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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卷64:吴书19(文白对照)

时间:2023-08-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昭卒无辞,遂为尽爵。逋亡宿恶,咸共逃窜。拜毕,命恪备威仪,作鼓吹,导引归家,时年三十二。时常瞅准空隙,出来侵扰掠夺,每次招致官兵征伐,寻找他们藏身的洞穴。授官仪式之后,让诸葛恪备起仪仗队,奏起鼓吹乐曲,前呼后拥回到家来,这年诸葛恪三十二岁。恪到府,乃移书四郡属城长吏,令各保其疆界,明立部伍,其从化平民,悉令屯居。乃分内诸将,罗兵幽阻,但缮藩篱,不与交锋,候其谷稼将熟,辄纵兵芟刈,使无遗种。

三国志卷64:吴书19(文白对照)

诸葛恪字元逊,瑾长子也。少知名。[1]弱冠拜骑都尉,与顾谭、张休等侍太子登讲论道艺,并为宾友。从中庶子转为左辅都尉。

诸葛恪字元逊,是诸葛瑾的长子。少年时代就很有名。二十岁时被任为骑都尉,同顾谭、张休等人一道侍奉太子孙登研讨文化和学术,都成为太子以宾礼相待的朋友。后来他由中庶子升任为左辅都尉。

恪父瑾面长似驴,孙权大会群臣,使人牵一驴入,长检其面,题曰诸葛子瑜。恪跪曰:“乞请笔益两字。”因听与笔。恪续其下曰“之驴”。举坐欢笑,乃以驴赐恪。他日复见,权问恪曰:“卿父与叔父孰贤?”对曰:“臣父为优。”权问其故,对曰:“臣父知所事,叔父不知,以是为优。”权又大噱。命恪行酒,至张昭前,昭先有酒色,不肯饮,曰:“此非养老之礼也。”权曰:“卿其能令张公辞屈,乃当饮之耳。”恪难昭曰:“昔师尚父九十,秉旄仗钺,犹未告老也。今军旅之事,将军在后,酒食之事,将军在先,何谓不养老也?”昭卒无辞,遂为尽爵。后蜀使至,群臣并会,权谓使曰:“此诸葛恪雅好骑乘,还告丞相,为致好马。”恪因下谢,权曰:“马未至而谢何也?”恪对曰:“夫蜀者陛下之外厩,今有恩诏,马必至也,安敢不谢?”恪之才捷,皆此类也。[2]权甚异之,欲试以事,令守节度。节度掌军粮谷,文书繁猥,非其好也。[3]

诸葛恪的父亲诸葛瑾脸长如驴面,一次孙权在群臣聚会时,叫人牵来一头驴,在驴脸上粘着一张长长的标签,上面写着“诸葛子瑜”。诸葛恪下跪说:“乞请让我用笔增写两个字。”孙权允诺,并给了他一支笔。诸葛恪接着在下面写道“之驴”。满座的人欢笑,孙权就将驴赏给了诸葛恪。又有一天相见,孙权问诸葛恪说:“你父亲与你叔父哪个贤明些?”诸葛恪回答说:“我的父亲贤明些。”孙权问其中的缘故,他回答说:“我的父亲懂得应该选择明主,叔父不懂,凭这一点就知道我父亲贤明些。”孙权又大笑。命令诸葛恪负责斟酒劝饮,他劝到张昭面前,张昭已有酒意,不肯喝了,说:“这不是奉养老人应有的礼节。”孙权说:“你若是能使张公无言辩解,他就会喝下这杯酒。”诸葛恪驳难张昭说:“从前姜太公九十岁了,领军出征,还没有说年老。如今军队出征打仗,请您在后,喝酒赴宴,请您居前,怎能说是不符合奉养老人的礼节呢?”张昭终于没有话回答,于是饮尽一杯酒。后来蜀国使者到来,群臣一起相见,孙权对使者说:“这位诸葛恪特别喜欢骑马,回国后转告你们丞相,替他弄些好马来。”诸葛恪于是下跪道谢,孙权问:“马还没有到手就道谢是为什么呢?”诸葛恪答道:“蜀国嘛,不过是陛下在外面圈养马的处所,如今下达恩诏,马就一定会送来的,哪儿敢不道谢呢?”诸葛恪的才思敏捷,都是像这样的。孙权感到很惊异,想用政务来检验他,让他代理节度,节度主管军队粮草,公文繁杂琐细,这些不是诸葛恪喜欢的。

