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驾崩,追尊庙号为哲宋。
向太后召集众辅臣商议谁来继承皇位之事,章惇直声说道“若欲立长,应该是申王赵似。”向太后说:“申王眼有毛病,不便为君。还是立端王赵佶吧。”章惇又直声说道:“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对这事章惇还算有眼力,也说了句真话。能在大事上敢于直言,也不能不说他有鲠直的一面,或者是他专横惯了。
章惇话音刚落,那曾布在旁高声喝叱章惇:“章惇未尝与臣等商议,皇太后的圣谕我就很赞同。”这时蔡京、许将亦齐声道:“合依圣旨。”向皇后又说:“先帝尝谓端王有福寿,且颇仁孝。若立为嗣主,谅无他虞。”章惇见此,知势难挽回,便缄口不语。
向太后宣旨端王入宫,在哲宗灵前即位。这便是风流才子,只能做艺术,不能当皇上的宋徽宗。赵佶即皇帝位,曾布等大臣请向太后“权同处分军国重事”。向太后说:嗣君年长,不必垂帘。赵佶却“恳泣太后训政”,向太后只好免强应允。于是,赵佶在紫宸殿接受百官朝觐。韩忠彦第一个向他奏告四件事:一、宜广施仁爱;二、宜广开言路;三、理事不可犹疑;四、对外不要轻易用兵。
向太后看了奏章,很是赞许。恰在这时,吐蕃因宋朝边疆留守王赡滥杀无故羌民,遂纠众叛乱。向太后以韩忠彦的上书中有宜戒用兵之说,遂不愿争战,割一块土地给吐蕃,同时又贬了王赡的官。北宋历史上第一个割地求和是高太后给西夏的四寨之地,如今又有向太后将青、唐、邈川之地送于吐蕃以求罢战,这就使人联想到清朝末年的慈禧太后,亦是割地求和的“高手”。领土是国家的根本,岂能轻易忍让送掉?面对强敌或智取或争斗,决不能一味求和怕事。怕事,你越怕越有事。
未几,已是暮春时候,司天监步算天文,说四月朔当日食,赵佶诏求直言。诏书即下,就有筠州推官崔鶠上书,其文大略如下:
“比闻国家以日食之异,询求直言。伏读诏书,至所谓‘言之失中,朕不加罪’。盖陛下披至情,廓圣度,以求天下之言如此。而私密所闻,不敢一吐,是臣子负陛下也。方今政令繁苛,民不堪忧,风俗险薄,法不能胜,未睱一一陈之,而特以判左右之忠邪为本。臣生于草芥,不识朝廷之士,但闻左右有指元祐诸臣为奸党者,必邪人也。使汉之党锢、唐牛李之祸将复于今日可骇也。夫毁誉者,朝廷之公议,故责授朱崖司户司马光,左右以为奸,而天下皆曰忠;今宰相章惇左右以为忠,而天下皆曰奸。此何理也?苞苴满门,私竭踵路,阴交不轨,密结禁廷,谓之奸可也。以奇技淫巧荡上心,以倡优女色败君德,独操刑罚,自报恩怨,谓之奸可也。弊遮主听,排斥正人,微言者坐以刺讥,直谏者陷以指斥,以杜天下之言,掩滔天之罪,谓之奸可也。凡此数者,光有之乎?惇有之乎?夫以侫为忠,必以忠为侫,于是乎有谬赏乱罚,赏谬罚滥,侫人徜佯,如此而国不乱,未之有也。光、忠信直谅闻于华夷,虽古名臣未能过,而谓之奸,是欺天下也。至如章惇狙诈凶险,天下士大夫呼曰惇贼,贵极宰相,人所敢以名呼之,又指为贼,岂非以其辜负主恩,玩窃国柄,忠臣痛愤,义士不服,故贼而名之耶?京师语曰:‘小惇、大惇,殃及子孙’。谓宰相章惇御史中丞安惇也。小人譬之蝮蝎,其凶忍害人,根乎天性,随遇必发。天下无事不过贼陷忠良,破碎善类,至缓急危疑之际,必有反复卖国,跋扈不臣之心。多年以来,谏官不论得失,御史不劾奸邪,门下不驳诏令,共持喑然,以为得计。昔唐李林辅窃相位十有九年,海内怨痛,而人主不知。顷邹浩以言事得罪,大臣拱手观之,同列无一语者,又从而挤之。夫以股肱耳目,治乱安危所系,而一切若此,陛下虽有尧舜之明,将谁使言之?谁使行之?夫日,阳也;食之者,阴也。四月正阳之月,阳极盛,阴极衰之时,而阴干阳,故其变为大。惟陛下畏天威,听民命,大运乾纲,大明邪正,毋郁民心,则天意解矣。若夫伐鼓用币,素服撤乐,而无修德善政之实,非所以应天也。臣越俎进言,罔知忌讳。陛下怜其愚诚而俯采之,则幸甚!”
