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浚镇守关陕三年,阻止了金兵南下,江淮地方敌患渐息。自吕熙浩当了宰相,与张浚的关系不好不歹,倒也相安无事。但那当了参政的秦桧却对张浚积极抗金气恨不满,并口放大言,说他有二策可安天下。有人问他何策?他道:“未登相位,说也无益。”赵构听得此说,还真以为他有奇谋,便叫他做了尚书右仆射,随问他是哪二策?你道这玩艺怎么回说?他道:“将河北给金人,把中原给刘豫,这样就无了战争。没有战争,老百姓不就安居乐业了吗?”此时的赵构还不是很昏庸,当即斥道:“你说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我是北方人当归何处?”秦桧却不作正面回答,而另说道:“周宣王内修外攘,所以中兴。今二相一同居内,如何对外。”这实则是秦桧排挤与他政见不同的吕熙浩,拉拢中书舍人胡安国的伎俩。胡安国与秦桧、沆瀣一气,表里为奸,便在给赵构讲《春秋》时称赞秦桧的人品学问都远在张浚等人以上的话。胡安国、秦桧二人的言行,又受到吕熙浩和朱胜非的揭露,赵构便将胡、秦二人罢去职务,叫朱胜非当了右仆射兼知枢密院。朱胜非当上了枢密院最高长官,竟然又在赵构面前再三说张浚的短处。赵构这厮竟将张浚落职,赐居福州。刘子羽也受到牵连,被安居在白州。不几天赵构又听信大臣章炳、常同的话,将吕熙浩降为镇南节度使,命赵鼎参知政事。授刘光世为江东淮西宣抚使,韩世忠为淮南东路宣抚使,王燮为荆州制置使,岳飞为江西南路制置使,屯兵江州。
这时刘豫又蠢蠢乱动。派大将李成与金人勾结合兵共图吞西北之地。西北驻军守将关师古在被打败以后,竟率军队及洮、岷二州降了刘豫。一时刘豫声势大噪,便派人到江南联络占据洞庭湖的扬么与他的大将李成合兵一处进犯浙江。岳飞闻报,即奏请赵构:“趁此时机收复襄阳六郡以除心腹大患,继而平定李成和扬么,然后进图中原。”赵构将岳飞奏章的内容告诉了朱胜非和赵鼎,二人非常赞同岳飞的意见。赵鼎并对赵构说:“应让岳飞专任此事。”赵构采纳了赵鼎的意见,命岳飞兼荆南置制使,先收复襄阳。岳飞接到诏命,当天便率军渡过长江,长驱至郢州。此时守郢州的是人称“万人敌”的刘豫大将京超。京超自恃勇力,便有些看不起岳飞。岳飞下令攻城,并宣布军令“先登城者赏,后退者斩”。部将王贵、牛皋率先登上城头,岳飞麾众随后而上,只一刹,郢州城上就插满了宋军的旗帜。京超见势不妙开城逃窜,慌忙中竟然连人带马坠入深涧死了。岳飞得了郢州出榜安民,休整几天便向襄阳进军。来到襄阳城外,刘豫大将李成已列阵以待。岳飞看那阵势,只见李成将步兵列到平原之地,骑兵阵列在襄江边上,不由微微一笑:“进军布阵,步兵以有利作战之地,应是险阻之处;骑兵应在平原旷野之中。今观李成所布之阵,显然有违兵法。这样的兵,别说十万,就是再多上几万,又有什么用呢?”遂在马上举鞭,指示王贵:“你可用步兵持长枪攻击他的骑兵。”又对牛皋道:“你可率骑兵攻打他的步卒。”二人得令分头行动。
王贵带领步兵杀入敌人骑兵阵内,专用长枪刺他的战马,马受伤,便不能起,骑兵坠马,又被岳飞的兵士所杀。不死的骑兵与战马又被岳飞的“长枪兵”逼入江中淹死不少。牛皋杀入步兵阵中,带领他的骑兵横冲直撞,李成的步兵不是被马踏伤就是被骑兵杀死、李成看事不好,丢了军队飞马逃走。岳飞又攻取了襄阳。李成的败兵逃到新野,岳飞率军追了过去。李成的兵将远远望见岳字大旗,早己魂胆俱丧,一窝风地窜了。岳飞派出的部将王贵、牛皋、张宪等又收复了随州、唐州、邓州和信阳军。于是襄汉一带又归宋朝所有。
