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宗泽入见赵构,慷慨陈词复兴大计。正好李纲入朝,二人述陈国事,见解相同,意见一致,以致“涕泣而谈”,赵构也被感动得面有悲色,偏那汪伯彦、黄潜善嫉妒宗泽的才能,要排挤他于朝廷以外,便对赵构奏说:襄阳为江防要塞,应令宗泽前往防守。赵构也不辩好歹,便令宗泽出知襄阳。宗泽去了以后,汪、黄二人又开始排挤李纲,对赵构说李纲的坏话。李纲稍有耳闻,当即上书辞去宰相之位。赵构当面对李纲说:“朕知卿忠义,请勿辞职。”李纲顿首泣谢道:“今日应内修国是,外攘敌寇,迎还二圣,抚慰四方,其责任在于陛下与宰相。但臣自知愚陋,不能胜任。如果非要我暂掌这个大权,我愿效仿唐时姚崇入相的故事,首陈十事,仰于天听。如陛下采纳施行臣方敢受命。”赵构道:“卿尽管直说,可行即行。”李纲遂条说出,表述如下:“一、议国事。重意在守,能守而后战,能战而后可和。二、议巡幸。请陛下至汴都,谒见宗庙。若汴京不可居,第一可迁都长安,第二可都襄阳,第三可都建康,均都要先事预备。三议赦令。祖宗登基,赦令皆有常式、不应赦及恶逆及罪废之官。四、议僭逆。张邦昌挟金图逆,易姓改号,宜正典刑,垂戒万世。五、议伪命。张邦昌僭号,百官多受伪命,应仿唐肃宗故事,以六等治罪。六、议战。应修明军律,信赏必罚以鼓舞士气。七、议守。应于沿河、江、淮,布置控御,严扼要冲之地。八、议本政。应整饬纲纪,一归中书,以尊朝廷。九、议久任。戒“靖康”年间任官不长久的弊端,令百官各有专责。十、议修德。应提倡孝、悌、恭、俭,副民望而致中兴。”赵构看了李纲的奏章,不加可否。到了明天,李纲又上书言及张邦昌必须治罪,赵构看后,召集汪伯彦、黄潜善二人商议此事,汪、黄二人当然替张邦昌说话。赵构又叫来吕好问,这老吕又首鼠两端。赵构正在拿不定主意。李纲直接到朝堂上对赵构说道:“邦昌为逆,现仍在职,在百姓的心目中,他就是第二个皇上,我不愿与贼臣同居朝堂。如果朝廷非要用张邦昌,那就请罢了我的官职。”赵构听李纲说到这个份上,倒也很是感动。便将张邦昌贬为昭化军副使安置到潭州,又将王时雍、徐康哲、吴幵、莫俦等全部贬谪,并追赠李若水、刘鞈官位。用李纲为右仆射兼御营使。这李纲确有治国安邦的才能,不几天便又为赵构筹划出了军国之计。有以下几项:
“一、请设立河北招抚使,河东经制司,并推荐张所、傅亮二人充任,同时特赦河北、河东“奉诏降金”的臣民,以广示德义;二、请调宗泽留守汴京以规划收复两河之地,并兼知开封府事;三、请立沿河江淮帅府,府设军师并兼民事总管,郡置太守兼钤辖都监,造舟船于江淮诸州。以前的四道都总管一律取消;四、修明军法,定住编制,上下相承,不准乱了系统,诏陕西、山东诸路师臣,并依此法互相应援。五、令诸路募兵买马,劝民出财,制造战车并颁行京东西路。六、皇帝承车巡视,先关中次襄阳,再次邓州;七、派遣使臣去金国,只说向二聖问安,不说祈求,请回的话。使上下枕戈尝胆,誓报国耻,令敌人生畏,自愿送还二帝;八、请还‘元祐’党籍及‘元符’上书人官爵。”赵构此时尚能对李纲的忠言采纳并令执行。但那汪伯彦、黄潜善二人总是忌妒李纲的才能。又在赵构面前重提与金人和议的事。偏在这时金将娄室又率重兵进攻河中,知府郝仲连全家殉难。接着金兵又攻陷解、绛、慈、隰诸州。汪、黄二人便乘机窜掇赵构“转幸东南”,赵构也因“靖康”之变,父亲、哥哥被金人掳了去吓破了胆,竟然下了“巡幸东南”的诏命。
