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比较：艺术人类学的中国建构

跨文化比较是人类学研究中最为古老和重要的方法之一。说其古老，是因为有关人类学的资料记载中很早就存在这种研究方法的雏形。古埃及第十九王朝的金字塔中就有埃及人、亚洲人或闪米特人、南方黑人、西方白人等不同族群的绘图；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曾广泛游历西亚、北非、希腊一带，其遗作《历史》中就记录了这些地区不同族群的体型特征、生活习俗、制度信仰等；中国古代记载人类学资料的典籍浩如烟海，从商周甲骨文等文献中有关华夏和四方蛮夷戎狄部落族群的习俗、语言、服饰等的记载，到《山海经》中对先秦古国古族民俗信仰、特征习惯的记录，再到司马迁《史记》中对匈奴、西南夷、东越、南越等族群的列传，以及之后大量出现的各种民族志、地方志、风土记、见闻录、游记、旅行传记等等，这些古老的人类学资料大多是由当时的一些学者、官员、旅行家等对异族、异己文化和社会生活的记录，其中随处可见中原文化和各少数民族之间的跨文化比较。由此可见，跨文化比较是人类学研究中的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

说其重要，主要是因为自从人类学这门学科产生后，这一方法就受到人类学研究者的普遍欢迎。他们自觉地运用这种研究方法，撰写了一大批民族志作品，提出了一些有新意的观点。如泰勒的《原始文化》和摩尔根的《古代社会》就被认为是该学科早期的运用跨文化比较研究的两部典范之作。在《原始文化》一书中，泰勒广泛地利用民族志资料，进行跨文化的比较，在此基础上对各种文化的特征予以分类，研究其起源和发展，判定文化的高低，并按由低到高的顺序排序，从而得出文化按阶段发展的规律。摩尔根的《古代社会》一书则对美洲印第安人、希腊人、罗马人、澳洲土著、希伯来人、夏威夷人、阿拉伯人、南印度人等族群、部落的政治观念、家族观念、亲属制度、财产观念等进行了广泛的跨文化比较研究，阐述了全面的社会进化理论。此外，像巴霍芬的《母权论》、弗雷泽的《金枝》等，古典进化派人类学家们在研究文化的起源、发展和进化规律中也主要运用了跨文化比较这种方法。(www.xing528.com)

在法国和德国，与人类学古典进化派差不多同时则出现了两位著名的艺术和美学研究学者。一位是写作了《艺术哲学》的法国艺术史家丹纳。他很早就运用了人类学跨文化比较的方法，对公元前5世纪的希腊、15世纪的意大利、17世纪的荷兰艺术做了研究，但他的研究仅限于欧洲文化内部的比较。另一位是出版了《艺术的起源》一书的德国艺术社会学家格罗塞。在该书中，他对费希纳的《基础美学》中只将实验限定于西欧文化范围的研究提出了批评。他宣称要建立一门“艺术科学”，按照他的计划，艺术科学研究中最重要的一个方法就是跨文化比较。他说，“艺术科学的研究应该扩展到一切民族中间去，对于从前被忽视的民族，尤其应该加以注意”，“艺术科学研究者如果还不明白欧洲的艺术并非世间唯一的艺术，那就不能原谅了”。^[37]玛奎特继承了这些前辈学者的观点，在《审美经验》一书中，他将艺术看作是一种社会建构的“现实”，是“一群人统一的心智建构”。在具体的研究中，他对东方社会的印度、中国、日本、斯里兰卡以及西非、中非、欧美等国家和地区在不同社会、不同语境中所建构的“现实”进行广泛的跨文化比较。在他看来，人类学者在研究来自异文化的艺术时，“并不是将一个集体观点和其所生产的物品做比较，而是将之拿来和一个学术群体或者我们社会所建构的另一个集体现实相比较”^[38]。虽然这种跨文化的研究可能会潜藏着西方殖民意识和白人优越性观念与“野蛮人”社会文化的不同程度的冲突和对立，但是他依然认为，审美人类学研究中的这种跨文化的比较非常重要，因为它可以有效避免观察者因其个人的特殊观点而形成的“我族中心主义”，从而有助于“批判性的知识”的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