恪以丹杨山险,民多果劲,虽前发兵,徒得外县平民而已,其余深远,莫能禽尽,屡自求乞为官出之,三年可得甲士四万。众议咸以丹杨地势险阻,与吴郡、会稽、新都、鄱阳四郡邻接,周旋数千里,山谷万重,其幽邃民人,未尝入城邑,对长吏,皆仗兵野逸,白首于林莽。逋亡宿恶,咸共逃窜。山出铜铁,自铸甲兵。俗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其升山赴险,抵突丛棘,若鱼之走渊,猨狄之腾木也。时观间隙,出为寇盗,每致兵征伐,寻其窟藏。其战则蜂至,败则鸟窜,自前世以来,不能羁也。皆以为难。恪父瑾闻之,亦以事终不逮,叹曰:“恪不大兴吾家,将大赤吾族也。”恪盛陈其必捷。权拜恪抚越将军,领丹杨太守,授棨戟武骑三百。拜毕,命恪备威仪,作鼓吹,导引归家,时年三十二。

诸葛恪认为丹杨郡山地形势险峻,民众大多性格刚直而强悍,虽然以前发兵征服,只不过俘获了一些散居在边缘县中的普通百姓而已,其余居住在深远山野的,没有能够全捕捉,于是多次自己请求替朝廷把他们迁徙出来,三年内可以获得兵员四万。大家议论都认为丹杨地势险恶阻塞不通,与吴郡、会稽、新都、鄱阳四郡相邻接壤,方圆数千里,山谷重叠,那些居住深远山野中的民众,从来没有进过城镇,没有面见过政府官吏,他们个个都手执武器、粗野放肆,到老都生活在深山野林中。那些逃犯惯恶,都一齐逃窜到那里。山中出产铜铁,可以自己铸造盔甲兵器民俗爱好武功熟悉打仗,崇尚勇武和力量,他们登山历险,穿越于丛林荆棘之中,好比鱼游于深渊,猿猴跳跃于树枝一般轻捷自如。时常瞅准空隙,出来侵扰掠夺,每次招致官兵征伐,寻找他们藏身的洞穴。他们打仗时就蜂拥而上,战败了就像鸟一样四散逃窜,自从前代以来,就管束不住他们。都认为难以制服。诸葛恪的父亲诸葛瑾知道了这件事,也认为此事终将做不到,叹气说:“诸葛恪不仅不能使我们家族兴盛,反而还将要使我们家族招来灭门之祸啊。”诸葛恪极力陈述说这事一定成功。孙权封诸葛恪为抚越将军,兼任丹杨郡太守,授给执棨戟的仪仗队骑兵三百名。授官仪式之后,让诸葛恪备起仪仗队,奏起鼓吹乐曲,前呼后拥回到家来,这年诸葛恪三十二岁。

恪到府,乃移书四郡属城长吏,令各保其疆界,明立部伍,其从化平民,悉令屯居。乃分内诸将,罗兵幽阻,但缮藩篱,不与交锋,候其谷稼将熟,辄纵兵芟刈,使无遗种。旧谷既尽,新田不收,平民屯居,略无所入,于是山民饥穷,渐出降首。恪乃复敕下曰:“山民去恶从化,皆当抚慰,徙出外县,不得嫌疑,有所执拘。”臼阳长胡伉得降民周遗,遗旧恶民,困迫暂出,内图叛逆,伉缚送诸府。恪以伉违教,遂斩以徇,以状表上。民闻伉坐执人被戮,知官惟欲出之而已,于是老幼相携而出,岁期,人数皆如本规。恪自领万人,余分给诸将。

诸葛恪到达丹杨太守府,就发送公文给相邻四郡及所属各县的负责官员,指令各自保护好辖区的疆界,部署好军队,那些顺从归化老百姓,全部使他们聚居在一起。又分别安排众将领,将兵力布置在深险要害的地方,只修筑好防卫设施,不与对手交锋。等到他们种下的农作物即将成熟时,立即派出军队收割,连种子也不留下。原有的存粮已吃光,新种田地的谷物又收割到,山外的老百姓也聚居在一起,丝毫收入都弄不到,于是山民饥荒穷困,渐渐地出山归降。诸葛恪又下文告诫下属官吏说:“山民们抛除恶习、顺从归化的人,都应当给予抚慰,把他们从深山僻远的地方迁移到山外各县,不允许出现猜疑,甚至捉拿拘禁他们的行为。”臼阳县长胡伉收得归降的周遗,周遗原来就是个恶人,因生活困迫才暂时走出深山,内心仍然图谋叛逆,胡伉将他捆绑送到太守府。诸葛恪认为胡伉违反告诫,将他斩首,巡行示众,并陈述事由写表章上奏皇帝。山民们得知胡伉因捕捉降民而犯罪被杀,明白了官府只不过想要人们走出深山而已,于是扶老携幼而出,满一年后,得到的兵员人数完全符合他原先的设想。诸葛恪自己统领一万人,其余的分给众将统领。

