三千年文祸（第3版）：魏晋南北朝轻肆言谈的影响

东汉末年军阀混战，黄巾起义，结束了刘家王朝，封建社会陷入长期分裂混乱的泥沼。魏晋以下至隋初的四百年间，大小王朝乍兴乍灭，统治阶层中的篡逆事件层出不穷，儒家的纲常礼教践踏殆尽。走马灯似的统治者带头崇尚“通脱”，沉溺于佛教。世乱多故，人命危浅，士大夫也需要思想上的解脱。于是老、庄、释氏的教义宗旨空前时髦，泛滥数百年。干预政治的“清议”化为脱离现实的“清谈”，各种各样的奇谈高论乘时而兴。造论清谈不足以逞才，继之以攻文，缀风月，弄花草，竭尽心力争奇斗巧，形式主义文学获得前所未有的宠遇和繁荣。于是士大夫阶层几乎全体文人化，文人与文学又几乎全体轻薄化，至少是轻薄成风。文人士大夫或以才名骄人，或以门第自高，言常疏慢，语多轻肆，失意怨谤益发无所忌惮。于是言出祸随，谤兴殃来，大小事故相望于史册，前人或称为“言祸”、“吻祸”。

言多必失，如《孝经·卿大夫》所谓“言满天下而无口过”，那只有天下的主宰才敢说。文人轻薄而致祸的现象，引起了当时文人们的注意和警惕，魏文帝曹丕《与吴质书》、南齐刘勰《文心雕龙程器》、北齐杨遵彦《文德论》和颜之推《颜氏家训》都谈及这个话题。《颜氏家训·文章》写道：

自古文人，多陷轻薄：屈原露才扬己，显暴君过；宋玉体貌容冶，见遇俳优；东方曼倩滑稽不雅，司马长卿窃资无操；王褒过章《僮约》，扬雄德败《美新》；李陵降辱夷虏，刘歆反覆莽世；傅毅党附权门，班固盗窃父史；赵元叔抗竦过度，冯敬通浮华摈压；马季长佞媚获诮，蔡伯喈同恶受诛；吴质诋忤乡里，曹植悖慢犯法；杜笃乞假无厌，路粹隘狭已甚；陈琳实号粗疏，繁钦性无检格；刘桢屈强输作，王粲率躁见嫌；孔融、祢衡诞傲致殒，杨修、丁虞扇动取毙；阮籍无礼败俗，嵇康凌物凶终；傅玄忿斗免官，孙楚矜夸凌上；陆机犯顺履险，潘岳乾没取危；颜延年负气摧黜，谢灵运空疏乱纪；王元长凶贼自诒，谢玄晖侮慢见及。(www.xing528.com)

颜之推站在卫道者立场上，专从文人身上找毛病。所列36人情况各异，许多人未必轻薄（有的评断简直是厚诬古人）。自吴质以下22人都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罹语言文字之祸的有孔融、祢衡、嵇康、谢灵运等人。

大凡文人轻薄，多因骄傲。年轻貌美，善言谈，富才艺，族姓高贵，门第显赫等，都是骄傲的本钱。魏晋时候门阀势力尚弱，文士多恃才名。东晋、南朝门阀势力大盛，士族更恃族姓门第。有恃则无恐，有的不肯与当局合作，有的不甘于卑位，大都目无尊长，言谈轻肆，奇祸因之而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