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绍澍 陈东生
先生讳光仪,字香吟,晚号庸叟,以道德文章为乡里所重,时人尊称之为“香翁”,乃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杨坚白先生之叔祖,绍澎之高祖。先生生于道光二年(1822),卒于光绪二十六年(1900),祖籍浙江义乌,康熙年间北上,寄籍静海,后移居天津,住东门里二道街。天津固京畿文富之区,学风素盛,时文人学子,多聚居东门里一方,以孔府、贡院、县署、书院、均设置于此,问学应试,较为方便之故。同光年间居此一方者,惟先生与梅宝璐(小树)先生诗名最著。
先生以科第传家,幼工举业,而澹泊自守,无意仕进,又事母至孝,晨昏叩省,不离膝下,以是不肯宦游,日以课徒为业。家居设帐外,兼主辅仁书院讲席。书院经费支绌,先生以薪俸捐助,补济膏火之用,以免生员失学之苦。诸生闻之,莫不感泣。先生教学,不囿于一格,因材之高下而启迪引导之,学者领其旨意,辄有所成就。每年春秋两试,举高第者,大半出先生门下。严范孙、华瑞东、陈石麟、胡浚、王守恂等诸名儒,徐世昌先生之叔曾祖徐沅青、徐汉澄两公,均曾受业于先生(见徐世昌撰《杨香吟先生墓志铭》),东生之叔祖自珍公亦曾列门墙。四方才俊,有来津者,必停车披帷,或诗酒盘桓,或修弟子礼。长白庆健侯、太谷温味秋、河间纪香骢、安吉吴昌硕等诸名流,诗名皆重当代,而于先生,以“诗格独高”(见《天津县新志》),倾倒尤至。诗筒往复,几无虚日。先生之诗名,遂闻于大江南北。平生著述甚多,编辑成集者有:《碧琅玕馆诗钞》正续共八卷,《晚晴轩》八卷、《留有余斋》八卷。又继梅树君先生所选《津门诗钞》,选嘉道以后67家同乡诗篇,编为《津门诗续钞》。清代末季,迭经丧乱,津城文物书稿,亦有损失,赖有此编,尚可窥见晚清津门诗坛之鳞爪。天津历史博物馆现存有光绪元年(1875)刻本《碧琅玕馆诗钞》四卷,光绪九年(1883)刻本《碧琅玕馆诗续钞》四卷,均系徐沅青先生刻于浙中本。
鸦片战争以来,外患频仍,割地赔款,订立不平等条约,加以天灾人祸,百姓苦不堪言。先生目睹时艰,义愤填膺,悲丧权辱国之可耻,斥官吏之无能,叹生民之涂炭,望社会之安定。曾作《拟杜工部诸将五首》,以抒发其爱国之心情。其二三两首中有句云:“跳梁小丑陷边城,亦自纷然振旗旌。彼众惟凭三岛地,我师远集四方兵。”可惜当政者祸国,致使“太息内忧招外患”,而文武官吏又贪生怕死,只得屈膝投降。先生则寄希望于“重整军威归宿将,扫清边徼过轮台。漏沉夜帐频看剑,饮至明堂待举杯。窃恐议和无远略,班师重失出群才。”为百姓能过上温饱生活,一心盼着“几时雅颂奏承平”。然而,这在当时,也只不过是个善良愿望而已!事与愿违,国政日非江河日下,终于酿成了1894年甲午之战的惨败。甲午失利,举国震惊,先生悲痛之余,连续写了《悲台湾》、《悲澎湖》、《悲朝鲜》、《重有感》、《光绪甲午海上纪事》等多篇诗作,以抒发胸中之积愤。《悲台湾》(原诗较长,节引部分)诗云:
“……岛夷窥伺匪朝夕,蕞尔东洋先发何凶顽!辽沈国家根本地,沿海列镇多峰烟。军中无人多溃散,拱手与地城无完。夷酋得势遂狂吠,要求台境兼金钱。疆臣无识重和议,甘弃边地图苟全!……”
《重有感》诗,起首数句:
