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童贯为了幸功邀赏,又命大将刘法攻取朔方之地。刘法便率军两万来到统安城,恰遇西夏大将察哥引兵到来。两军当即列阵相持。宋将刘法因大半年前在古龙、仁多泉两地大败夏兵,并把城中百姓不论男女老幼皆杀死充作兵数上报了战功,今日见了夏军便有些不以为意。而西夏大将察哥知是遇上了被西夏人称为神将的刘法,不敢轻敌,于是自带前锋人马与刘法交战,又派出精锐骑兵绕到刘法军阵的后面发起攻击。刘法与察哥正杀得不分上下,岂料后阵大乱,一时顾前不能顾后,想要收兵回营,已是不可能了。因此次参战的夏兵怀着对刘法屠杀老小的仇恨,层层围了上来,死战不退。两军死拼了五七个时辰,宋军兵将多半战死。刘法见势不妙,便趁天黑撇下军队不管,私自跑了。跑到天明,离战阵约有七八十里路途,在一个叫盖朱峪的地方,见四下无人,便下马卸甲想休息一刹。这时见有数十人担着货物从那边而来。刘法见了一阵窃喜,以为是些商贩,正好弄些吃的。无奈那些人见他是宋军装扮,竟然不给。刘法不由怒道:“尔等小民,难道不认得我刘经略吗?”商贩中一人闻听他这么说,便现出惊喜之状问:“将军便是刘经略,可是在古骨龙、仁多泉两处杀败夏国人的刘将军。”刘法很得意地说:“既然知道,还问什么?快快拿吃的来。”那人道:“果真是刘将军,我们带有好多吃的,甘愿送给将军受用。”说罢便从担着的箱子里取出一包,跑至刘法身旁。刘法道:“是什么吃的?”话未了,只见那人迅速从包中抽出一把明晃尖刀朝刘法刺去。刘法那里防得这一招,竟被刺死,被那些人割下头来带走了。原来这是西夏军的一伙运粮人。刘法身为宋廷边关名震一时的“神将”,居然死在几个无名小卒刀下。以报应的话说,是他杀良冒功的报应。
察哥见杀了大宋名将刘法,便见好就收,随即放弃攻占宋朝的震武关,对部下说:“留下此城就是给宋军留下了一个负担。”而宋军中的童贯听说夏兵撤退,立即向朝廷飞奏“击退夏军”的边关大捷,对刘法的死却“匿不上闻”。童贯又乘机通使辽主,请他出面协调与西夏和好。辽国正与金国闹得不可开交,唯恐再得罪了宋朝,便派出使者转告夏主令其与宋朝修好。夏主李乾顺亦不愿打仗,便同意与宋朝罢兵息战,互不侵犯。童贯得了这一承诺,便向朝廷上书,说什么“夏主畏感,情愿投诚”。赵佶便“饬罢六路之兵,并加封童贯为太傅,泾国公”。一个太监爵位至国公,历史上也不多见。时人称童贯为“媪相”,蔡京为“公相”。
童贯班师回朝,正值蔡京派大臣马政从山东渡海,前往东北联络刚兴起的金国共同攻打辽国。蔡京此议与童贯不谋而合,二人便极力怂恿赵佶大举北伐。一时宋廷上下兴高采烈,因为他们就要完成赵氏王朝一百多年来消灭辽国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宏大心愿了。但他们却忽视了新兴的女真族建立的金国的存在。
