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挡中的意义
穿过门堂,大多有屏门一道,称“挡中”。它由顶部的横披窗、中部的门扇与底部的地栿构成。
地栿即栏杆阑板或墙面底部与地面相交处的长板,挡中的地栿由两个柱础相夹,下为石料,上为木料,木料支柱将门扇紧夹,构成一个紧密整体,顶部披窗将阳光引入,为此处的肃穆气氛带来充满微妙变化的天然光线,配合着不同人群的各种心情,故能在保持祠堂庄重与神秘的同时,增添几分亲切感与柔和气氛。
(二)开阔的前庭
陈氏大宗祠如今未见挡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平整开阔的前庭。这是顺德面积最大的祠堂前庭之一。
长长的石条规整横向铺砌,无数的横直线快速左右延伸,将族人的心理高度不断左右牵拉,迅速降低,化作寻常的陈氏族人。
同时,密集排列的横长石板令人在行之难尽的重复中形成无法言说的沉闷与寂寞,将思绪自然转入难以自拔的静默与深深的沉思中,令远处高高的中堂渗透出隐隐的崇高感与不可侵犯的威严感。
人在前庭中,沧海一粟的感觉不断增强。他们只得在整齐排列的祭祀队伍中紧跟前者,默默前行,从密集有序的行列中获得集体的力量与间距中构成的安全感。
四周简朴的建筑形成一个巨大而明净的空间,将人们的视线引向无垠的碧空纵深处。
来自先祖神位构成的平面纵线与来自苍穹的上方纵线构成的一个缓缓移动的交叉点,交叉点便行走中的那个族人。他在行进过程中接受着来自苍天神明、先祖神灵、内心道德三位一体审视体系的严格评判。
因此,前庭是族人在进入神圣空间更深处的过程中,不断进行自我反思的心理过渡区域,也是道德自我审查区域。
此外,前庭作为族人进入中堂的停留处,在此人们按长幼尊卑前后排列,左右进退。他们在前恭后敬、循规蹈矩中将抽象的族规条文,诸如长幼有序、前后有度、碎步前行、心无旁骛等外化到每个行为细节中,更经多年操演,最终心手相应,知行合一,在外节中体味其中的微言大义,悠远寄托。建筑的布局与道义的熏陶两者的融合,先人煞尽苦心。
▼图3-18 进入前庭,人们逐渐与祠堂融为一体 冯海棉 摄
(三)月台的等级意味
陈氏大宗祠月台上虾弓梁纵架与浅浮雕围栏和两侧梯级分布四周,构成一个相对封闭却平整舒展的巨大空间。
月台进深为中堂的三分之二,面阔与五开间的中堂几乎等同,稍稍收窄的两端显示着低于中堂的建筑地位,也形成相对紧促的空间感与充满变化的建筑层次,在微微收勒中进一步衬托中堂的威严与崇高。
五级阶梯的月台提示着陈氏大宗祠中堂已然升高的地势,更以建筑实体将人群再度分流,形成一个无声却严格的等级空间。
鸡蛋花在佛教中为五树六花之一,称“庙树”。顺德人大多内心虔诚,更喜鸡蛋花的淡净雅正,一身清香。因此,多在月台内种植鸡蛋花,与高贵清雅的桂花树共同营造着清穆温馨气息。
▼图3-19 比大门高五个阶梯的月台,显示出更高级别 李健明 摄
横砌麻石板构成的巨大平台成为这座全族人聚会议事主殿的宽松延伸,略低半个台阶的层级不仅稍稍丰富中堂与月台的空间层次,也极大增强暴雨过后的泄水效果,更突显出月台高于门堂与前庭却低于主殿的建筑身份。