那赵构要“巡幸东南”偏那东京留守宗泽又给他上表,请他还都汴京。宗泽自受命为汴京留守,当他回到开封之时,但见城楼毁坏,盗贼横行。他安顿下来,便下令说:“无论赃物轻重,檄以盗论,按军法从事。”当下令士兵捕获了盗贼数人,斩杀示众。不一时,盗匪为之敛迹。接着便是抚恤军民,修治城垣,城中渐渐安定平稳下来。此时,有占据河东太行山的巨寇王善,拥众七十万,欲来夺汴京。这王善在金兵南侵汴京之时,曾在敌后骚扰打击金人。宗泽闻知王善要来,便不顾个人安危,匹马单骑,驰入王善大营,对王善好言慰谕道:“当朝廷危急之时,假若有一二个人如你那样在敌后打击金人,京城也不致于受到那么大的祸害。现今新皇帝即位,力图中兴,大丈夫建立功业,正在今日,为什么不为国尽力,博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呢?”这王善善使一柄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但他对宗泽的为人向来十分敬重,今听宗泽这一番言语,更是感动,遂率众泣拜道:“善等敢不效力。”宗泽收了王善,又叫他把分布在河东地带的各路农民军如杨进、王再兴、李贵、王大郎等都招降了来。这样一来,京西、淮南一带无了盗贼的踪迹。
宗泽得了王善这支农民军,便开始作一些战备工作。在京城四门各置统领官,训练刚收编农民军,又造战车一千二百乘。在城外相应的地方建立堡垒二十四所,沿河遍筑“连珠寨”。又派人联系河东、河北的兵民,约集诸军将领共议恢复国土事宜。同时疏通开凿河流,汇通南北商旅,不一时,百货骈集,物价稳定。于是他便上疏请赵构迁到汴京来。
忽一日有探听消息的兵士来报说,金兵将进犯汜水关,宗泽正筹划兵将前往救援,正巧岳飞来到了汴梁,因误犯军令,便押到大营受罚。这是两员抗金的民族英雄初次见面。宗泽见岳飞相貌非常,不忍处罚,问起他的身世,知是著名武师周同的徒弟。又问他兵法战阵,岳飞一一回答。宗泽非常满意,心中暗自称奇,自谓遇到了他心目中的良将,当即拨五百骑兵给岳飞,叫他驰援汜水关,将功补过。岳飞果然不负宗泽厚望,到汜水关大败金兵。回营交令,宗泽便任命岳飞为军中的统制,岳飞由是在军中崭露头角。正当宗泽又上疏请赵构还汴,尚未见回音之时,却传来李纲被罢右仆射,改任观文殿大学士这样的闲职。太学生陈东、布衣欧阳澈集合士众向朝廷请愿请恢复李纲的官位,同时罢斥黄潜善和汪伯彦,竟把赵构激怒,将二人处死的消息。李纲在宰相的位子上前后只有七十天!使朝廷各项事务都得到了相应的措置。但那汪、黄二人串通一气终日在赵构面前说李纲的坏话,更为恶毒的是,他们竟以李纲推荐的傅亮不按他们二人的要求渡河与金兵作战为由,弹劾李纲和傅亮。赵构便将傅亮罢职,又降李纲为洞霄宫的“提举”。更使人愤恨的是,在陈东、欧阳澈奉请恢复李纲官位时,黄潜善便以陈东等“纠众伏阙,若不严惩,恐又有骚动事情,为患不轻”的罪名上奏给赵构。赵构呢,自己不去权衡事件的危害轻重,反而将黄潜善的奏书又交给黄潜善叫他“按罪照办”。黄潜善接到“回书”,有尚书右丞许翰问他,你想定二人何罪?黄潜善道:“按法当斩。”许翰说:“国家中兴不应杜绝言路,定什么罪应在朝堂上叫大臣们议定。”黄潜善假装同意。暗中却指使开封府尹孟庚亮将二人处死。陈东、欧阳澈两人以忠义遭害,无论认识他们或不认识他们的,都为他们的冤死而哭泣挽惜。