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山的方位,是个相当复杂的问题,甚至可视为历史地理学上的一桩疑案。依当代行政地理的认知,祁山位于甘肃礼县东部祁山乡境内。该乡有祁山村,东距礼县城约45华里,村背后的北山(俗称风骨碌梁),就被认为是祁山正峰,村由山得名。但即使在当地学者中,认识也有出入。有人主张位置更靠西北、地属永坪乡的“刘旗寨梁”为祁山正峰[75]。由于正峰难以确定(除上述二说外,还有多种说法),人们通常在泛指意义上称祁山,把它看作一带山系,即西起大堡子山,东至盐官镇西汉水北岸的那道长达数十华里的山梁。
祁山属西秦岭山脉丛峦中向南延伸的一支,黄土丘陵绵延起伏,并无翠峰叠嶂、秀色宜人的胜景,但它却有着极高的知名度。罗贯中《三国演义》叙述魏蜀争锋,无数次提到祁山。然而,一旦将此山放在罗氏文字中认真寻究,当代的认知便无从立足。《三国演义》里的祁山,泛漫无根,游移不定,难以指实。“书中的祁山,一会儿与阳平靠近,一会儿与剑阁属联,一会儿与北原相望,一会儿与卤城比肩。攻打陈仓,可祁山扎寨;围取天水,亦可祁山安营。孔明渭滨屯田依据祁山,姜维洮阳战败又能转向祁山。相距数百里之遥的地区,在作者笔下可朝夕往来,既无关陇之分,也无秦岭之隔。作者压根就不知道祁山究竟在何处。”[76]针对罗贯中的荒唐表述,康世荣先生做过这样的解释:“他只知道陕西凤翔府境内有岐山,却不知道陕西巩昌府境内有个祁山。本是两指,因岐、祁同音而混为一山了。于是也就出现了小说中祁山地望不确定的矛盾。”[77]这也许是原因之一。根本原因恐怕还在于《三国演义》是小说,它重在展现情节、刻画人物,对山之方位未曾着意坐实。后世关注此事的学者,大都以祁山乃“泛指”圆其说,如任乃强先生即认为:“祁山,盖天水与武都间,秦岭西部大分水岭之统称。随山道要害筑城戍,故址甚多,皆有祁山之名。”[78]这种认识并不合乎实情。细研古文献可知,祁山名正位显,当代行政地理正确无误。
正史《三国志》对祁山的表述比《三国演义》要切实得多,事与地的关系比较明确,山之方位也大致可考。《魏书·明帝纪》载明帝语:“先帝东置合肥,南守襄阳,西固祁山,贼来辄破于三城之下者,地有所必争也。”明帝眼中的祁山,是魏国赖以固存的东、南、西三大军事要塞中的西方一塞,山上有城,甚为坚固。史文叙述的史事也印证了明帝语。诸葛亮北伐于建兴六年、九年两次重兵围攻祁山,均因城防严密而未能占取。据史文对两次战役过程描述分析,再参以其他史志的记载可知,蜀军围攻祁山时已占领西县城以及和西县城比肩而立的戎丘城,且能分兵至卤城(今盐官)收麦,而筹划解祁山之围的魏军,就活动在上邽(今天水)一带。故祁山的大致方位同我们今天的认知是相符的。《水经·漾水注》的一段文字最能说明问题。注文叙述西汉水流经盐官之后,继续西流:
汉水北,连山秀举,罗峰竞峙。祁山在冢之西七十许里,山上有城,极为严固。昔诸葛亮攻祁山,即斯城也。汉水经其南,城南三里有亮故垒,垒之左右犹丰茂宿草,盖亮所植也,在上西南二百四十里。《开山图》曰:“汉阳西南有祁山,蹊径逶迤,山高岩险,九州之名阻,天下之奇峻。”今此山于众阜之中,亦非为杰矣。