权嘉其功,遣尚书仆射薛综劳军。综先移恪等曰:“山越恃阻,不宾历世,缓则首鼠,急则狼顾。皇帝赫然,命将西征,神策内授,武师外震。兵不染锷,甲不沾汗。元恶既枭,种党归义,荡涤山薮,献戎十万。野无遗寇,邑罔残奸。既埽凶慝,又充军用。藜稂莠,化为善草。魑魅魍魉,更成虎士。虽实国家威灵之所加,亦信元帅临履之所致也。虽《诗》美执讯,《易》嘉折首,周之方、召,汉之卫、霍,岂足以谈?功轶古人,勋超前世。主上欢然,遥用叹息。感《四牡》之遗典,思饮至之旧章。故遣中台近官,迎致犒赐,以旌茂功,以慰劬劳。”拜恪威北将军,封都乡侯。恪乞率众佃庐江皖口,因轻兵袭舒,掩得其民而还。复远遣斥候,观相径要,欲图寿春,权以为不可。

孙权嘉奖诸葛恪的功劳,派遣尚书仆射薛综慰劳军队。薛综先发送文书给诸葛恪等人说:“山越依仗险阻,不归顺王化已经有数代,宽容招抚就犹疑不决,出兵征伐就狼顾逃窜。如今皇帝声威盛大,命令将帅西征,在朝廷中授予神奇策略,军威震慑山野之外。兵器锋刃不沾血污,铠甲不被汗水染湿。首恶被诛悬头示众,党徒顺从归于德义,山泽荡涤无余,进献俘虏十万。山野不存遗寇,城镇不留奸贼。既扫除了凶残之徒,又充实了军备之用。各类不轨之徒,变为善良之人。形形色色的罪犯,成为勇猛之士。虽说实在是国家神威普照,也真正是因为元帅兢兢业业、谨慎行事所致。尽管《诗经》中有赞美审讯俘虏的篇章,《周易》里有嘉奖出征斩获敌首的爻词,周朝有方伯、召虎,汉代有卫青霍去病,哪儿足以与今天相提并论?功勋盖过古人,伟绩超越前代。皇上十分高兴,远远地发出赞叹。感怀《四牡》诗留下的典范,思及古籍中关于征伐归来君臣宴饮的记载。因此派遣尚书省亲近官员,相迎致以慰劳,用以表彰盛大的军功,慰问将士的劳苦。”任命诸葛恪为威北将军,封他为都乡侯。诸葛恪请求率领部属在庐江皖口屯垦,凭借轻兵袭击舒地,偷袭俘获那里的民众后返回。又派出侦察兵深入敌境,察看道路要塞,打算谋取寿春,孙权认为不可行。

赤乌中,魏司马宣王谋欲攻恪,权方发兵应之,望气者以为不利,于是徙恪屯于柴桑。与丞相陆逊书曰:“杨敬叔传述清论,以为方今人物凋尽,守德业者不能复几,宜相左右,更为辅车,上熙国事,下相珍惜。又疾世俗好相谤毁,使已成之器,中有损累;将进之徒,意不欢笑。闻此喟然,诚独击节。愚以为君子不求备于一人,自孔氏门徒大数三千,其见异者七十二人,至于子张、子路、子贡等七十之徒,亚圣之德,然犹各有所短,师辟由喭,赐不受命,岂况下此而无所阙?且仲尼不以数子之不备而引以为友,不以人所短弃其所长也。加以当今取士,宜宽于往古,何者?时务从横,而善人单少,国家职司,常苦不充。苟令性不邪恶,志在陈力,便可奖就,骋其所任。若于小小宜适,私行不足,皆宜阔略,不足缕责。且士诚不可纤论苛克,苛克则彼贤圣犹将不全,况其出入者邪?故曰以道望人则难,以人望人则易,贤愚可知。自汉末以来,中国士大夫如许子将辈,所以更相谤讪,或至于祸,原其本起,非为大仇,惟坐克已不能尽如礼,而责人专以正义。夫己不如礼,则人不服。责人以正义,则人不堪。内不服其行,外不堪其责,则不得不相怨。相怨一生,则小人得容其间。得容其间,则三至之言,浸润之谮,纷错交至,虽使至明至亲者处之,犹难以自定,况已为隙,且未能明者乎?是故张、陈至于血刃,萧、朱不终其好,本由于此而已。夫不舍小过,纤微相责,久乃至于家户为怨,一国无复全行之士也。”恪知逊以此嫌己,故遂广其理而赞其旨也。会逊卒,恪迁大将军,假节,驻武昌,代逊领荆州事。