宣和二年,辽国的开祚帝耶律延禧到混同江钓鱼,女真的各部落酋长听说后都前往拜见。阿骨打也奉兄长之命前往,辽主便设宴招待他们。席间,辽主命女真各部酋长依次起舞助兴。待挨到阿骨打时,他却坚辞不跳。辽主对他再三催促,阿骨打就是不从此命。气得辽主要杀他,亏得辽国大臣萧奉先劝阻,方才作罢。阿骨打乘机离座,迅疾回本部落去了。
回到本部落的阿骨打日夜筹防,招兵买马,势力渐次强盛起来。同时又建筑城堡,打造兵器,派兵扼守险要之地,时刻防备辽国的进攻。不久,其兄病故,阿骨打也不向辽国告丧,他便自称为勃都极烈(大酋长的意思)。辽主闻报,便派使臣前来责问。阿骨打说:“有丧不报能说我有罪吗?”辽使竟无可奈何,回去复命。而辽主延禧除了钓鱼,更好打猎,每年都要女真各部给他进献鹞鹰。稍有不如意之时,便对女真酋长训斥指责。久而久之,女真各部酋长都对辽主充满了极大的愤慨。更加上盈哥时跑到辽国的纥石烈,盈哥每次向辽国索要纥石烈,但辽国就是不给面子。至阿骨打当上大酋长,也派人往辽国索要纥石烈,辽国仍旧不给面子。如此三番两次,便积怨成仇,阿骨打趁此次辽使来“责问”之机,决心与其反脸,遂召集诸部,得两千五百人祷告天地誓师北伐。
阿骨打在前几年助辽击夏时,便看出了辽军的腐败,所以今次举兵全不把辽人放在眼里。他率军一入辽境,便将辽国大将耶律谢十射杀,乘势攻克宁江州。辽国都统萧嗣先率兵万人增援宁江。待辽军赶到,阿骨打已撤军走了。萧嗣先挥军急追,到了一个叫珠赫店的地方,见天色已晚就下令扎营休息。天还不明,就有探马来报说阿骨打率兵杀来。萧嗣先急令前锋迎战。不到半天,前锋便大败而回。萧嗣先整军出战,忽狂风大作,飞沙尘土迷目,想不到的是阿骨打的人马正在上风,辽兵在下风中不战自乱。阿骨打见状,大叫一声:“天助我也!”即麾兵奋击。辽兵哪里支持得住?不一刹便四散而去。萧嗣先在亲兵保护下狼狈而逃。
阿骨打第一次与辽国交战便获得全胜,引起了女真部落酋长对阿骨打的重视。阿骨打的弟弟吴乞买等人就劝他称帝。在乙未年正月元日即赵佶的政和五年,阿骨打在爱新水畔即皇帝位,国号大金。
当时辽国就有这样的民谚:“女真兵满万,横行无阻拦。”如今既建国立号,便厉兵秣马,准备攻辽。而此时的辽主还在做着大国梦,派出使者前去见阿骨打,令他为辽的属国。阿骨打却要辽主送还阿跣并将辽国的首府黄龙迁到别地,方可议和。辽主却贻书直呼金主的名字谕令归降,金主亦复书直呼辽主的名字,谕令他归降。就在这书信往来的争执中,阿骨打早派出精兵攻陷了益州,直抵黄龙府城下。辽兵接战是屡战屡败,黄龙府竟被夺去。辽主闻报大怒,便下诏亲征,号称大兵七十万,分数路出师。阿骨打闻辽国出兵,即召集部众说:我与你们起兵,无非是反对辽人的残酷统治。今天辽主带大兵亲来,我们恐怕抵挡不住。为了不使大家受到连累,只有杀了我们这一族的人,你们出城投降可免遭杀身之祸。吴乞买道:“火来水淹,兵来将挡。况辽主延禧淫虐不仁,众心离散,就是来个一二百万,也不过暂时乌合,怕他什么?”
