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回忆说:“抗战时期,灾难随时降临在我们头上。一场大火吞噬了全城,紧接着又爆发了霍乱。死于霍乱真是令人痛苦不堪。”
1938年11月8日,日军出动十八架飞机从麻阳方向飞来,窜入明山上空,直扑芷江机场,连续扔下了一百一十枚炸弹。苏联空军首先出击,一连击落了两架敌机。他们见势不妙,慌忙逃离了芷江。
芷江遭轰炸的第三天,为日军提供军事情报,暴露芷江机场的汉奸施起番被宪兵抓住了,同月14日,县宪兵司令部召开公判大会,判处汉奸施起番死刑,立即执行,在当地枪决。千万群众观看,个个拍手称快。
修机场,同时修防空洞和防空壕。军队修,政府动员百姓修。城内城外,机场四周,遍布防空洞和防空壕,大小深浅,共计两千多处。警报一叫,人们迅速躲进防空洞或防空壕里。
城内人口密集,城内的防空洞远远不够,大部分人要过河西进山躲避。那时的河西,遍地青山古树,只要进入树林就平安了。单靠龙津桥过河,人涌如蚁,满足不了,县政府便在龙津桥下面的烃码头(今防洪堤边)架了一座浮桥,再在龙津桥的上面苗子湾(今芷江宾馆靠河边处)又架一座浮桥,三座桥才勉强让群众过河躲进山里。
芷江城是人神同居的地方。横顺还不足1.5公里,竟有寺、庙、观、庵、殿、阁、堂大小七十余座。日本飞机轰炸芷江城时,有许多神奇的故事,令人难以置信,至今还在民间流传。
日本轰炸芷江六年多,人员伤亡、财产损失,比起沦陷区来,是最少的,最小的,中美苏空军是保卫芷江城的中坚力量。当年,有人写对联赞颂他们驾机歼敌的英勇行为,现抄录如下:
寡如俏,野马猛,鲨鱼凶,短剑利,战鹰狠,虎队机群寒敌胆;
空中输,水上沉,山头炸,远方袭,近处轰,湘西日寇树降旗。
这副对联赞得恰如其分,六十多年过去了,芷江人民还怀念中美苏空军,吟诵这副对联。
八十八岁的杨桂秀老人1922年出生于今芷江县竹坪铺乡芦坪村二郎坪组一贫农家庭,两岁丧母,父亲随后娶了继母。她说,儿时对战争的记忆是从十一岁那年开始的。“1936年农历十月,年仅十四岁的我经人介绍,嫁到县城河西城郊的谭家坳(今芷江镇小溪村三组,解放后更名为许家坳)。最初,生活一切都显得平静而祥和。第三年农历三月,伴随长子出生,不久即被呼啸而下的炸弹打破了和平,日本飞机开始对这一湘西小城频繁侵扰,人们开始在听警报、躲飞机的惶惶恐惧之中艰难度日。通常,位于现在县城钟鼓楼的空袭警报在空袭前后计响彻三次:日本飞机刚出动、飞临上空轰炸、炸完飞走,其中得数轰炸时叫得最凄厉,无不胆战心惊。当城里居民听到第一遍警报时,人们成群结队,蜂拥争相向城郊逃避。我们也闻讯从家里躲避到田坎下,正好与城里逃难的人群相遇,因小孩从未见到这么多生人,哭闹不止。大家说:‘不要被日本佬听到,不然我们全被炸死,赶快将奶塞到他嘴里。’急迫之下,我不顾羞涩地照做了,小孩顿时不哭了。
芷江大火之后的废墟,远处是芷江风雨桥(约瑟夫·德 / 摄)
Ruins after the fire.In the distance was Chihkiang Roofed Bridge.(Photographed by Joe Day)
“当然城内也有没逃避飞机轰炸的,有的毫发未损,有的却被炸死炸伤。有个名叫龙家胖老爷的大财主,肥胖得走路都费劲,不愿携老扶幼到乡下躲飞机,就在自家宅院中挖一地洞以供就近躲避。哪知轰炸时,日本炸弹正巧扔到他家,炸塌了洞口,全家除一人出门幸免外,其余全部在洞内遇难。”[1]
张克光回顾日机对芷江的轰炸:
日寇飞机对芷江的第一次大轰炸,是在1938年10月。当时,位于县城东郊的芷江机场尚未竣工。那天,参加修机场的民工正在担土平地。由于没有防空经验,当日寇飞机的隆隆声由远而近时,民工们仍在指挥人员的监督下紧张劳动,直到飞机已临机场上空投下无数炸弹时,指挥人员和民工们方惊慌失措,四处奔逃,然而为时已晚。待敌机离开以后,只见机场上弹痕累累,血流满地,八十多位民工在日寇飞机的轰炸中丧生。