素洁平整的月台及层层递进的梯级和靛蓝的瓦当与整齐的滴水,还有红底金字的堂匾与金光夺目的挂落,与中堂、前庭形成高度与等级的巨大差异,令祭祀气氛在前低后高、前抑后扬、前恭后敬、前歉后畏的有序渲染中达到高潮,更为族人进入角色举行仪式或参与族事提供充裕的时间准备与充足的心理酝酿,是人们从门堂、前庭到进入主殿前的最后一个过渡区域。
▼图3-20 中堂比月台高出三分之一的梯级,呈现出更崇高而微妙的地位 李健明 摄
(四)迷人的拱廊
陈氏大宗祠的中堂与门堂、后堂通过庑廊和前后庭连通,构成三个主体空间的过渡走道,更组合成一个虚实相间、通透舒朗、功能互补、浑然一体的庞大建筑整体。
支撑着中堂前拱廊的石质方形前檐柱,清秀挺拔,明快端雅,花岗岩石柱硕与小方柱础,呈现出典型的晚清祠堂建筑风格。它们挺立门外,迎风冒雨,却因坚实难摧而百年风姿依然。虾弓梁构成的石狮子纵架干净利落,龙首石梁头与石雀替散发着独有的威严与清刚。
卷棚式的廊庑,木直梁一端插入前檐石柱,一端植入后中堂檐柱,构成刚柔并济的典型木石结构。
木直梁满雕戏剧场景和吉祥水草,驼檄布满花纹,构成引人仰视驻足的艺术精品空间。精美的深雕将建筑构建延伸为装饰色彩浓烈的木质结构,折射出工匠举重若轻的建筑技艺,也为富丽堂皇的中堂作出精工细雕的铺垫。
▼图3-21 洁雅明快的拱廊,是最易为人忽略的艺术空间 李健明 摄
(五)文化核心:中堂(www.xing528.com)
1.纵横的梁柱
十六条浑圆朴实的坤甸木柱分前后各四,支撑着雄伟开阔的中堂,构成五开间进深的祭祀空间。
长瓜柱与短圆瓜柱和圆栋柱相互支撑构成金字塔形的上层梁头,虽紧凑密集却层次分明,从长短高低的有序组合中形成建筑构件中独有的秩序感与层级感。不断层叠渐上的梁头,最终汇成简洁舒朗却结实稳妥的梁架,实现着建筑功能与装饰效果的融合。
不时以穿枋和弯枋联合瓜柱与梁柱的梁架,因其工艺简便、制作快捷且省工节料而大量运用其中。它们虽等级低于充满殿堂色彩的大式斗拱梁架或驼峰斗拱,却更符合陈氏族人崛起于草根、名播于乡间的身份。陈氏族人宁愿将更多的心血倾注于画栋雕梁去表达对先祖的敬畏,也不愿在建筑上叠床架屋,空耗成本。宏大处浓墨重彩,细微处删繁就简的为事风格于此足见一斑。
▼图3-22 中堂是家族文化核心 冯海棉 摄
外侧的方石柱与内侧的圆木柱,以石材的坚硬与木材的柔劲,消解着外来力量的冲击与破坏,更构成天圆地方彼此相对、虚实互称、方正与浑朴相映衬的美学效果与文化意象。
▲图3-23 外侧方柱与内侧圆柱构成的中堂空间,形成独特的天圆地方文化意象 李健明 摄
2.挂落与屏风
通雕贴金挂落满雕仙人、宝剑、书册、宝瓶、盛器、葡萄、莲花、祥云,呈现出富丽堂皇与瑞祥满室的大族气象,与中堂正中上方构成一个硬山顶式祠堂结构缩影,它实是宗族的建筑核心与文化重点。因为,陈氏始祖先灵安放其正背后,无论祠堂建设、宗族延伸、子嗣繁衍、文化构成、风俗规范都源出于此,并向前后自然延伸。因此,它是祠堂的文化核心。
巨大而质朴的红色木匾上书“本仁堂”三字,出规入矩,恭敬沉稳,不见锋芒,一如进退有度、出恭入敬的祭祀队伍,折射着后辈对先祖的敬畏与尊重。
◀图3-24 挂落彰显得中堂更金碧辉煌 冯海棉 摄