“蒿目世局变,从古未曾有。内非无枢臣,外有封疆守。利重智已昏,甘心学狗苟!……助恶为胶漆,抑才甚枷扭。内外大小臣,因此忘其丑。……”(www.xing528.com)
由于朝廷腐败,大小官吏“无识”而偷生,以致战败的奇耻大辱,先生满怀愤懑而笔伐之,痛斥之!对国内水旱火灾之患,农民辛劳不得温饱之苦,先生则给以无限的同情并以诗记之。如《讲武厅火》(见《碧琅玕馆诗钞卷》卷三)、《北城楼火》(同上卷四)、《水西庄决口》(同上卷四)、《北运河红庙决口》(见《留有余斋》卷二)、《雨灾叹》(见《晚睛轩诗钞》卷二)、《何决》(同上卷六)、《农夫叹》(见《碧琅玕馆诗续钞》卷一)等。光绪三年,岁次丁丑(1877),河北、河南、山西大旱,死者无数。虽有慈善之士,发起赈灾,饥民暂解倒悬之若,却往往难逃人祸之劫。先生哀而怜之,乃有《纪灾》之作(同上卷一)。其诗小序云:
“岁丁丑大旱,赤地数千里,民多死。天津濒海运米石无算,议者以分赈未便,乃广招流亡,不分畛域,使毕集于天津一城,日为粥食之。爰择宽僻处为十余厂,厂数千人。以芦席为屋,缭以长垣,扃其外户,虑至周也。东南一厂,收养妇孺。十二月四日平旦大风,厂中火发,司事者不即启钥,死者二千余人。”
先生诗文之作,大都类此,或描写战乱纷扰的风云,或抒发国家兴亡的忧愤,或反映出人民疾苦的生活,或道出时代要求的呼声,均为贴近人民生活、社会真实的写照,是具有人民性和爱国爱民精神的。其诗风格苍劲悲壮,浑朴沉雄,颇具燕赵豪迈之气。先生之作,悲天悯人,有所为而发也,非风花雪月无病呻吟者可比(先生平生不作一绮语)。其中张式芸先生在《碧琅玕馆诗钞》序中有诗云:“……诗从忧患得,语总性灵镌……生值乱离际,痛深家国间。有心回世运,无力济时艰”是深得先生之心者。
先生晚年,益致力于写作,年愈高而诗愈健。光绪十八年(1892)与门生同学结“消寒诗社”入社者前后达二三十人,分题选韵,各赋篇章。王守恂、赵元礼两先生曾裒集同社作品,编写成帙,名曰《消塞集》。又约集同好诸老,结为九老会,白发苍颜,诗酒酬酢,日以为乐。诸老诗兴之豪,谈宴之畅,精神之清且健,人咸目为神仙中人。先生有《九老诗》以记其盛,并摄影留图以为纪念。诗云:“人老恒与老人伍,洛社香山各千古。一时觞泳集名流,碌碌吾侪岂是数。个中娄子(元孚)兴偏豪,人集以大倾醇醪。不必直、谅、多闻获三益,但见日艾日耆日老皆二毛。……吁嗟乎古之嘉会今已藐,今亦未始不与同其老。岁时欢聚娱暮年,聊以优游视寿考。”由以上节引部分,已不难看出九老诗兴之豪与谈宴之畅。九老者,图中前排左起,杨香吟先生(时年75岁)、于振之先生(77岁)、李策勋先生(78岁)、刘桂生先生(68岁),后排左起,华屏周先生(58岁)、李蔆舟先生(68岁)、陈挹爽先生(70岁)、娄元孚先生(63岁)、李仕林先生(60岁)。皆一时俊彦,以诗名于世者。九老中最年轻者华屏周先生,即天津名书家华世奎先生之父。九老诗传为华世奎先生青年时所书。“九老图”摄于1896年,至今整整百年,洵非易事。九老诗会诚津门诗坛中之一大盛举,而“九老图”之完好,亦津门旧城之稀世奇珍。
九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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