岳飞军威大振,赵构闻报大喜道:“我素闻岳飞善于用兵,不想他破敌如此之快,竟成大功。”于是下诏褒奖。岳飞趁势向赵构提出恢复失地的主张,疏文大意如下:
“金人所爱惟女子、玉帛,志已骄惰。刘豫僭伪,人心终不忘宋。如以精兵二十万直取中原,恢复古疆,诚易为力。襄阳、随、郢之地皆膏膄,屯兵种田其利甚厚。臣待粮足,即过江剿敌,以慰圣上。”
赵构看了岳飞奏疏,便命枢密院使赵鼎兼都督川陕荆襄诸军事。赵鼎以不胜任为托辞。赵构与他面谈说:“四川全盛,财赋半天下。我将它全部交付给你,而且文职武职的任用与否,也全由你来决定,我不会从中制约。”赵鼎自然十分感动,又列出几条便宜行事的要求。赵构正打算答复,偏那朱胜非又从中阻挠,赵构竟又犹豫起来。赵鼎闻知便上疏直述己见:
“不久以前您曾派遣张浚出使四川、陕西,当时国家的形势与现在相比有一百倍。张浚有‘补天浴日之功’,你有‘励山带河’之誓。君主与臣子亲密无间的程度,从古至今没有第二个。而后来张浚却因为一些人的议论,你就把他罢了官。他或许有丧师失地的事出现过,但未必就如给他上意见的人说得那样严重。作为大臣,如果有了过大的权力,势必有人讨好他,想从他那里得到升官发财的好处。但稍不如意,便生怨恨,至时便上疏奏本,捏造一些不实之辞,臣又何以自证其清白?故从那以后,有志之士欲为国家干点真事,都以张浚的遭遇引以为戒了。何况我无张浚之功,担当这么重的责任,又远离朝廷,有事来不及汇报,难免说啥的都有。现在我所领之兵不过数千,而且多半是老弱之卒。如若到了我驻守的地方,需要招兵募将的费用时,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更何况在千里之外的奏疏呢!我所希望的是您能体谅我的忠心,使我能更好的施展,能为您减少一些对西部边疆的担心,那真是莫大的幸事了。”
不料赵鼎的奏疏,却被朱胜非压住了。而这时又恰好霪雨连绵,赵构以为是惹着了“老天”,便下诏求言,侍御史魏矼不知怎么知道了朱胜非匿不上报赵鼎奏章的事,便上表给赵构,弹劾朱胜非,说他:“蒙蔽圣听,所以便遭了天谴,光下雨不晴天。”赵构一气之下,便又将老朱罢了官。这么一来,赵构身边的左、右二相全部空缺。就在这时,又有警报送来,说刘豫又串联金国的讹里朵、挞懒、金兀术率兵南侵。金国的骑兵自泗州攻滁州,步兵自楚州攻承州,大有吞食江南之势。赵构闻警正在束手无策之时,赵鼎前来辞行拟去川、陕赴任。赵构见了赵鼎说:“眼见得金国刘豫合兵来攻,国势危难,你怎能离我远去呢?如不然,我随你赴任去吧。”赵鼎听了赵构这些没骨气的话,也不好走了。到了明日,赵构即命赵鼎为尚书右仆射兼知枢密院事,又命大臣沈于求为参政。赵鼎便决意对金国宣战。又请赵构下诏,促韩世忠屯兵扬州,
韩世忠因剿灭了剧盗曹成、刘忠,已因功受爵太尉。接到赵构手谕,便对部众说:主忧如此,臣子何敢贪生。遂从镇江出兵进驻扬州,令手下统制解元守承州,敌住金国的步兵,自率骑兵驻大仪城抵挡敌人的骑兵,又叫士兵伐大木做栅栏,自断归路,誓与金兵决一死战。忽有军士来报说出使金国的魏良臣求见。韩世忠一听是魏良臣,知道这是个亲金的家伙,故意将营中做饭的炊具撤掉,然后叫魏良臣进见,并对他说:我刚接了诏书,要移军平江城了。魏良臣听了连连点头,匆匆骑马奔金营去了。韩世忠待魏良臣走远,当即奋然上马对众部下说:“看我手中之鞭,鞭指何处,兵即向何处,不得迟误。”将士应令,随韩世忠出发。韩世忠沿途观察地形,随山形地势设下伏兵。少则百人,多则千名,总共设了伏兵二十余处,又扎下五座大营,下令给各处伏兵:“但听到营中鼓声,便一并杀出,违令者斩!”安排停当,静等金兵。(www.xing528.com)