十六根金柱将中堂隔开为五个巨大而肃穆的空间,正中端放着历经百年沉浮却完好保存至今的神案。神案长3.98米,宽1.26米,高1.56米。长宽比例约为3∶1,暗合数起于一、生于三的数理,舒展自然。黝黑的神案满身精雕祥云瑞草,四足沉实硕壮,支撑着家族高远的信念与敏感的内心。
◀图3-25 沉厚的神案体现出家族历史的厚重 冯海棉 摄
十八道屏风构成密不透风的巨大屏障,与神案上的祭品营造出肃穆庄严的封闭空间。大片的浮雕莲叶与含苞待放的浮雕莲花代表与大地深处无法分离的根脉相连。秋落夏生的莲花,象征着家族永不停息的生命历程。左右摇曳的荷花与莲叶,如一道清风吹过神秘的廊板,为这片沉默空间带来淡淡的人间温情与清新的天地灵气。
3.色彩的意味
漆黑的金柱、光亮的桁架、齐整的椽条、密集的瓦片,构成方圆纵横、长短交错、次序分明的格局,特别是瓦片,砖红的色调残存着炉火的痕迹,九块一行的排列形成形断意连的“瓦椽”,与平直明快的黑色椽板形成反差强烈的色彩对比,却为漆黑的中堂上方带来明快却含蓄的绵绵暖色。
▲图3-26 色彩的配衬令空间充满和谐与吉祥气息 李健明 摄
陈氏大宗祠中红色的主梁不仅为充满压抑冷色的中堂增添一道鲜明而夺目的亮色,更散发着丰富而深沉的文化意蕴。
在原始思维中,血液是唯一能沟通人与神灵的媒介。因此,后世祭祀多用牛羊等,以其血液代替人牲完成人神沟通。后来,人们将这种文化意象转移到红色物件或色彩中。从商周时代开始,人们选择红色或暖色牲畜进行祭祀,以求吉祥。同时,人们认为,“红色明显与天界或天界神灵,以及居住在天界的祖先有关”。[4]
汉代,深受五行说影响的人们以红色作为吉祥色彩,广泛适用于各个领域,但陈氏大宗祠主梁上的红色,除却可获得大众化的吉祥寄托解读外,还提供两个深具价值的具象:首先可追溯远古时代祭祀先祖或神灵时的古朴遗风。其次红色代表陈氏先人灵魂,他们或附着于红色主梁,目睹陈氏后辈的所有行为。因此,族人的进退祭拜,无不循规蹈矩,严守法则。“举头三尺,自有神明在。”此虽古话,于此,却最为贴切。
4.沉默的红砖
以对角线铺就的红砖地面与或浑圆、或方正的前檐柱、廊柱、金柱形成微妙细腻却不露声色的空间关系。对角线打破纵横直线构成的方正空间,以方尖处对应前方,为站立者提供更精确细致的多维度肃立方位。前后方尖,两侧宽广的摆放结构,与站立者所占空间吻合,可形成更整齐划一、舒朗有序的站立队伍,更有效提升中堂的空间容纳能力。此外,方砖充满菱形的意象,在原始思维中代表阳性物质,正好与祠堂内在的阴阳需求吻合,更与正上方的主梁代表阳性的红色对应。前人心思的细密,无处不在。
▶图3-27 按对角线斜铺的红砖充满不为人知的含义 李健明 摄
5.给人启示的衬祠
陈氏大宗祠的两侧衬祠有效增添其面阔,两道青云巷与衬祠构成一个混融整体,形成大宗祠恢宏的三路布局。
单开间的衬祠与主体建筑等深,青云巷成为衬祠与门堂间等级分明的小型过渡空间,从外观上呈现主次分明、轻重有度的建筑节奏。
衬祠高度低于门堂,形成跌级式结构。素净的墙面、黝黑的瓦面、低调的主脊,无不衬托着门堂的宏伟与张扬,默默履行着衬祠的陪衬身份与支持门堂的助手角色,其身份的认定与职责的坚守,体现着祠堂作为等级空间各司其职、追求极致的自觉与坚守,对子孙遵循主次尊卑、动静进退充满启示作用。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