赤乌年间,魏国司马懿图谋攻打诸葛恪,孙权正准备出兵接应,预测吉凶的人认为战事将会不利,于是调诸葛恪驻扎到柴桑。诸葛恪写信给丞相陆逊,说:“杨敬叔转述您的高论,认为当今人才凋零,坚守道德事业的人已经没有几个,应当互相帮助,像唇齿相依一般,共同使国家事业兴隆,让大家相互珍重爱惜。另外憎恶世俗风气的人喜欢相互谤毁,使已经有所作为的人,中途受到损伤牵连;将要奋进的人,心中没有欢喜之乐。我听到这番高论叹息不已,确实要击节应和。我认为君子不对一个人求全责备,即使孔子有门徒大约三千人,其中出众的也只有七十二人。至于子张、子路、子贡等在七十二人之中号称有亚圣德行的人,也还各有不足,子张偏激,子路鲁莽,子贡学习不专一,何况低于他们的人怎么会没有缺陷呢?况且孔子并不因为这些门徒的不完美,而不与他们结为朋友,不因为别人有短处而抛弃他们的长处啊。加之当今择取人才,应该比古代宽容,为什么呢?政治局势复杂,而有才能的人稀少,国家各项职位,常常苦于没有人才去充任。如果本性并不邪恶,志在为国出力,就可以勉励信任,让他尽力施展才能。至于细小的行为规范方面,有些不足之处,都应该宽容,不值得一条一条地去全面细究。况且对于士人实在不可以细论苛求,如果苛求,即使那些贤圣也不是完美无缺,何况那些与贤圣有距离的人呢?所以说用理想的道德行为做标准来衡量人就难,用普通的人的标准来要求人就容易,如果这样,贤士愚人就可以看得清。自从汉代末年以来,中国的士大夫像许子将一类的人,之所以互相指责诽谤,有时造成大祸,推求其根源,并不是因为有大的仇怨,只因为不能完全做到用礼数约束自己,而专门以过分纯正的道德标准来要求别人罢了。自己不按礼规办事,别人就不服。用过于纯正的道德标准要求别人,那么别人就不堪承受。心中不服气于他的行为,又不能忍受他的苛责,相互之间就不能不产生仇恨。相互间的仇恨一旦形成,那么小人就有机会置身其间挑唆。小人置身其间挑唆,那么无中生有的谣言,无孔不入的坏话,就会纷繁错杂地交相到来,即使让最明察、最亲近的人面对这种情形,都难以判别是非,何况是已经存在仇恨,而且又不能够做到明察是非的人呢?因此张耳、陈余以至于拔刀拼杀,萧育、朱博也不能始终保持友谊,根本之处在于上述原因罢了。不宽容小的过失,抓住些细枝末节相互苛责,时间久了就会弄得家家户户相互仇恨,一国之内就不会有德行完美的人了啊。”诸葛恪内心知道陆逊因为听了谗言而猜疑自己,所以就发挥陆逊所讲的道理并赞颂他的主旨。恰巧陆逊去世了,诸葛恪升迁为大将军,被授予符节,驻守武昌,替代陆逊统领荆州军政。

久之,权不豫,而太子少,乃征恪以大将军领太子太傅,中书令孙弘领少傅。权疾困,召恪、弘及太常滕胤、将军吕据、侍中孙峻,属以后事。[4]

数年后,孙权生了重病,而太子年纪小,于是征召诸葛恪以大将军的身份兼任太子太傅,中书令孙弘兼任少傅。孙权病危,召见诸葛恪、孙弘及太常滕胤、将军吕据、侍中孙峻,嘱托后事。

