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一位历史人物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他就是汤旷的忘年之交,元代末期著名的诗人胡天游[35]。胡天游平江人,名乘龙,字以行,自号松竹主人,又号傲轩。他七岁即有诗名,少时有进取之志,中年以后,隐居自乐,拟《述志赋》以明志。晚年值元末兵乱,生活困顿不堪,下田耕种,忍饥劳作。其诗多苍凉悲壮,略少修饰,论者以为可与虞集等人之作媲美。
我们在清总纂官纪昀、陆锡熊、孙士毅编撰的《钦定四库全书别集-572部-集部五-傲轩吟稿》中,看到大学士纪昀对胡天游高度的评价,曰:“当元季之乱隐居不仕,邑人艾科为作传,称使天假其年遇明太祖必为刘基、宋濂也。”可见,胡天游不仅是一位才识渊博的学者,而且也是一位可与刘基、宋濂相比的具有政治战略家眼光的旷世之才。纪昀称赞他的诗歌,“长歌慷慨之中,能发乎情,止乎礼义,身处末季,惓惓然想见太平,犹有诗人忠厚之遗风。”
胡天游对蒙古军队和苗军给当地老百姓造成的残酷迫害给予极大的揭露:“君不见,往昔经过清我野,老稚逢之无脱者;至今妇女堕戎行,闾里萧条泣鳏寡;呜呼贼退将军留,老夫忧虞犹未休。[36]”
他在《有卒》中将当时元人官僚对百姓的欺压进行了刻骨的描述:
“有卒升我堂,手执丈八殳;自称千夫长,意气何粗疎;公然踞髙榻,狞色如于莵;顾盼傍无人,摇头捋髭须;时时越几席,颠倒案上书;我欲呵咤去,恶声恐相随;含愠姑与言,但夸身手麄;昨日战城西,杀逐诸贼奴;髙马我夺得,丈夫亦知无;奋臂好临阵,呌嚣若呼卢;袒跣过无礼,貌狠心弗舒;夫子进顽童,互乡亦何诛;当其遇阳货,唯诺无趦趄;豺狼正满野,章甫多泥涂;区区一介士,焉敢拒武夫;逊辞庶免侮,且复忍斯须;日暮方出门,临行更踟躇。”
同时,他对背叛国人而面对老百姓却无比凶狠的南宋腐败军队之丑陋面孔进行了深刻的鞭笞。在《白绵岩宋叛将刘忠驻兵于此》中写道:
“峭壁削寒铁,古藤哨饥鼯;风云含厚颜,幽子方踟蹰;维昔大盗起,横行掠荆湖;睠兹崔嵬颠,驻彼枭雄徒;豺狼据要地,麟鳯无全躯;腥血被林峦,遗金委榛芜;磷光杂宝气,永夜犹扶疎;圣代开承平,崇冈失崎岖;秋风散樵牧,蔼蔼桑麻墟;静思天壤间,陈迹分贤愚;江山一片石,过者尽涟如;奈何千仞青,名与鼠辈俱;凭髙发幽愤,胸次森戈殳;无由出云雨,一洗前朝污。”
在这种社会状况下,老百姓还能活下去吗?于是,他在《无牛叹》中悲亢地呼喊道:
“荒畴万顷连坡陁[37],躬耕无牛将奈何;老翁倭倭挟良耜,妇子并肩如槖駞;肩頳骨怠汗淹肘,竟日劳劳不终亩;夜归草屋酸吟嘶,祇有饥肠作牛吼;却忆向来全盛年,万牛蔽野无闲田;干戈澒洞一扫尽,觳[38]然就死谁能怜;桃林荒塘春草緑,眼底纷纷何有犊;老翁无力待升平,卧看牵牛向天哭。”
这就是当时平江乃至整个岳州府境内老百姓真实生活的写照。
当汤旷上石牛寨时,胡天游已经是一位67岁的老人。他与汤旷是同乡,且原来就有过感情的交集。他亲眼见到了汤旷的义举无比地兴奋和激动,同时,也为其担忧。正是这样一位傲骨凛然的正直诗人,与满怀正直理想的年轻统帅汤旷在石牛寨上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成了石牛寨上的座上宾,成为了汤旷在乱世之中的挚友。
他在《诣石牛寨谒汤元帅》一诗中说:“函谷门开隼脱鞲[39],独携霜骨傲穷秋;故无六祖三间屋,羞上元龙[40]百尺楼;老禇[41]独怜胜翠被,布衣犹待解貂裘;明朝拟访林边竹,还许吟驴借我否。”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胡天游与汤旷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诗人每到石牛寨便与汤旷和塌彻夜交谈而眠,甚是投缘。
至正二十三年(1363),是石牛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秋天,75岁的胡天游再次冒着最大的人生危险,生平最后一次到石牛寨看望自己的知己汤元帅。在乱世之中,将近十年的交情,难舍难别,自己已经年迈,很难再与老朋友相见了。在此他作了一首倍感交集的《秋燕吟别汤元帅馆》的诗。(www.xing528.com)
秋燕别华堂,堂深秋气凉;
雕梁三四遶,欲别更彷徨;
喃喃细语依檐额,自说生来半为客;
绣户朱门惯往来,青郊紫陌多相识;
十年人事顿堪悲,王谢楼台非昔时;
骨肉凋零毛羽敝,一生羞傍小家飞;
鸱鸮满眼难为伍,好风吹落潭潭府;
陋质深蒙顾盻恩,为君强作差池舞;
南塘犹有旧衔泥,此日辞君君莫疑;
愿君努力加餐饭,明年花时复相见。
胡天游在诗中自比秋燕,在这里留恋往还,依依不舍。故而只能与主人细语呢喃,宾主深情话别。诗人感慨自己如候鸟般“生来半为客”的身世,“十年人事顿堪悲”,痛恨乱世十年沧桑,颠沛流离人事两非。他确实想为汤旷出谋划策,多做贡献,但自己已经是年老体衰,才疏学浅,“陋质”一人,却还受到元帅的青睐,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明年吧,也许明年我们还能相见。然而,对于汤旷而言已经没有“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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