金前军将领叫做聂耳勃堇,正巧与宋使魏良臣相遇。问及宋军消息,魏良臣便如实向他说了韩世忠说的要移军平江的话。聂耳勃堇闻听大喜,急领兵至江口,距大仪城不过数里。副将挞不野指挥着铁骑兵驱马向前,经过韩世忠的营盘时,早被韩世忠看得分明,当即命营中擂鼓。各处伏兵听到鼓响,纷纷跃起,奋勇杀出冲入金军骑兵阵中。挞不野虽然骁勇,怎奈这四面八方统有宋军的旗帜,弄得他目眩神迷指挥失灵。就在此时,又见一支精壮宋兵手持大斧斜刺里杀了进来,手中大斧上砍人身,下砍马腿。金兵立时人马迭仆,阵势大乱。这挞不野自出世以来未曾见过如此阵势,便拍马后转准备逃生,不想刚退了几步,却退进了一处泥淖之中动弹不得,便同没死的兵将一样做了韩世忠的俘虏。
韩世忠一面指挥军士迎击后队金兵,一面派偏将成闵率数千精骑驶往承州支援解元。此时解元也已用伏兵击退金军,但此路金兵却是退去再来,再战再退,一日竟达十几次之多,把解元弄得有些疲乏。这日正相持不下,忽见金兵阵脚不稳,就听得东北角上有鼓声大震。解元疑是金军来了援兵,也不免有些惊慌,急登高瞭望,却见是韩字旗帜,当即兴奋地对将士大呼道:“韩元帅到了。”众将士一听“韩元帅”三字,顿时精神百倍,齐齐地奋力杀向金兵。金兵腹背受敌,那里支撑得住,一哄声地逃了。解元、成闵合兵一处追杀金兵,直追杀出三十里路方才收军。
金兵败走,成闵带兵回去向韩世忠报。此时韩世忠正在淮上打败金将聂耳勤堇,随将两处大捷上报朝廷。朝中大臣相率称赞,赵构更是高兴地说:“世忠忠勇,朕知他必能成功。”又依大臣沈与求所奏,赐给韩世忠一些物资作为奖赏,对成闵、解元等部将提升一级。宰相赵鼎趁机向赵构进言亲自出征,鼓舞士气。此时赵构也觉着胆壮起来,便下诏要亲征金国。
且说赵鼎退朝回府,手下属官喻对他说道:“六龙临江,兵气百倍,公你以为今次行动,通达到万无一失吗?”赵鼎慨然道:“中国历年退避,士气不振,致使敌人愈发骄横,我们不能再这样懦弱下去,所以才劝帝亲征。”喻又说:“既然这样,应叫皇上起用张德远(张浚字德远)。若他宣抚江淮、荆、浙、福建,募各处兵士来京,这样对付金军就多了份胜利的把握。”赵鼎大喜,上报赵构起用张浚。张浚自是极力赞同。接着下诏给张浚恢复名誉,仍为枢密院枢密使。张浚受命退朝,前往拜会赵鼎,握着赵鼎的手说:“这是谁出了这么个顺乎人心的主意?”赵鼎道:“这是喻子才(喻的字)的功劳。”
翌日,张浚入朝向赵构辞行,便去江上视察军队。赵构也率赵鼎、杨沂中“启跸临安”。赵构又下令命刘光世移军太平州,以声援韩世忠。但刘光世与韩世忠有隔阂,却不愿移兵,并派人前往赵鼎处对其讥讽。韩世忠也传话给赵鼎说:“他真是敢为。”赵鼎听了这两方面的讥讽语言,便奏请赵构派出使臣对二人进行劝勉。并对赵构说:“陛下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今日若稍微退悔,则人心便会立即涣散。如果这样的话,长江虽险也保不住金人再杀过江来。”赵构于是又下诏书给韩、刘二人,刘光世这才进驻太平州。赵构君臣也驻进玉江城,下诏公布刘豫罪状,同时整饬“六师”准备渡江决战。