翌日,权薨。弘素与恪不平,惧为恪所治,秘权死问,欲矫诏除恪。峻以告恪,恪请弘咨事,于坐中诛之,乃发丧制服。与弟公安督融书曰:“今月十六日乙未,大行皇帝委弃万囯,群下大小,莫不伤悼。至吾父子兄弟,并受殊恩,非徒凡庸之隶,是以悲恸,肝心圮裂。皇太子以丁酉践尊号,哀喜交并,不知所措。吾身受顾命,辅相幼主,窃自揆度,才非博陆而受姬公负图之托,惧忝丞相辅汉之效,恐损先帝委付之明,是以忧惭惶惶,所虑万端。且民恶其上,动见瞻观,何时易哉?今以顽钝之姿,处保傅之位,艰多智寡,任重谋浅,谁为唇齿?近汉之世,燕、盖交遘,有上官之变,以身值此,何敢怡豫邪?又弟所在,与贼犬牙相错,当于今时整顿军具,率厉将士,警备过常,念出万死,无顾一生,以报朝廷,无忝尔先。又诸将备守各有境界,犹恐贼虏闻讳,恣睢寇窃。边邑诸曹,已别下约敕,所部督将,不得妄委所戍,径来奔赴。虽怀怆怛不忍之心,公义夺私,伯禽服戎,若苟违戾,非徒小故。以亲正疏,古人明戒也。”恪更拜太傅。于是罢视听,息校官,原逋责,除关税,事崇恩泽,众莫不悦。恪每出入,百姓延颈,思见其状。

第二天,孙权去世。孙弘向来与诸葛恪不和,害怕被诸葛恪整治,不公开孙权已死的音讯,想假传诏命除掉诸葛恪。孙峻将这一阴谋报告了诸葛恪,诸葛恪以请孙弘商议事务为由,在座中诛杀了孙弘,于是发丧并制定丧服。他给他的弟弟公安郡督诸葛融写信说:“本月一十六日乙未,大行皇帝舍弃天下,举国臣民,没有不伤悼的。至于我们父子兄弟,都受到特殊的大恩,不只是一般的臣民,因此悲恸至深,心肝欲裂。皇太子在丁酉日登帝位,悲喜交集,不知所措。我身受遗命,辅佐幼主,自己心中揣测,资质才能比不上博陆侯霍光却担负周公辅周成王般的重托,害怕辱没了叔父诸葛丞相辅蜀汉的榜样,唯恐有损先帝托付的英明,因此忧惧惭愧,心中惶惶不安,思考极多而纷繁。况且老百姓憎恶官吏,一举一动都被注视,哪个时刻能忽视呢?如今我以愚顽驽钝的资质,却身处太保太傅的高位,艰难很多而智慧很少,责任重大而计谋浅薄,谁可作为依靠呢?近观汉代,燕王旦和鄂邑盖主相勾结,发生了上官父子等人图谋叛逆的事,我现在自身就处在这样的处境中,哪敢安逸啊?又,弟所处的地方,与敌人犬牙相错,应在这时整顿军备,督促将士,警惕防备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想着虽有万死之险,也不能有一点顾惜自己的生命,用以报效朝廷,不要忝辱祖先。又,诸将守备,各有自己负责的疆界,还担心敌人获悉皇帝驾崩,会肆意侵扰。边防城镇的各个机构,已经另外下达了约束之令,所统领的将官,不得擅自离开防守地域,私自前来赴丧。虽怀着悲痛不忍的心情,国家公务必须放在私情之上,要像伯禽担负军务镇守边防那样,如果违背,就不只是小事了。要通过严格要求亲近的人来匡正关系疏远的人,这是古人明白告诫的。”诸葛恪重新拜为太傅。于是废除了对臣下的监察刺探,不再设校事官,免去拖欠的债务,除去关卡征收的税款,凡事都以施恩泽为主,人民没有不欢喜的。诸葛恪每次出入朝廷,老百姓都伸着脖子,想看看他的仪容。

初,权黄龙元年迁都建业,二年筑东兴堤遏湖水。后征淮南,败以内船,由是废不复修。恪以建兴元年十月会众于东兴,更作大堤,左右结山侠筑两城,各留千人,使全端、留略守之,引军而还。魏以吴军入其疆土,耻于受侮,命大将胡遵、诸葛诞等率众七万,欲攻围两坞,图坏堤遏。恪兴军四万,晨夜赴救。遵等敕其诸军作浮桥度,陈于堤上,分兵攻两城。城在高峻,不可卒拔。恪遣将军留赞、吕据、唐咨、丁奉为前部。时天寒雪,魏诸将会饮,见赞等兵少,而解置铠甲,不持矛戟。但兜鍪刀楯,倮身缘遏,大笑之,不即严兵。兵得上,便鼓噪乱斫。魏军惊扰散走,争渡浮桥,桥坏绝,自投于水,更相蹈藉。乐安太守桓嘉等同时并没,死者数万。故叛将韩综为魏前军督,亦斩之。获车乘牛马驴骡各数千,资器山积,振旅而归。进封恪阳都侯,加荆扬州牧,督中外诸军事,赐金一百斤,马二百匹,缯布各万匹。