阿骨打道:“你等果能尽死力,须听我的号令,同去御敌。”众人齐声应令。阿骨打调人马倾国而出,以做殊死之战。但见辽兵遍野,密密集集。阿骨打对众部下分析敌情说:“辽兵远道而来,速战于他们有利,所以我们要深沟高垒,守住营盘,静观敌人的破绽,然后再行进兵。”众将遵令,纷纷择险要处,扎下营寨按兵不动。
辽军见金兵如此举措,也不来叫阵挑战,过了一天竟然陆续退回去了。辽人的退去,是因为国内起了内乱。原来辽国副都统章奴,谋立天祚的叔父耶律淳为辽帝,耶律淳却不同意。耶律延禧闻听此事,便派人去抚慰耶律淳。那章奴见事已到此,便一不做二不休,率兵攻掠辽都上京。此变故被金人获知,当即下令全军分作两翼,追杀辽兵。阿骨打自率精兵猛将,直取辽兵中军。辽主猝不及防,急急地逃回上京。但此时,章奴已被熟女真部落打败,章奴在逃亡中被辽兵擒获,辽主即命将其斩首。
大家都知道,这辽人的都城是以临潢为上京。自辽圣宗耶律隆绪迁都辽西即改称为中京,又以辽阳为东京,幽州为南京,云州为西京,共计五京。
章奴被诛,上京才得安稳。不意东京又出了乱子。东京留守萧保先虐待部下,引起暴乱,死于军中,大将高明清、大公鼎等率兵镇压,不意偏将高永昌又网罗乱民八千余人,攻占了辽阳(东京)并自称皇帝,改元,号曰隆基。辽主急调韩家奴,张琳为将前去征讨。高永昌便派人向金国求救。阿骨打派大臣胡沙补来对高永昌说:“我们愿意同你攻打辽主耶律延禧,但有一个条件,就是你必须归顺大金,我们可以给你一个王位。”高永昌当然不会答应。金主便命大将斡鲁率军攻打高永昌。巧的是,金国的军队正与来征讨高永昌的辽国的张琳军相遇。两军开战,张琳败走。斡鲁乘势取了沈州,大军进逼辽阳城下。高永昌见金兵临城下,便开城迎敌。但他哪里是斡鲁的对手,立时被擒,献于金主,一刀两断结束了性命。这样一搞,辽国东京所属的州县及南路熟女真都归顺了金国。(www.xing528.com)
辽主闻东京失陷,未免惊慌,便命耶律淳为都元帅,募了二万多辽东人,号曰“怨军”,并以渤海人郭药师为统领,以抗金兵。耶律淳自忖硬拼胜负难料,便倡议和约,派使者到金国议好。不料阿骨打提出了诸多苛刻的条件,其中就有要辽国的“以礼事金”。辽主狂妄惯了,哪里能听这样的话?但这时天不作美,辽国境内发生了大饥荒,人自相食,盗贼蜂起,把老百姓抢了去当粮食吃。枢密使萧奉先等大臣上疏劝辽主暂从金议,辽主总是心有不甘,居然要起了小心眼“册金主为东怀国皇帝”。阿骨打岂是傻冒,便对辽使说“什么叫做东怀国,我国号明明叫大金,称大金国便了。”
辽、金和约不成,只好决裂。宋国的蔡京闻得此信,就派了那马政从海路到金国商议灭辽之事。金主闻说大喜,便命大臣李善庆等奉国书并带上北珠、生金等礼物,随同马政一同来到汴京朝见赵佶。赵佶叫蔡京与金使议定攻辽事宜,不料金使李善庆却不置可否,在汴京住了十多天,竟自回国去了。赵佶只好又命马政持奉诏书及礼物再渡海去金国。宋使二人到了登州,赵佶又有诏书追到,叫马政不要去了,只派副使呼庆一人前往。呼庆到了金国,阿骨打对呼庆说:“你回去和你们皇帝说,如果真与我们结好,应当用国书,若用诏命,我不接受。”呼庆唯唯而还。
宋朝这边,童贯全力支持蔡京联金灭辽的主意,奏请赵佶再派使臣前去金国。此时满朝大臣竟无几人权衡利弊,独有一个中书舍人吴时上疏谏阻,还有一个叫安尧臣的民间文士亦上疏谏止。吴时的奏疏是说:宋辽有和约之盟,不应背弃盟约。安尧臣的奏疏却别有见地,疏略如下:
“陛下临御之初,尝下诏求言,于是谔士效忠,而憸人乃误陛下,加以诋诬之罪,使陛下负拒谏之谤。比年天下杜口,以言为讳。乃者宦寺交结权臣,其倡北伐;而宰执以下,无一人肯为陛下言者。臣谓燕云之役兴,则边衅遂开;宦寺之权重,则皇纲不振。昔秦始皇筑长城,汉武帝通西域,隋焬帝辽左之师,唐明皇幽蓟之寇,其失如彼;周宣王伐猃狁,汉文帝备北边,元帝纳贾捐之议,光武斥臧宫、马武之谋,其得如此。艺祖拨乱反正,躬怀甲胄,当时朝廷大臣,皆所与取天下者,岂勇略智力,不能下幽燕哉?盖以区区之地,契丹所必争,忍使吾民,重困锋镝,章聖澶渊之役,与之战而胜,乃听其和,亦欲固本而息民也。犹望思祖宗积累之艰难,鉴历代君臣之得失,杜塞边衅,务守旧好,无使外夷乘间窥中国。上以安宗庙,下以慰生灵,则国家幸甚,百姓幸甚!”
