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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秦散文时事考辨:《战国纵横家书》的发现

时间:2023-08-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本文对帛书中苏秦书信和说辞进行考辨,作为以后对《战国策》和《史记》苏秦策文考辨的依据。对于苏秦的说辞和书信,本文称为苏秦散文,作为先秦纵横家散文研究的一部分。《战国中期的合纵连横战争和政治路线斗争——再谈马王堆帛书〈战国策〉》详细地论述了从公元前310年到公元前286年战国合纵连横的斗争背景,为研究苏秦活动和苏秦散文提供了大的历史背景。唐文和马文重点对苏秦事迹和书信说辞进行了梳理。

苏秦散文时事考辨:《战国纵横家书》的发现

秦丙坤

作者简介:秦丙坤,西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

1973年底,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了类似于《战国策》的帛书,[1]整理小组进行梳理,编为《战国纵横家书》,郑良树又在整理小组研究成果的基础上进行了补充整理。[2]这是一批宝贵的文献资料,对于研究先秦纵横家提供了可靠依据。帛书共二十七章,十章见于《战国策》,八章见于《史记》,除去两书重复,只有十一章著录过,其余十六章为佚书。二十七章中,有十五章是苏秦的书信、说辞,占了很大比例。苏秦是战国中后期最著名的纵横家,由于“传奇式的经历”,使他成为“箭垛式的人物”,成为其后纵家拟托的对象,《战国策》和《史记》中署名为苏秦的策文实则真伪混淆,后人做了大量辨伪工作,但仍有不确之处。本文对帛书中苏秦书信和说辞进行考辨,作为以后对《战国策》和《史记》苏秦策文考辨的依据。对于苏秦的说辞和书信,本文称为苏秦散文,作为先秦纵横家散文研究的一部分。[3]

唐兰的《司马迁所没有见过的珍贵史料——长沙马王堆帛书〈战国纵横家书〉》、杨宽的《马王堆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的史料价值》和《战国中期的合纵连横战争和政治路线斗争——再谈马王堆帛书〈战国策〉》、马雍的《帛书〈战国纵横家书〉各篇年代和历史背景》[4]等文章对帛书价值进行了论证。杨文纠正了《史记》中记录苏秦说辞的错误之处,指出了苏秦从事的活动以为燕昭王反间为主,并认为帛书中属于苏秦的资料可能出于《苏子》三十一篇,故未署名,并将二十七章材料进行分类。《战国中期的合纵连横战争和政治路线斗争——再谈马王堆帛书〈战国策〉》详细地论述了从公元前310年到公元前286年战国合纵连横的斗争背景,为研究苏秦活动和苏秦散文提供了大的历史背景。

唐文和马文重点对苏秦事迹和书信说辞进行了梳理。唐文附有《苏秦事迹简表》,确认有史可证的苏秦活动在公元前312年至公元前284年。马文也详细介绍苏秦行踪,将其行动分为五部分,认为苏秦的活动依帛书材料当在公元前300年到公元前286年。唐文与马文对苏秦事迹的整理,相差很大,对其策文的排列顺序也大不相同,所以整合二家说法,以取得比较一致而且比较可信的说法,才能充分发挥帛书的价值,为系统整理各种典籍中的苏秦策文提供可靠而方便的依据。

帛书中的第二十章《苏秦谓燕王章》,文未署名,此文又见《战国策·燕策一·齐伐宋宋急章》和《史记·苏秦列传》,内容大同小异。马雍认为是“苏代遗燕昭王书”,在公元前288年下半年。但从行文口气来看,是模拟苏秦的,不当为苏代。缪文远指出《燕策一·齐伐宋宋急章》“所言多与史实不合”[5]。唐兰则指出:“此与有名的苏秦合纵八篇,张仪连横诸篇……当都是战国纵横家的拟作,气势都很盛,跟真正的苏秦文笔,宛转而有条理,风格截然不同。”并指出文中与史实的五点不合:(1)燕国寄质于齐,不能说是“名卑而权轻”;(2)没有提到齐杀张雁之事;(3)淮北当时为宋地,而文中却说“以宋加之淮北”和“反宋,归楚淮北”;(4)五国攻秦乃齐国发动,文中却说要让燕昭王发动;(5)当时燕为弱国,文中却要让燕与齐、秦并为三帝。由于诸种错误,为“后人拟作无疑”。[6]所以,帛书第二十章当为拟托之作。

帛书中还有十五章可确定为苏秦散文,现将笔者考订的这十五章按先后顺序列表如下,[7]“备注”栏做简短说明,有需详辨者列于表后。

帛书所见苏秦散文简表

续表

表中“备注”需做考辨如下:

1.帛书第一章《苏秦自赵献书燕王章》为公元前288年之作,帛书第二章《苏秦使韩山献书燕王章》和帛书第三章《苏秦使盛庆献书于燕王章》为公元前286年之作。

对于此三篇,唐兰一概系之于前288年,而马雍则统统系之于前286年。

今按,公元前288年秦向齐致帝之前,秦、赵、宋三国联合,秦扶持赵攻齐,而齐为了缓解压力,又收买赵,许给奉阳君蒙邑作为封地,赵减轻了对齐的进攻,秦看到赵进攻不得力,便在前288年致帝于齐,想与齐共攻赵,苏秦劝齐去帝,组织五国攻秦,并趁机伐宋。前287年伐宋时遇到阻力,三晋不满,于是许给在魏的孟尝君和在赵的奉阳君封地,许给奉阳君的是宋国的阴地(即定陶)。为了减轻秦国对齐的压力,齐又欲通过楚与秦讲合,楚使“苏脩在齐”即是这一使命,帛书第十二章《苏秦自赵献书于齐王章(二)》在前287年,即有“齐道楚取秦,苏脩在齐矣”之语。

唐兰认为,此三篇为苏秦在前290年第二次到齐后,为了恶齐赵之交,至赵,“打消公玉丹的诺言(致蒙于奉阳君),被赵所拘”,并写了此三封信,并说苏秦在赵时,秦因赵迟迟未攻齐,故转而欲攻赵,故帛书第一章中有赵王考虑“五和”并欲封秦,任秦之事,秦即苏秦。时在五国攻秦之前。

马雍认为,此三章承第十二章《苏秦自赵献书于齐王章(二)》而来,在五国攻秦(前288)之后,五国之间各怀私利,三晋对齐不满,薛公、韩徐为同燕昭王合谋伐齐,而奉阳君卖好于齐,将攻齐责任归于燕国和苏秦身上,齐王派公玉丹致蒙邑于奉阳君。

二家之说中,不难发现疑问之处:按唐兰之说第三章在前288年攻秦之前,如何解释“苏脩在齐”之语?因为苏脩即齐通过楚向秦讲和的楚使。如按马雍之说,三篇都在公元前286年,此时五国已经攻秦两年,如何又有第一章中的赵国迫于秦国压力欲让苏秦组织约为“五和”?在五国攻秦开始之后,齐许奉阳君以宋之阴地,目的是为了顺利攻宋,第一章中致蒙邑又为何原因?

如果我们把此三章时间分开,第一章依唐兰,系之于前288年秦向齐致帝之前;第二、三章依马雍,系之于前286年,则于史实相合。

第一章中说,“冒赵而欲说丹与得”,正是苏秦至赵依燕昭王之旨破坏蒙邑身封以恶齐赵之交的情况,此时秦欲攻赵,故赵让他约“五和”抗秦,形急之下又欲封之任之,这正是前288年秦向齐致帝的历史背景。

第三章“苏脩在齐”正与第十二章中所言齐与秦讲和因苏脩在齐“天下汹汹然”的情况相符,而其时正是前287年到前286年间,篇中所言“薛公,徐为其功(攻)齐益疾”,据《史记·赵世家》载,此次攻齐,时在赵惠文王十三年,即前286年,正相合。篇中奉阳君所言“天下有攻齐者请功(攻)之”,正与十二章中奉阳君所言“与国有先反者,虽知不利,必怨之”相合,而“与国”正是攻秦的“五国”。所以,马雍认为此章紧承第十二章而来。第十二章作于前287年到前286年间已为确证[8],故本章也可确定下来。帛书第二章,是紧接第三章的,第三章首句“使盛庆献书于燕王曰”,第二章说“臣使庆报之后……”前后反馈正相接合。

第二、三章和第一章在书信格式上亦有区别[9],在前286年有比较具体的献书使者,而前288年则没有写下具体的献书使者。

2.帛书第六章《苏秦自梁献书燕王章(一)》,第七章《苏秦自梁献书于燕王章(二)》,第八章《苏秦谓齐王章(一)》,第十四章《苏秦谓齐王章(四)》为公元前287年苏秦给燕昭王和齐湣王的书信,其时间顺序依次为:第六章、第七章、第十四章、第八章。

帛书第六章是苏秦给燕昭王的信,说:“今燕王与群臣谋破齐于宋而功(攻)齐,甚急,兵率有子循而不知寡人得地于宋,亦以八月归兵,不得地,亦以八月归兵。”此即为齐湣王在公元前287年对燕国及三晋谋齐有所觉察,故决定八月归兵,苏秦即告之于燕昭王。