对祁山一带的富庶,注文也重笔交代:“诸葛亮《表》言:‘祁山去沮县三百里,有民万户。’瞩其丘墟,信为殷也。”所言与《三国志》的记载相应。《魏书·邓艾传》载邓艾分析姜维必复出的诸原因中,即有“若趋祁山,熟麦千顷,为之悬饵”一项。《开山图》极言祁山的高险奇峻,郦道元表示疑惑;今实地考察西汉水北岸的那一带丘山,确也难觅《开山图》所言峰势。若非《开山图》着意夸张,则只能以自然环境曾经剧变导致峻峰倾削来解释。此姑勿论。古文籍几乎一致地说祁山上有城,严固到能经得住大军的长时间围攻。如今祁山脉系诸峰中,也未见故城的任何存迹。这似乎也只能归之于自然环境的变故。西汉水以北的这一带山地,向有易发山体大滑坡的经历,故上述解释也不宜完全排除。(www.xing528.com)
不管怎么说,祁山周围是一处战略要地为人们所公认。这里位处古建安水(即西和河,今地图标名漾水)同西汉水交汇所形成川原的中心,是水土肥美、农畜业皆盛的产粮区,以人烟稠密著称的西县城就在附近。“这一地区的地理位置,交通条件与自然环境,具有不可取代的优越性。这里是汉水流域同渭水流域的接壤地,东依秦岭,西望岷山,乃川、陕、甘三大地区的交通枢纽。沿西汉水河谷,东可入汉中盆地,南可下成都平原,北循嶓冢山麓经天水可达泾渭流域。直到汉魏时代,这里都是兵家必争之地。”[79]
和祁山不同,祁山堡的位置彰显于史,赫然在目,古今无异议。这除了归功于《水经·漾水注》上引那段记载外,更应归功于国人对诸葛亮的怀念和敬奉。人们把此堡视为诸葛亮北伐曹魏、展现雄才大略的象征。当地民间世代流传着他的英武故事,传说中堡周围还有许多名与物的“故迹”遗存,如诸葛亮的“上马石”“点将台”“擂鼓坪”,蜀军的“刘旗寨”“九土堆”“藏兵湾”“圈马沟”等等。后世为诸葛亮建的“武侯祠”,就巍然肃穆于堡顶。在域涉礼县的方志中,对祁山堡均有内容大致相同的表述。可举乾隆年间刻的《直隶秦州新志·礼县山水》为例:“祁山堡,东四十五里,与祁山不粘不连,平地突起一峰,高数十丈,周围里许,四面陡削,上平如席。其下为长道河,即诸葛武侯六出祁山时驻师之所。上有武侯祠,春秋祭焉。”所言“东四十五里”,指东距礼县城45华里;所言“长道河”实乃西汉水,清代那一段西汉水有时被称为长道河,祁山堡位于水的北岸。武侯祠何时始建已难考实,传说建于南北朝时,但无确证。有存迹可察的是至迟明代该祠即已存在,由清及当代历经修复,至今仍为著名的旅游胜地。
由于其上曾设城防的祁山主峰至今未被确指,故有学者主张祁山堡就是祁山,堡上有夯土城墙遗存,夯土中发现汉代的瓦片,堡上断崖可见大面积的文化层,其中遗物以汉代为主,说明城堡汉时已经存在,三国时魏蜀争夺祁山的战争,就是在此进行的[80]。此说同《水经·漾水注》及众多方志的记载相左,古今文籍都把祁山和祁山堡区分得很清楚。民间传说也都讲祁山堡是诸葛亮驻守的城寨,并非他曾围攻的魏城。何况,当年两次战役皆是魏方重兵防卫,蜀方主力攻取,可谓之大兵团作战。临近河边的一个孤立的山包,周围不过四五百米的幅度,很难想象能成为大战役的中心。所以,我们还是遵循传统说法,视祁山堡为祁山峰系在西汉水畔翘起的一座小石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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