当初,孙权在黄龙元年把国都迁到建业,黄龙二年,修筑了东兴堤遏制巢湖水势。后来出征淮南,失败后把战船停泊在湖中,因此废置了东兴堤,不再修整。诸葛恪在建兴元年十月在东兴聚集民众,重新修筑大堤,左右依傍山势筑起两个相望的城堡,每个城堡留一千人,命令全端、留略分别守卫,自己率军返回。魏国认为吴军侵入他们的疆土,为遭受欺侮而感到耻辱,就命令大将胡遵、诸葛诞等人统率军队七万人,想围攻两处城堡,企图毁掉堤防。诸葛恪发兵四万人,日夜兼程奔赴援救。胡遵等人命令部属架起浮桥过渡,布阵于东兴堤上,分兵力攻打两处城堡。城堡在地势高峻之处,难以一下子攻克。诸葛恪派遣将军留赞、吕据、唐咨、丁奉作为先头部队。当时天寒下雪,魏国众将聚在一起喝酒,看到留赞等人带的兵少,并且脱去铠甲,也不拿矛戟,仅仅载个头盔,拿着短刀盾牌,裸身攀登堤岸,就大声嘲笑他们,而不立即排布兵阵。吴国军队得以冲上堤岸,就呐喊着挥刀乱砍。魏军惊慌扰乱而四散奔逃,争挤着抢渡浮桥,浮桥挤坏断裂,兵卒纷纷跳入水中,互相践踏。乐安太守桓嘉等人同时与众兵卒落水淹死,死去的有数万人。过去的叛将韩综当上了魏军前部督将,也被杀死。吴军缴获车辆、牛马、驴骡各数千,物资器械堆积如山,军威大振而归。皇上晋封诸葛恪为阳都侯,加授荆州、扬州州牧,总督内外诸军事务,赏赐金一百斤,马二百匹,丝绸、麻布各一万匹。

恪遂有轻敌之心,以十二月战克,明年春,复欲出军。[5]诸大臣以为数出罢劳,同辞谏恪,恪不听。中散大夫蒋延或以固争,扶出。

诸葛恪于是产生了轻敌之心,因为这次十二月战斗得胜,第二年春季,又想出征。众大臣认为频繁出征,军众疲劳,都劝谏诸葛恪,诸葛恪不听从。中散大夫蒋延因为坚持谏争,被挟持出去。

恪乃著论请众意曰:“夫天无二日,土无二王,王者不务兼并天下而欲垂祚后世,古今未之有也。昔战国之时,诸侯自恃兵强地广,互有救援,谓此足以传世,人莫能危。恣情从怀,惮于劳苦,使秦渐得自大,遂以并之,此既然矣。近者刘景升在荆州,有众十万,财谷如山,不及曹操尚微,与之力竞,坐观其强大,吞灭诸袁。北方都定之后,操率三十万众来向荆州,当时虽有智者,不能复为画计,于是景升儿子,交臂请降,遂为囚虏。凡敌国欲相吞,即仇雠欲相除也。有仇而长之,祸不在己,则在后人,不可不为远虑也。昔伍子胥曰:‘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夫差自恃强大,闻此邈然,是以诛子胥而无备越之心,至于临败悔之,岂有及乎?越小于吴,尚为吴祸,况其强大者邪?昔秦但得关西耳,尚以并吞六国,今贼皆得秦、赵、韩、魏、燕、齐九州之地,地悉戎马之乡,士林之薮。今以魏比古之秦,土地数倍;以吴与蜀比古六国,不能半之。然今所以能敌之,但以操时兵众,于今适尽,而后生者未悉长大,正是贼衰少未盛之时。加司马懿先诛王凌,续自陨毙,其子幼弱,而专彼大任,虽有智计之士,未得施用。当今伐之,是其厄会。圣人急于趋时,诚谓今日。若顺众人之情,怀偷安之计,以为长江之险可以传世,不论魏之终始,而以今日遂轻其后,此吾所以长叹息者也。自古以来,务在产育,今者贼民岁月繁滋,但以尚小,未可得用耳。若复十数年后,其众必倍于今,而国家劲兵之地,皆已空尽,唯有此见众可以定事。若不早用之,端坐使老,复十数年,略当损半,而见子弟数不足言。若贼众一倍,而我兵损半,虽复使伊、管图之,未可如何。今不达远虑者,必以此言为迂。夫祸难未至而豫忧虑,此固众人之所迂也。及于难至,然后顿颡,虽有智者,又不能图。此乃古今所病,非独一时。昔吴始以伍员为迂,故难至而不可救。刘景升不能虑十年之后,故无以诒其子孙。今恪无具臣之才,而受大吴萧、霍之任,智与众同,思不经远,若不及今日为国斥境,俯仰年老,而仇敌更强,欲刎颈谢责,宁有补邪?今闻众人或以百姓尚贫,欲务闲息,此不知虑其大危,而爱其小勤者也。昔汉祖幸已自有三秦之地,何不闭关守险,以自娱乐,空出攻楚,身被创痍,介冑生虮虱,将士厌困苦,岂甘锋刃而忘安宁哉?虑于长久不得两存者耳!每览荆邯说公孙述以进取之图,近见家叔父表陈与贼争竞之计,未尝不喟然叹息也。夙夜反侧,所虑如此,故聊疏愚言,以达二三君子之末。若一朝陨殁,志画不立,贵令来世知我所忧,可思于后。”众皆以恪此论欲必为之辞,然莫敢复难。