就在这关键时刻,赵鼎却担心胜负难料,怕赵构经不住挫折,又对赵构说:“金人远来,利在速战。如果我们立即和他接仗,恐怕不是好办法。况且刘豫都没亲来,而是叫他儿子带兵。这样看来,陛下就不必亲临战阵了,但在江东调度就足以证明是‘御驾亲征’了。”赵鼎的这番话,正合了赵构的心思。就此使我们知道南宋的国势已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不几天,朝廷又接到庐州的警报,便令岳飞率兵前往庐州。岳飞命牛皋为先锋,徐庆为副。牛皋来至庐州,见刘豫的兵马已围住庐州北门,金兵也正陆续赶来。他便一马当先,对金兵叫道:“敌将听着,我乃岳元帅帐下先锋牛皋是也,你们能战则放马过来,不能与我斗三百回合的,可速下马受降。”金将闻听此话,你看我,我看你,观“岳”字大旗在阵后飞舞,便对部下说:“岳飞不是好惹的,我等不如趁早退回吧。”说完即麾军而去。刘豫的兵将见金人不战而走,竟不战自溃。正巧这时岳飞赶来,便命牛皋率军追杀。金、刘之兵疑为岳飞亲自追来,都没命地抢路逃跑,人马互相践踏,跑得慢的又被宋军杀死,没死的一直逃到泗州竹墩镇,又被韩世忠扼住要道不能通过。金军主将史好叫人带上书信和钱币给韩世忠,名为约战实为行贿。韩世忠将计就计,令部将王愈等带上桔子、茶叶去回复金军主将金兀术等,对他们说:“张枢密在镇江已发布命令叫我们韩元帅与你们约期决战。”兀术道:“听说张枢密已被贬往岭南,怎么会在这里,你分明是在说谎。”王愈也不与其争辩,从袖中取出张浚下的文书叫兀术看。兀术看了文书,知张浚果然复出,不觉脸面变了颜色,半晌才道:“汝国方才遣使议和,你们的使臣魏良臣尚在我国,我们已经与其约定,准备在建州以南封汝国为藩属,免得争战不休。汝国竟然不知足,仍要与我们开战。将来你们兵败国亡,恐怕连尺寸之地也无有了。”王愈面对这种强盗逻辑的语言,严肃地对兀术说:“我国非不愿与你们议和,但你们逼人太甚。夺我两河、三镇,羁押我二帝。不说现在几次连番又逞兵江淮,册立叛徒为齐帝。试问我们如何与你们和得?自古以来国家存亡,半是天数,半由人为,人为亦能胜天。所以今天就与你们决一胜负,请看我朝有没有取胜的能力。”这一番铮铮之言,弄得兀术无言以对,只好说句大话:“要战就战,难道我们怕你们不成。”
王愈回去向韩世忠做了汇报。韩世忠便调兵遣将,布置战阵准备决战。次日天刚放明,却有侦察兵士前来报告:“金人已在昨晚夜间回北国去了。刘豫的人马也逃走了。”韩世忠闻报,急命兵将追杀。沿途只收得刘豫部丢下的辎重若干。
韩世忠的奏捷书送到赵构那里。赵构喜滋滋地对赵鼎说:“各路将士合力效命,所以打退了强敌。但归结起来,却是你一人之力。”赵鼎拜谢道:“事出圣断,臣何力所言?惟强寇今虽遁去,他日未必不来。眼下须博采众言,做好今后应变的准备。”赵构说:“好。”命赵鼎以下朝臣“会议攻战备御”之法。最后统一意见,改以前的“议和”为今后的“攻守”。并整饬军队,鼓励将士抗击敌人。对魏良臣带回的金国“和约”置之不理。命韩世忠屯镇江,刘光世屯太平,张浚屯建康以协力防御。命赵鼎、张浚为左右仆射,同平章事并知枢密院,都督各路军马。这一年是绍兴五年二月,公元113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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