赵佶阅毕,对左右大臣说:崔鶠一微官,乃能直言无隐,倒也不可多得呢。遂下诏嘉奖,擢崔鶠为相州教授,又进龚夬为殿中侍御史,召陈瓘、邹浩为左右正言。安惇闻听又重用邹浩,便上奏说:邹浩复用,如何对得住先帝?赵佶勃然怒道:“想当年立后这等大事,你作为御史中丞不发表意见。独那邹浩说了几句话,为什么不可复用。”此时的赵佶还是个能察知秋毫的人。陈瓘遂上表弹劾安惇:“狂惑主听,妄聘私见。若明示好恶,当自惇始。”于是朝廷把安惇贬往京外到潭州去了。(www.xing528.com)
赵佶又下诏复哲宗废后孟氏为元祐皇后,自瑶华宫还居皇宫。又升韩忠彦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李清臣为门下侍郎;蒋之奇同知枢密院士。又诏令范纯仁入朝授为观文殿学士,但范纯仁有病在身,乞归养疾。又下诏范纯仁弟范纯礼为尚书右丞,苏轼复提举玉局观,徙居常州。不久,一代旷世文豪,中国历史上的奇才,因病去世。苏轼为文,如行云流水,虽嬉笑怒骂尽成文章,当时别号为奇才。可叹的是一生始终为小人所忌,不能久居高层官位:士林中常叹息不止。不久,陈瓘、龚夬弹劾章惇不恭,“陷害忠良,备极惨毒。中书舍人蹇序辰及安惇且作鹰犬,肆行搏噬,应并正典刑”。
赵佶准奏,下诏将蹇、安二人开除撵回老家。贬章惇为武昌节度副使,蔡京免官,黜居杭州。
此时朝中有韩忠彦任首相,曾布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曾布初时依附章惇,得势后便与章惇不和,力排绍圣时的大臣。赵佶当了皇帝,朝议认为元祐、绍圣均有所失,须折衷至正,消除朋党。乃拟定年号为“建中”,又因“建中”曾为唐德宗年号,不应重袭,又于建中二字下添上“靖国”二字,遂颁诏改元为“建中靖国元年”。到了正月朔日,赵佶临朝受贺。正在行礼时,忽有一道红光照入殿内,自东北延至西南,赤色中复带有一股白光,缭绕不已。大臣们很惊讶。至礼毕退朝,赤白光也即散去,只是天空尚有黑襟未退,右正言任佰雨说:“时方孟夏,乃有赤白气起自空中,旁列黑襟,恐非吉兆。遂连夜修疏,大意为:日为阳,月为阴,东南为阳,西北为阴,赤为阳,黑白为阴,君子为阳,小人为阴。今天象告变,恐有宫禁阴谋,以下犯上。且赤散为白,白色主兵,或不免夷狄窃发某事,望陛下进忠良,黜邪侫,正名分,击奸恶,务使上下同心,中外一体,庶几格感天心,灾异或变为吉祥。”次日将此本递了进去,却不见批答,只见宫中很是忙碌。向内侍询问,才知是向太后生病,已在弥留,又过了几天,向太后去世,享年56岁。
向太后去世,范纯仁亦在家中病逝。死前写下遗表,由儿子呈送赵佶。赵佶览表叹息,下诏赙白金三十两,又赠开府仪同三司,赐谥“忠宣”。范仲淹四个儿子中,纯仁德望素重,享年七十五岁。范纯仁去世后,任佰雨追论范纯仁在世时的被黜,全是章惇作的孽,便又上疏要求皇帝追究章惇的罪责。
这道奏章上去,不见回音,连上了八道奏章,但仍无消息。他便又与陈瓘、陈次升三人联名具奏,申论章惇之罪。赵佶这才把章惇贬为雷州司户参军。雷州亦是当年苏轼被贬之地。今日章惇到了这里,即向居民赁屋居住,不料那些州民知道他是害过苏轼的人,竟无一人肯赁给他房屋居住。后又被贬往睦州,不久便死了。可见公道自在人心。
曾布见章惇被贬而死,便独揽了朝纲,继而故态复萌。任伯雨当司谏半年,连上一百零八篇奏疏。曾布恼他多事,便调他为“给事中”,并派人找上任佰雨说:“你今后如果不再提意见,便叫你在京城长久为官。”谁料任佰雨不但不听,反而提意见的劲头更大了,并且欲上疏弹劾曾布。曾布得了信息,便先下手为强,把任佰雨调到京外当了小官,官名叫做什么度支员外郎。还有尚书右丞范纯礼,与其父范仲淹一样,为人沈毅刚直,曾布十分怵他。曾布自己不行,便想借刀杀人。他偷偷地对驸马都尉王诜说:皇上本来打算叫你干承旨的官,但右丞相范纯礼却从旁使坏,所以你没当上这个官。王诜便对范纯礼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这时机还真来了。辽国使臣进京,王诜为接待人员,范纯礼为迎接宴会的主宴人。待宴毕送辽使走后,王诜竟无中生有,到皇上那里说范纯仁的坏话。说什么范纯仁在辽使面前提着皇帝的名字发牢骚,被辽人好不耻笑,失了做臣子的礼制。赵家爷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对什么话都不做认真思考,一听就信,一信就处理人。当下传旨,将范纯礼贬到颖昌去了。接着罢了左司谏江公望和给事中陈瓘,连李清臣也被曾布所陷,被罢为门下侍郎。一时朝政复变,“绍述”风行。只此倒还罢了,却因此而引出了那个特大奸侫,即断送了北宋朝纲的蔡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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