帛书第七章中对燕昭王嘱咐:“使勺(赵)弘急守徐为,令田贤急(守)薛公,非是毋有使于薛公、徐之所”,“有(又)慎毋非令群臣众义(议)功(攻)齐,齐王以燕为必侍(待)其襞(弊)而功(攻)齐,未可解也”。这正反映了齐湣王八月收兵是对燕和三晋的警觉,故第七章当在第六章之后。

第十四章是苏秦在魏给齐湣王的信,信中说完三晋之交后,对于宋“围而勿舍,亦利;归息士民而复之,使如中山,亦利”。在第六章、第七章中反映的是三晋和燕想趁齐攻宋之机谋之,此章则劝齐王完三晋之交,然后对宋如何处置皆利,故可知此章在第六、七章之后。

苏秦在写第八章内容时仍在魏,复述薛公相齐前后经过,说明循燕对齐的好处,又说明赵对齐的危害,是在经历了合纵攻秦和齐伐宋三晋变化之后,苏秦给齐王的总结性意见,意在消释齐对燕的怀疑和重新挑拨齐赵关系。文中说“愿则挚而攻宋”,是指在公元前287年攻宋未成之后,复其攻宋之事的打算。此章马雍系之于前288年,但从原文看,应依唐兰系之于前287年。

第六章、第七章、第十四章,唐兰、马雍并系之于前287年,当是。

3.帛书第十章《苏秦谓齐王章(三)》、第十一章《苏秦自赵献书于齐王章(一)》,第十二章《苏秦自赵献书于齐王章(二)》为苏秦从魏回齐,又到燕和赵时向齐湣王做的汇报,时在公元前287年。(www.xing528.com)

帛书第十章,唐兰系之于前287年,马雍系之于前288年,二者不合。依史实,应依唐兰之说。

马雍《帛书〈战国纵横家书〉各篇年代和历史背景》说:“苏秦又劝齐王,‘毋庸发怒于宋鲁’,何以在宋国之外又提到鲁国?按《吕氏春秋·孝行览·首时篇》云:‘齐以东帝困于天下而鲁取徐州。’时间在公元前289年末,湣王之发怒于鲁必为此无疑。”

但徐州之地,早在公元前340年就已属齐国,不属宋国。[10]鲁取徐州非鲁取宋之地,而是取齐国土之地,非关宋事。帛书原文为:“以臣所□□□鲁甚焉。□臣大□□息士民,毋庸发怒于宋鲁也。……□功(攻)宋之事,士民句(苟)可复用……”依史实,鲁取徐州与宋无关,如何又宋鲁连提?帛书释文注释(二)说:“齐湣王第二次攻宋,楚魏都来争地,燕国也打算攻齐,鲁国虽是小国,大概也有行动,所以苏秦劝齐王不要为宋鲁而发怒,应先休息士民。”这正与本章意合,正是由于鲁趁机抢占宋地才引起“宋鲁”之怒,并非鲁占徐州之事,既然并非其事,那么马雍依此事系年亦难为确论。

唐兰说此篇为苏秦从齐到燕后,从燕国给齐王的信,看全文内容多为苏秦向齐国以死保燕,情境相符,故应依释文注释和唐兰之说,系之于前287年。

帛书第十一章开首云:“自勺(赵)献书于齐王曰:臣墍(既)从燕之粱(梁)矣。臣之勺(赵),所闻于乾(韩)、粱(梁)之功(攻)秦,无变志矣。”

关于此篇,唐兰和马雍说法有很大分歧。唐兰认为是苏秦“由燕经赵去魏,自赵献书齐王”;马雍则认为苏秦是从燕到梁再到赵,在赵献书于齐王。

可以看出:唐兰之说于策文不尽相合。既然是由燕经赵去魏,自赵献书,那么,苏秦在赵献书时就是尚未到魏,如何解释策文中的“臣墍(既)从燕之粱(梁)矣”?而马雍之说于地理情况亦不合,赵在燕魏之间,只有从燕过赵至魏,如何有从燕过魏至赵之理?