尚书右丞许翰听说二人被杀,亲到二人灵前致了哀辞,并立即上表章,请赵构罢他的官。自古讲,“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是时间未到”。过了不到三年,黄潜善、汪伯彦因多行不义而获罪,赵构也有所醒悟,便追赠陈东、欧阳澈二人为“承事郎”,并叫他们二人直系亲属中一人入朝为官,又指使他们二人所在的州县对其家属厚加抚恤。南宋的混乱和赵构的半昏半暗,已露出了端倪。
金人一直未停止对赵宋的进攻。可以说金国想奴役宋朝的心一直在强烈的跳动着。这几年,河北州郡陆续被金军攻陷。赵构在黄、汪二人的劝说下去了扬州,又把李纲贬到鄂州,并派大臣王伦、朱弁同赴金国,请求“休战议和”。至此,赵构一心讨好敌人,一心想做个苟延残喘小朝廷的心迹昭然若揭了。什么国恨家仇,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他什么样的勾当都能做得出来。
岂不知面对强敌,你愈示弱,对手便愈逞强。王伦到了金邦,反被粘没喝软禁起来,说什么要起燕京八路兵将,攻取南宋。起先,金国的斡离不听说赵构当了宋国的皇帝,还打算把赵佶、赵桓父子送回,重修和好,但粘没喝却不同意。不久,斡离不死了,金国军政大权一应掌控在粘没喝手里。在计划大举南侵之时,却又有宋使前来要求讲和,他便推知赵构和他的父兄一样,也是个没骨气的家伙。他自即位以来,不向北进反而自往南退,无用之物,明眼人自知,此时不乘机南下又待何时?于是,他便上奏金主分兵南侵,江南人民的灾难即将来临。
粘没喝自率所部直下太行猛攻河南诸州县,又遣大将讹里呆、兀术(金太祖第四子),自燕山由沧州渡河进攻山东,阿里、蒲卢浑攻打淮南,娄室、撤离不从同州渡河转攻陕西。粘没喝一军来攻汜水关,宋朝守将宋昭远战死。娄室部到了河中,见对岸有宋军把守,便绕道韩州,从封了冻的河上渡了过去,连连攻陷同州、华州。宋朝安抚使郑骧力战不支,投井自尽。娄室进攻潼关,宋朝守将经制使王燮弃了陕州,竟跑到四川去了。这些消息传了出去,中原人心震动。金国四太子兀术欲渡黄河攻取汴京,他见宗泽防守甚严,只好暂行退去。
转眼到了建炎二年,金将银术攻陷邓州,知州范致虚跑了,安抚使刘汲战死。金军分兵直下襄阳、均州、房州、郑州及颖昌府,守将皆不屈被害。金兀术自郑州抵白沙窥视汴梁。此时宗泽正与客人下棋,下属忙向他禀报此事,他谈笑自若,少时说:“我知道了。”那盘棋尚未下完,下属又来禀报说已然得了胜仗。原来宗泽早派部将刘衍到渭州、刘达到郑州牵制敌人,又选数千骑精兵绕到敌后,邀击金兵的后路。金兵刚与刘衍接仗,就被宋军从后攻击,不时便溃败而走。(www.xing528.com)
宗泽得了捷报,便派出部将闫中立、郭俊民、李景良三人率兵前往郑州支援刘达。宗泽知道金兵正在气盛,不会一败即退。三人率军行到半路,便与粘没喝大军相遇。两军对垒,闫中立战死,李景良逃走,郭俊民竟“解甲降金”。宗泽接到败报,当即抓捕李景良砍了他的狗头。那当了叛徒的郭俊民却受粘没喝所派与一将来给宗泽下书,要宗泽降金。宗泽怒不可遏将金书撕毁。又喝令武士将郭俊民及那金将一刀一个结果了狗命。金兵见软的不行,只好又发起进攻。攻打滑州,宗泽派部将张协前往支援。张协只有两千人马,而金兵却有近二万,部下劝张协避敌。张协说:“避敌偷生,我有何面目回去见宗公!”面对强敌,张协毫不畏缩,竟力战而死!