1939年农历三月初二,日寇对芷江进行第二次大的轰炸,这天上午10点左右,二十七架日军飞机呈品字形穿过云层,由东而西向芷江飞来。芷江城内的居民听到空袭警报以后,快步奔向郊区,大部分已经隐蔽好。不久,日机到达芷江城上空,轮番向城内投掷炸弹,那些重磅炸弹从高空落下,发出刺耳的呼啸声,芷江城内,顿时烈焰冲天,爆炸声、建筑物倒塌声、受难居民呼喊声,此起彼落,令人胆寒心悸。这次敌机轰炸,使得芷江城很多地方变成了废墟,北街的原湖南银行、温家大院、张氏宗祠等建筑物全被夷为平地。昔日暮鼓晨钟、香烟缭绕、信士游人留恋的“三清观”“南寺”“天王庙”等名胜建筑和历史文物均毁于一旦,那些泥塑铁铸的三大天王、四大金刚、金面泥身的十八罗汉都随着殿宇的焚毁而粉身碎骨。城郊三里坪贺家的一块有数百株橘树的橘,硝烟过后一片凋零。
芷江大火(约瑟夫·德/摄)
Fire in Chihkiang.(Photographed by Joe Day)
大火在城市屋顶冲天而起(约瑟夫·德 / 摄)
Fire on roofs.(Photographed by Joe Day)(www.xing528.com)
芷江大火之后的街道(约瑟夫·德 / 摄)
Streets after the fire.(Photographed by Joe Day)
俯视芷江城大火(约瑟夫·德 / 摄)
Fire swept on.(Photographed by Joe Day)
芷江大火之后,民众正在进行灾后重建(约瑟夫·德 / 摄)
People were rebuilding in disaster-hit areas.(Photographed by Joe Day)
芷江大火(约瑟夫·德 / 摄)
Fire in Chihkiang.(Photographed by Joe Day)
更为悲惨的是,数百人惨死于这次轰炸。落在肖氏宗祠正殿的炸弹爆炸时,冲天而起的泥土和震倒的墙土,将躲在肖氏宗祠正殿后侧的一个防空壕里的二十多人全部掩埋,一个年仅十岁名叫小杏的姑娘,跟随父母从南京逃难来到芷江,她正躲在肖氏宗祠正殿后面的一间小屋子里,一块弹片飞来,正好打中她的天灵盖,来不及喊一声“妈妈”,就悲惨死去。从沦陷区逃难来芷江的一位名叫“李铁嘴”的算命先生,那天在东街牌给人算命,敌机到来时,来不及逃出城东门,一颗炸弹落下,顿时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1940年农历八月初三,芷江县城又遭到日机的第三次大轰炸,这次轰炸,惨遭杀害的居民、毁坏的建筑物较前两次大轰炸更惨。这天上午8点左右,城内居民听到空袭警报后纷纷逃离县城,由于警报来得突然,将近百分之八十的人尚未早餐就扶老携幼往外奔逃,河西黄甲街县立女子分校的一位九岁的二年级学生龙成慈,早饭未吃,听到警报以后,背了书包就跑,一直到下午3点多钟才偷偷跑回家中,刚扒上一口饭,敌机开始投弹,一枚炸弹落下,房屋被炸毁,木板乱飞,她的尸体竟不知去向。
她家附近有座神庙,在炸弹爆炸声中,高墙倒塌,将邻近神庙的人压死数十人。为便于躲避日机的空袭,当时在县城新北门的潕水河上架设了一座临时浮桥。那天,成千的居民一大早就跑过浮桥到城外躲避空袭,后来实在经不住饥饿,有些人便陆陆续续准备回家吃饭。谁知刚回到浮桥边不久,敌机突然来袭,扔下几枚炸弹,人们躲避不及,顿时数十居民倒在血泊之中,潕水河也被血水染得通红。正在河岸吃草的十多头黄牛,也全部被炸死。城内东紫巷五通庙中关着的一百多名壮丁,在敌机的残酷轰炸下,无一幸存。藏在万里狮子巷的五十七名从外地逃来芷江的难民,来不及跑出城去,敌机轰炸过后,仅仅剩下一名六岁的伤残小孩倒地啼哭,城内的东西南北四条大街及其他巷道的大小建筑,无一不遭敌机的破坏。
日本帝国主义虽然早已投降,但是他们轰炸芷江的滔天罪行,芷江人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2]
唐庆霞口述了日军轰炸芷江的血泪记忆:
1940年,我将要小学毕业,正像现在的少年们一样,处在无忧无虑的年华。可那时候的我,却没有生活在今天的儿童们这样的幸福愉快。那时,我们是在日寇飞机的轰炸中生活,生命朝不保夕,上课更是不安心了。为了避免敌机轰炸,学校规定早晨7点以前到校,可正当我们坐好,打开书本学习时,城墙上又挂出了红球,这是敌机将来空袭的信号。我们不能上课,一个个背上书包就往郊外跑,有时从上午7点跑出去,下午5点多钟才能回到城里来。
记得八月初三那天,早晨7点多钟,我和小伙伴们正在上课,我刚做了两道数学题,就听见空袭警报叫了,我和几个女同学背起书包就往城郊蚂蟥塘的山上跑。这天,骄阳似火,我们几个同学躲在山上又热又饿,但又不敢回城。直到太阳快落山了,还是没有解除警报,这时,部分躲在山上的群众实在受不了了,陆陆续续往回走。我也想等一会儿就回家去。正在这时,我听见“轰隆……轰隆……”的声音从怀化方向传了过来。我抬头一看,便见到了二十七架敌机排成品字形飞过来了。那黑色的魔影越来越近,很快到了县城上空。只见飞机一抖,一枚枚炸弹扔了下来,那些重磅炸弹落地时,震得山崩地裂。这时,我藏伏在一条田塍下,被炸弹掀起的气浪冲到了另一丘田里,摔得头昏眼花。紧接着见敌机低飞下来,用机枪朝着四处奔逃的人们扫射,那邪恶的子弹像蝗虫一般扑来,不知夺去了多少无辜者的生命。敌机扫射一阵之后,又向四街八巷扔掷燃烧弹。
孩子们站在描述日军轰炸场面的壁画前。这张照片,描述了日军轰炸贫苦村民的罪行,表现了他们所经历的恐惧,以及日军轰炸的徒劳无功
Children at mural depicting Japanese attacks.This photograph depicting the viciousness of these attacks on a village of poor people, demonstrates the horror they must have felt and the uselessness of the Japanese effort.
顿时,芷江城变成了一片火海。当敌机离开以后,我们所有在郊外的人哭着喊着往城里奔去。过了浮桥,便见被炸碎的尸体到处都是,殷红的鲜血一片一片。一位即将临产的孕妇肚子被弹片炸开了,胎儿的头被炸裂了,小尸体躺在妈妈的身上,真是惨不忍睹。还有一家四口,被炸死了三人,仅剩下一个三岁的孩子,因为爸爸妈妈用身体掩护了他,才得以幸存下来。我们看到那可怜的孩子早已吓呆了,他用小手摸着爸爸妈妈姐姐僵硬的尸体啼哭不止。河滩上,残肢断臂,血迹斑斑;布片破絮,四处飘落。处在一片火海中的芷江城,到处都是哭叫声、房屋倒塌声,不时还有定时炸弹的爆炸声,昔日的闹市,顷刻变成了瓦砾灰烬之地。这天,不知有多少人无家可归,露宿街头。那一幅幅凄惨悲凉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3]
【注释】
[1]杨桂秀口述,张青松整理,《八十忆往——我所经历的芷江抗战及其他》,http://bbs.rednet.cn/forum.php?mod=viewthread&tid=21845130&page=9,红网论坛-城市论坛-怀化-关于征集芷江抗战期间文史资料的启事,2014年12月20日。
[2]《日机对芷江的轰炸》,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芷江侗族自治县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芷江文史资料》第1辑。
[3]唐庆霞,《血与泪的回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芷江侗族自治县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芷江文史资料》第1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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