诸葛恪于是撰文晓谕众人说:“天上没有两个太阳,大地不容两个帝王,身为帝王不致力于统一天下而想要延续帝王伟业,从古至今都没有过。从前战国时期,各国诸侯各自依仗着兵强地广,遇事互相救援,认为这样足可以使国祚代代相传,世上没有人能使他们国势倾危。他们放纵享乐,害怕劳苦,使秦国逐渐自己强大,终于吞并了各国,这是既成的历史事实啊。近代刘景升据有荆州,拥有军众十万,钱财粮谷堆积如山,不趁着曹操势力微薄时与他全力竞争,而坐视他强大起来,吞并消灭了袁绍、袁术等人。北方完全平定后,曹操率领三十万人马来进攻荆州,当时即使有智谋之士,也已经不可能再替他谋划守御了,于是刘景升的儿子,只得反绑着请求投降,终于成了俘虏。凡互为敌对的两个国家想互相吞并,也就是两个仇敌想要相互消灭。存在仇敌而任其壮大,祸患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会发生在后代身上,不可不为此而深谋远虑啊!从前伍子胥说:‘越国用十年生育、集聚,用十年教养、训练,二十年以后,吴国恐怕会沦废为池沼了!’夫差自己依仗强大,听了这番话极为轻视,还因此逼死伍子胥,并毫无防范越国的戒心。一直到临近灭国才悔悟,哪里还来得及呢?越国小于吴国,尚且成了吴国的祸患,何况那些强大的敌国呢?从前秦国只不过拥有函谷关以西的地方而已,尚且凭这么小的地方并吞了其余六国,如今曹贼得到了战国时秦、赵、韩、魏、燕、齐诸国拥有的九州之地,这些地方都是出产战马的地域,又是人才会聚的地方。现在以魏国对比古代的秦国,土地多出数倍;而以吴国和蜀国对比古代的六国,加起来还没有从前六国的一半大。然而如今吴国之所以能与魏国匹敌,只是因为曹操年代的兵卒,到现在正好耗尽了,而后一辈没有全都长大,正是敌军力量弱小未盛的时候。加上司马懿先是灭掉王凌,接着自己死去,他的儿子还年轻不成熟,而独自担负这个重任;虽然也有智谋之士,但没有得到使用。当今征伐魏国,正是他们处于困厄的时机。圣人迫切地追寻的时机,的确就是今天这种时机。如果顺随众人的意愿,怀着苟且偷安的打算,以为凭借长江天险可以延续帝王事业,不全面地考虑魏国形势,而只看着目前没有威胁就忽略它以后的变化,这就是使我长叹不已的原因啊。自古以来,各国都致力于生产、繁育,如今敌国民众年复一年地繁衍滋长,只因人丁幼小,不可能得以使用而已。如果再过十多年以后,他们的兵员一定比今天多一倍,而我们国内拥有劲兵的地区,都已经耗尽空虚,只有这些现有的兵员可以成就大事业。若不趁早使用他们,空坐着看着他们变老,再过十多年,大约会损缺半数,而现有的后继兵卒数目太少是不值得一说的。倘若敌兵的数量增添一倍,我军兵员损缺一半,即使再有伊尹、管仲一类的贤良谋划,也不能怎样有所作为了。如今不通达远虑的人,一定以为这番话迂腐。祸难没有临头就事先忧虑,这本是众人所认为迂腐的原因啊。等到大难临头,然后磕头求助,即使有聪明人,也不能谋划什么了。这是自古以来的致命的弊病,不只是一时存在的。从前吴王夫差起初认为伍子胥迂腐,所以到大难临头时就不可挽救。刘景升没能估量十年之后的形势,所以没有什么遗留给他的子孙。现在我诸葛恪没有具备一般臣子的才智,而身负大吴国萧何、霍光般的重大责任,我的智力与众人相等,谋虑也不深远,如果不趁今日为国家开拓疆域,很快即将年老,而仇敌将更加强大,到那时即使想乞求自杀请罪,难道能有什么补益吗?现在众臣中有人说老百姓还穷,想要致力于休养繁育,这是不懂得忧虑他们的大危险,而怜惜他们的小小劳苦啊。从前汉高祖有幸已拥有三秦的地盘,为什么不紧闭关隘、扼守险要,以让自己贪图娱乐呢?倾国而出攻打西楚,身受创伤,披戴在身的盔甲生了虱子,将士们饱受困苦,难道是甘于身当锋刃而心中没有想到要安宁吗?只不过是顾虑到长久地相持之中,楚汉不可能并存罢了!我每当看到从前荆邯劝说公孙述出兵进取的谋略,眼下又见到我家叔父奏陈与敌贼争夺的计划,未曾不深深长叹啊。日夜反复思考,所忧虑的就是这些,所以姑且逐一陈述浅见,作为对诸位君子的答复。如果我一旦死去,志略谋划不能施展,谨望后代懂得我的忧虑,可在后世发人思考。”众人都知道诸葛恪这番话,意在坚持出征,然而没有谁敢再反驳。