赵佶连接吴时、安尧臣两道奏疏,正在犹疑,恰有二御医从高丽回来亦说“图燕为非”。原来高丽想和宋朝通好,便在国主生病时向赵佶求派两位御医,去朝鲜给国主看好了病。临回国时,高丽国主对二位御医说:“闻天子将与女真图契丹,恐非良策。苟存契丹,尚足为中国捍边。女真似虎似狼,不宜为交,可转达天子,预备为是。”
赵佶听了二御医捎来高丽国王的话,又联想到吴时、安尧臣的奏疏,便打算将联金攻辽的事暂行搁置,并准备任用安尧臣为承务郎以通言路。无奈蔡京、童贯二人坚持他们的意见。又说什么如今联金取辽是“天与不取,反致受害”。更加上那给赵佶拉皮条的王黼此时已升任少宰,又极力附合,童贯、蔡京亦并训斥吴时为腐儒,并说安尧臣“越俎进言”,是为不法,怎么还能给他官做?赵佶经不住这三人的“围攻”,便又应允童、蔡二人之议,并派大臣赵良嗣以去辽东买马为名,出使金国重申前约。
赵良嗣到了金国,正值辽使来给金国续册封之礼。不料阿骨打竟不理睬,居然发兵攻打辽国的上京,并令宋、辽两国的使臣随在他的大军之中,其狂妄本性已全部暴露。并对辽、宋二使臣说:叫你们看看我怎样用兵。说着便亲自击鼓,促军士发起进攻。金兵闻得鼓响,又知是国主亲自督阵,异发勇猛,不一时金将阇丹等已攻上城去占领了外城。辽国的东京守将挞不野无计可施,只好开了内城投降。辽国大将耶律白斯带兵救援,行军途中闻得东京已破,便不战自退。这就使金兵放心大胆地进了东京城。当下置酒欢庆,犒赏将士。出使金国的宋使赵良嗣居然捧着酒具向阿骨打高呼万岁,表示祝贺。这赵良嗣便是背叛了辽国的马政。到了明天,金主留下守城将士,带着赵良嗣等回到金都。赵良嗣对金主说道:“燕本汉地,理应归还中国,现愿与贵国协力攻辽。贵国可取辽的中京大定府,敝(宋)国愿取燕京析津府,南北夹攻,均可得志。”阿骨打听了,微微一笑道:“这事好办,但你们以前每年给辽国的‘岁币’今后照数给我们。赵良嗣连分都不分辩就应允了金人的这一无理要求。于是,阿骨打便付给赵良嗣书约,决定金兵自平地松林进攻辽国的古北口,宋军从河北的白沟进行夹击。阿骨打又派一个大臣随赵良嗣到宋朝面见赵佶申述他的意见。赵佶自是应允,又派遣大臣前往金国报聘并致以国书。
书曰:“大宋皇帝致书于大金国皇帝,远承信介特示函书,致讨契丹,当如来约。已差童贯勒兵相应,彼此兵不得过关。岁币之数同辽……”
阿骨打看了赵佶的来书,见目的达到,欣然如约,协议遂成。赵佶便命童贯整军待发。这时大臣郑居中却以为此举不妥,特地找上蔡京说:“公为大臣,要提醒皇帝信守宋与辽国的盟约,千万不要酿成事端。联金灭辽,这不是个好事,也不是个好办法。”蔡京说:“皇上对每年给辽国五十万岁币已经很不乐意。因此才取了这个办法。”郑居中又说:“公难道不知汉朝对外和亲和用兵的费用吗?那时汉朝给单于每年一亿几十万,给西域算是少得不再少了,也是每年一千八百八十万。这与我们给辽国的多么微不足道?今天如贪功引起战端,恐怕要使百万生灵肝脑涂地。这个罪责谁来承担?到时恐怕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蔡京听了无言以对,但心中总以为此议可行,且已与金国约定,势成骑虎,仍与童贯决议兴兵。正在此时,忽接到两浙地方官送来的报警文书,得知睦州人方腊作乱,已经占领了睦、歙、杭等州府,东南各省几无抵抗。赵佶闻报大惊,急召辅臣会议,决定暂时停止攻辽,积极准备南征方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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