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进宝斋的纸刻艺术

王寿岩

旧时妇女自幼多随母辈或姊妹行学女红针黹，间有心灵手巧者又捻针习刺绣，亦曰绣花。所谓刺绣者，不过日用之小品。与江南顾绣、苏绣之工精大幅不可比拟。所谓小品，诸如枕顶、手帕、汗巾、兜肚、荷包、扇套、瓶口（妇女用以盛钱之扁形硬质小囊，系之腰带）、靴掖（男用钱夹，从前置之于靴筒内，故名）、门帘轴水以及妇女幼儿之鞋帮、衣服领袖边缘等花花色色绣饰之物。刺绣之花样，或出自心裁，或仿人粉本以粉墨描于料幅之上，然后配以五彩丝线作绣，更多则购肆上纸刻花样以为用。当时有小贩自作坊趸来花样，盛于屉盒中，携之叫卖于里巷，妇女则购其所需。天津旧时在东门内大街文庙牌坊下路南，开设有专事经营花样之铺店，店名“进宝斋花样铺”，距今已有近百年的历史，具体年代不详，因为在20年代即闻此铺开设历有年矣。最初的创办人也已说不清，只知道后来店铺兑给了伊德元。伊是河北省保定市涞水县人，早年跟师傅在进宝斋学徒。他接手进宝斋后，带四五个徒弟苦心经营，直到1952年，进宝斋与天津工艺美术厂合并。目前伊德元的徒弟张书奎仍在经营进宝斋刻纸。该铺有门面及退身各一间，乃前店后坊之格局。所售之花样皆自行刻制，工精细巧，品种繁多，且时有翻新，一般小贩望尘莫及。

进宝斋之花样，不特用之于绣花，更有点缀端午、新年之纸刻、节令饰物及嫁女陪送嫁妆中所用之纸刻衬托二种。绣花花样以棉连纸为之，节令花样如窗花以宣纸染红为之，或有人物花鸟又多着色。吊钱与嫁妆衬纸则用红棉纸或梅红纸制之。其剞劂之法，乃以纸约20张为一叠，上铺画样，固定于蜡盘之上，以小刀依迹刻之。进宝斋之精工刻线，有时纤细如发丝。尝见其彩色蝈蝈、萝卜等帘花，贴之窗上，阳光透过，红绿相映，跃然得趣，尤以马尾为虫首、为须角，更为生动。

绣花花样，如上所述，花色繁多，而其内容不外“吉祥”。诸如五福团寿、福自天来、长命百岁、福禄寿三多、天仙赐福、麒麟送子、五子登科、喜鹊登梅（喜上眉梢）、龙风呈祥、松鹤延年、鹤鹿同春、富贵吉祥、万事如意、鱼跃龙门、岁寒三友、刘海戏蟾、福禄鸳鸯。更有各种走兽飞禽、花鸟鱼虫，以及团花、独花、串花、连云、万字不到头等图案。端午节又有蛇、蝎、蜈蚣、蛤蟆、壁虎等五毒及老虎。中秋节则有各式玉兔之花样，为小儿衣裤鞋帽刺绣应景之用。(www.xing528.com)

节令花样，于端午节则发售红纸刻制三四寸之钟馗及单个五毒。户家买来，衬贴于黄绿纸上，榜于门楣及窗上，取驱鬼去毒之意。春节则有各种吊钱，上刻有文字曰：合家欢乐、金玉满堂、紫气东来等，这些多用于户家者也。又有：日进斗金、大发财源、财源茂盛，这些多用于铺店者。更有吊钱上黏贴彩色八仙、福禄寿三仙、福禄寿喜财五仙、和合二仙者，用之于神佛龛上。进宝斋在春节则以窗花为大宗，过去住房窗户分上下二截，上截糊粉连纸，下截镶以玻璃。每值新年，打扫庭院，新糊窗纸，更贴上窗花以为点缀。进宝斋之窗花，样多精致，人多乐选购之。当年窗棂结构，图案繁多，有夔、纹、鱼背、菱花、古钱等几何勾曲之形，而进宝斋所备窗花尽合其形。窗花之花样亦如绣花花样，无不呈现吉祥之意。色皆鲜红，而如婴戏、虫鸟，往往染以五彩（如上述蝈蝈、萝卜），更为别致。又以有光纸及金银纸刻制聚宝盆、肥猪拱门、红烛高照，亦为津俗春节点缀粘贴花样。往昔每届春节，亦有小贩携带窗花及吊钱走街串巷叫卖，高呼：“卖吊钱贴！”然所售多制造粗糙，不如进宝斋之精致。至于“守制”之家，不尚花红柳绿之饰，亦有于春节买紫蓝色之吊钱及窗花贴用，此类吊钱、窗花，唯进宝斋一家所独有。

陪送嫁妆物品之衬垫花样，如嫁妆之脸盆心里，果盘底上，烛台油灯托沿，靴鞋里垫，皆依大小形状以红纸刻制，如福禄鸳鸯，龙凤呈祥等喜庆吉祥之花样而用之，亦当时办婚嫁不可缺之饰物，而进宝斋皆有售焉。

20世纪后半叶以来，随风俗之演变，妇女小儿之衣物多购之肆上。间有绣花之饰，亦大宗制做，更不需旧时花样。春节间贴吊钱之户不过什一，而其他如窗花、衬托花样，早已无求其供。忆往昔，经营尺寸方圆之刻纸之小店，如进宝斋者，何人开设，始于何年，未为人所知，其歇业于30年代，亦未为人注意。然民间此种剞劂之技，已为美术界所重视，称美术剪纸。其作品用于书报之刊头版首插图不少，更有剪成故事图画单独成帧，为欣赏之艺术品，爱好者多保存之，又有传之于国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