我们认为,苏秦献书是在赵国,策文首言“自勺(赵)献书于齐王”已点明,他是从燕至赵的。就在此次至赵之前,他为齐王监督三晋已经从齐至燕又到魏国了,进行了活动,因为当时齐魏矛盾明显,故先到魏国,帛书第六章、第七章、第十四章、第八章即是当时在魏给燕王和齐王的书信,其后回齐至燕,即有帛书第十章自燕谓齐王,申诉燕之忠,以便他再次离燕至赵活动,苏秦正是从燕至赵后,给齐王这封信。故云自赵献书齐王,对以前活动有所交代,他向齐王交代在赵国听到的三晋情况是“以雨,未得遬(速)”,是从赵国听到的情况,与先前在魏国听到的情况相比而言的,故提到了先前到过的魏国。此章时在公元前287年,承第十章。

帛书第十二章是苏秦自赵又一次献书齐王,其时紧承第十一章。马雍说:“第十二章是苏秦紧接上章(第十一章)之后寄给齐王的第二封信。”他系此章于公元前287年到公元前286年间,今归之于前287年。第十一章中苏秦向齐王汇报情况后,在第十二章又把齐湣王的回话传给奉阳君,又把其反映和新情况告诉齐湣王。从文中“今王弃三晋而收秦,反(返)也”[11]所反映的情况看,也正是前287年齐湣王的动向(前286年终于相韩珉)。

4.帛书第二十一章《苏秦献书赵王章》和《赵策一·赵收天下且以伐齐章》为重出之文,是前284年苏秦之书信。

对于此二篇辞主和作时,众说不一:帛书未俱其名,《战国策》中作苏秦,《史记》中作苏厉,并说为赵惠文王十六年,即公元前283年。马雍认为帛书二十一章在公元前283年,唐兰认为在前285年。缪文远在《战国策考辨》中认为《赵策一·赵收天下且以伐齐章》是苏厉在前283年给赵王之书,但在《战国策新校注》中又改为前285年苏秦给赵王之书。

郑杰文在《战国策文新论》中驳前283年之说,系之前284年:前283年齐仅剩两城,不足以如帛书所言“饵天下”;前283年,乐毅已几占齐之全境,不应当言仅尽齐之北地;前283年不得说齐剩二城,与文中说抱社稷以从赵不符。可见非前283年,而当为“秦驱赵大举攻齐,而齐尚未大败之之时”。郑氏又引秦、赵、燕等国攻齐史实,认为前284年,燕亦伐齐尽之河南地。其说当是。

我们还可看到,在前285年各国合谋伐齐之时,燕并未出面活动,而是保持着齐国附庸地位,正是在前284年,看到伐齐之形已稳,才跳出来与赵相会,绝齐交。燕昭王考虑到曾经采取过对齐行动,前296年燕对齐权之战即为先例,使燕损失惨重,前287年8月,齐因包括燕在内的各国欲谋齐的动向撤去攻宋之兵,影响了齐对燕的信任,由于苏秦活动才得以弥补,并受到苏秦多次告诫,故不可能在前285年过早地贸然攻齐。时苏秦在齐,为了全身,只能为齐王奔走,故时当在前284年为宜,依史实,辞主应为苏秦。

(原刊于《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4期)

【注释】

[1]湖南省博物馆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长沙马王堆二、三号汉墓发掘简报》,载《文物》,1974年第7期。

[2]郑良树:《竹简帛书论文集》,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149-192页。

[3]把苏秦的说辞和书信作为一家散文研究,是赵逵夫老师提议的,并得到赵先生指导。《汉书·艺文志》诸子略纵横家著录“《苏子》三十一篇”,并自注为“苏秦”,是当时有记录苏秦言行的单本书流传,正如对其他诸子散文的整理和研究一样,把现在所见的苏秦策文进行整理,作为其散文研究应是合适的。

[4]唐兰:《司马迁所没有见过的珍贵史料——长沙马王堆帛书〈战国纵横家书〉》、马雍:《帛书〈战国纵横家书〉各篇年代和历史背景》、杨宽:《马王堆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的史料价值》,见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战国纵横家书》,文物出版社1976年版。杨宽:《战国中期的合纵连横战争和政治路线斗争——再谈马王堆帛书〈战国策〉》,载《文物》1975年第3期。

[5]缪文远:《战国策新校注》,巴蜀书社1998年版,第919页。

[6]见唐兰:《司马迁所没有见过的珍贵资料——长沙马王堆帛书〈战国纵横家书〉》,载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战国纵横家书》,文物出版社1976年,第139页。

[7]表中引书或引文简称:唐兰《苏秦事迹简表》简作《简表》;缪文远《战国策考辨》简作《考辨》,《战国策新校注》简作《新校注》;马雍《帛书〈战国纵横家书〉各篇年代和历史背景》简作《年代和背景》。

[8]见考证第(三)条。

[9]第二、三章都是“使××献书燕王曰”,而第一章径作“自赵献书燕王曰”。

[10]顾颉刚、章巽:《中国历史地图集·战国时代图》,谭其骧校,地图出版社1955年版,第5页。

[11]“”即指韩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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