再说守卫河防的宋将俘获了一个叫王策的金将,经询问得知他是辽国旧臣。宗泽下座为其解绑。请他坐于一旁,问他辽国灭亡及金国的内情,尽得其详。宗泽决意大举募兵,储粮,并约前时招降的农民军首领王善等人,谋划渡河、北伐、收复失地的大计,又檄召都统制王彦还兵渭州。这王彦生性忠勇,曾与张所、宗泽等共图伐金之计。这期间,宗泽曾派岳飞去张所的帐下助过战。张所见岳飞文武绝伦便以国士礼相待。因王彦要渡河作战,张所就派岳飞助王彦渡河击杀金兵。王彦率军来到河南新乡,远远看见金军有数万人掩杀过来,其势甚是凶猛。而此时王彦所带兵士不过六七千人,将校只有十几员,众人均有惧色。不敢进战。这时,只见岳飞持丈八铁枪拍马冲入敌阵,左挑右拨无人能挡。一直杀到金军中心,竟然夺得金人的一面大纛,向空中抛去。宋军兵将见岳飞如此威猛,也都奋勇杀了过来,竟一举杀退金兵,恢复了新乡。隔了一天,岳飞出兵再战金人,受伤十几处,但他及他所带领的兵士皆拼力死战,又将金兵击退。正当岳飞打算继续进击金兵时,王彦却运不过粮草来了。岳飞只得自行筹措粮草,统领部下转战至太行山,擒了金国大将拓拔耶乌。此时金邦有一悍将叫做黑风大王,自恃骁勇,声言要擒岳飞,二人接战,不到十个回合,早被岳飞一枪挑于马下,死了。金军惊得大叫,一窝蜂地窜了。岳飞本想继续进兵,无奈粮草接济困难,只好率部仍回到宗泽帐下。那王彦自失去岳飞,再与金兵对抗已十分难持,便退兵往太行山联络河东、河北的民间豪杰,并相约将“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字,刺于面部两颊,一时聚众十余万。宗泽即将所做的打算奏报赵构,大意如下:
“臣欲乘此暑月,遣王彦等自渭州渡河,取怀、卫、浚、相等州。王再兴等自郑州直护西京陵寝,马扩等自大名府,取洛阳、真定,王善、丁进等各领所部分路并进,愿陛下早还京师,臣当躬冒矢石,又有诸将当先,中兴之业,必可立致。如有虚言,请斩臣头,以谢军民。”
此疏送往朝廷,未见复诏。各地消息反日渐恶化。淮州、淮宁、中山等州府相继失陷,宋朝大臣唐重、韩浩、向子韶、陈遘俱被金兵杀害。宗泽忠愤难平,又给赵构上疏,疏略云:
“祖宗基业,弃之可惜,陛下父、母、兄、弟蒙尘沙漠,日望搭救。西京陵寝为贼所占,今年寒食节未有祭享之地。而两河、二京、陕右、淮、甸,百万生灵,陷于涂炭。近又听说圣上要去湖州。这都是奸邪之人一是为了给金人提供南侵的方便,二是他们的亲属早己去了南方。今汴京已经非常坚固,兵械也以备足,人气也很勇锐,望陛下不要伤了民众的敌忾之气。而循了东晋灭亡的覆辙。”
赵构看了这个奏章,也觉心动,便准备选个好日子,回汴京城。在这关键时刻,又是汪、黄二贼百般阻挠,又以朝廷的命令告诫宗泽:“休要轻举妄动。”此时的南宋与北宋末年毫无二致。可叹爱国的英雄竟致忧愤成病,后背生疽,卧床不起。诸将前去探望,宗老元帅矍然而起道:“我因二帝蒙尘,积愤致此。你们如能歼灭金人,我死亦无恨了。”诸将抽咽着齐声道:“敢不尽力。”宗泽在病中反复吟咏唐人吊诸葛亮的诗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隔了一夜,风雨交加,宗泽病已垂危,临终遗言无家事一语,唯有呼喊三声:“过河!过河!过河!”
宗泽字汝霖,义乌人。元祐年间进士,文武全才,历任州县之官,政绩显著,后调至磁州,誓众固守,致使金兵不敢进犯。后奉命辅佐尚未称帝的赵构为副元帅,渡河逐杀金贼,由是威名渐著。后留守汴京连败金兵,敌人益加敬畏,呼其为宗爷爷。去世时年刚七十岁。远近军民闻此噩耗恸号连日,宋朝廷赠官为观文殿学士、谏议大夫,谥号“忠简”。宗泽的儿子叫做宗颖,跟随其父多年,深得士兵之心,汴京军民请朝廷叫他继承父职,朝廷竟置之不理。反调北京留守、一个叫杜充的来接任宗泽的职位,而叫宗颖做他的副职。杜充来到汴京“酷虐寡谋,大失众望”。宗颖对他多次谏说,他根本不听,宗颖无奈,只好向朝廷打了报告“归乞守制”给他父亲守墓去了。原先宗泽帐下将佐及太行山的农民军将领,尽皆散去。一座镇中驭外的汴京城,又要遭受金人的第二次蹂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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