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序撰写的岳阳楼楹联：岳阳楼的地缘环境、历史人物及其启迪

岳阳楼主楼，左边是三醉亭，右边是仙梅亭

《隆庆岳州府志》载：“岳阳楼郡西南城上，枕巴山，瞰洞庭，莫详其始。自宗谅求范仲淹撰记，楼名益重天下。”这里阐述了岳阳楼建于何时不知其详，但岳阳楼之所以扬名天下，皆因范仲淹的《岳阳楼记》。然而，在《岳阳楼记》的基础上，概括岳阳楼的地缘环境、历史人物及其对后世的启迪，最好的是清同治六年（1867）两江总督曾国荃重修岳阳楼时，由云南省罗平县窦序为岳阳楼撰写、由湖南省大书法家何绍基书写的那幅楹联。此联共102字，高度概括了岳阳楼有关的历史人物，绘形绘色地描写了岳阳楼所处的地理位置。

“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而下！”

“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阳城东道崖疆。潴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

上联提到了四位著名历史人物与岳阳楼有关的四件著名的事：杜甫的诗、范仲淹的文、滕子京的政绩、吕洞宾的轶事。

先说“杜少陵五言绝唱”。

杜少陵即杜甫^[139]，所谓“陵”指汉宣帝许后之陵，在陕西长安县南，其地称少陵原。因杜甫曾在此居住，自号“少陵野老”，故后人皆称杜甫为杜少陵。“五言绝唱”是指杜甫的《登岳阳楼》五言绝诗：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毛泽东主席书写的杜甫七绝

唐天宝十五年（756），安禄山叛军攻占潼关，唐朝爆发了著名的“安史之乱”，国家处于战争的混乱局面。诗人杜甫只得离开长安，以避战乱。唐代宗睿文孝武皇帝广德元年（763）“安史之乱”虽然平息，但国家已经被糟蹋得一塌糊涂，而诗人已经远离长安。到了唐代宗大历二年（767），57岁的杜甫距生命的终结仅仅只剩下两年的时间。当时，诗人处境艰难，凄苦不堪，年老体衰，还患有肺病及风痹症，左臂偏枯，右耳已聋，靠饮药维持生命。大历三年（768），杜甫沿着长江由江陵、公安一路漂泊来岳州府。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地登上神往已久的岳阳楼。当他凭轩远眺，面对烟波浩渺、壮阔无垠的洞庭湖，诗人发出由衷的礼赞。然而回观自身，已经到了晚年依然还病困交加且飘泊无定，国家依然多灾多难，一股悲伤和凄苦从心底涌出，于是在岳阳楼上写下了这首《登岳阳楼》。这首诗也可能是他人生最后一首“绝唱”。前人将此诗称为“盛唐五律之首”。此刻，诗人虽然十分地悲伤，然却意志并未消沉。心情虽然无比的沉郁，然却并未有意地压抑。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www.xing528.com)

首联勾勒出一幅“昔闻”与“今上”的虚实画面，延伸自己昔日多年追寻的梦想与愿望，对照今日暮年得以实现的现实，以烘托洞庭湖的气势。

“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颔联用洞庭湖能坼吴楚，且如同乾坤能浮日夜，来展示洞庭湖的浩渺无际，波浪壮阔。这里何来悲伤？何来哀愁？故清代杰出诗人、文学家王士禛^[140]堪称词句为“雄跨今古之绝句”！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然而现实又是如此的苍凉和无情。颈联只能回到现实中，描写自己的生活坎坷艰难且无望！人在最艰难的时候，总是希望得到精神上的哪怕一点点的慰藉。但是，自从大历三年正月自夔州拖妻带子，乘舟出巫峡以来是“亲朋无一字”，且年岁愈来愈老，身体愈来愈坏。“老”、“病”、“孤舟”，这是一幅何等凄惨的画面？使人读来不觉凄然泪下。

“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本来是为自己的悲惨命运而感伤痛之情，为自己的不幸遭遇而泄愤恨之怨。但诗人却突然将目标一转，锁定在国家、国情、国运、民生的悲苦之上。由此，诗人这种由己及国家、民生的悲感交集，也只有在“今上岳阳楼”的时候才有着“凭轩涕泗流”的直接抒发。从写作上，是达到了首尾呼应，从感情上，是达到了一个最高的境界，充分表达出了诗人“贫苦百姓诗人”的本质，凸现了一位伟大现实主义民生诗人的情怀。后人将该诗称为“五言绝唱”应该是名之实归。

再说“范希文两字关情”。

此联并没有直说范公的不朽名篇《岳阳楼记》，而是用“忧”、“乐”两个字高度将一篇三百六十多字的著名文章作了最为精彩的提炼。这两个字之所以要紧，只因关乎人的“情”也。虽然范公对“忧”、“乐”两个字作了“先”、“后”之别的升华，但人生万物总关乎一个“情”字。何谓“忧”？何谓“乐”？何谓“先”？何谓“后”？有人说，生活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人是这大海中奋斗的一叶小舟。大海没有风平浪静的时候，生活也离不开酸甜苦辣的体验。于是，欢乐、忧愁、困苦、磨难都将随着人生而度过，亲情、友情、爱情都将贯穿于每一个人一生的点点滴滴。

应该说，范公倡导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之乐而乐”，一直是儒家道德的最高准则，这与杜老“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的情怀是一脉相承，也与滕子京“百废俱兴”，为民所作所为同样也是一脉相承，是典型的中国儒家文化“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真实体现。这种一脉相承的精髓就是中国有骨气的文人们梦寐以求的“入世”精神和境界。

前面点出了“诗”、“儒、“吏”。后面突然一个转折，“吕纯阳三过必醉”，在此处突然点出一个与前者毫不着调的“神仙”来，确实耐人寻味。

整幅楹联从字面上看，似乎点出了与岳阳楼相关的主要人物、神仙、山水、城廓，但到了下联的结尾处却突然提出一个“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的世人一问。至此，如果你真正游览了岳阳楼后，不得不问，何谓“真意”？“真意”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