丹杨太守聂友素与恪善,书谏恪曰:“大行皇帝本有遏东关之计,计未施行。今公辅赞大业,成先帝之志,寇远自送,将士凭赖威德,出身用命,一旦有非常之功,岂非宗庙神灵社稷之福邪!宜且案兵养锐,观衅而动。今乘此势,欲复大出,天时未可。而苟任盛意,私心以为不安。”恪题论后,为书答友曰:“足下虽有自然之理,然未见大数。熟省此论,可以开悟矣。”于是违众出军,大发州郡二十万众,百姓骚动,始失人心。

丹杨太守聂友向来与诸葛恪相好,上书劝谏诸葛恪说:“大行皇帝本有在东关建立屏障的计划,只是计划没有来得及实行。现在您辅助帝王的伟大事业,完成了先帝的遗志,贼寇远来,自行送死,将士们依赖威德,舍身忘死地报效大命,一时间建立了显赫大功,这难道不是祖先、国家的福气吗!应该暂且休兵养锐,看到有利的时机再行动。现在乘着这次获胜的势头,想再次大举出兵,时机不许可。而如果专凭意气行事,我心中深感不安。”诸葛恪在上面那篇文章的后面又写了这样几句话,作为回信答复聂友说:“您说的虽然符合人情常理,然而没有认识到时势大局。周详地审察理解我的这篇文章,是可以省悟的。”于是违背大家的意愿出兵,大规模地征发各州、郡二十万人,致使百姓骚动,开始失掉人心。

恪意欲曜威淮南,驱略民人,而诸将或难之曰:“今引军深入,疆埸之民,必相率远遁,恐兵劳而功少,不如止围新城。新城困,救必至,至而图之,乃可大获。”恪从其计,回军还围新城。攻守连月,城不拔。士卒疲劳,因暑饮水,泄下流肿,病者大半,死伤涂地。诸营吏日白病者多,恪以为诈,欲斩之,自是莫敢言。恪内惟失计,而耻城不下,忿形于色。将军朱异有所是非,恪怒,立夺其兵。都尉蔡林数陈军计,恪不能用,策马奔魏。魏知战士罢病,乃进救兵。恪引军而去。士卒伤病,流曳道路,或顿仆坑壑,或见略获,存亡忿痛,大小呼嗟。而恪晏然自若。出住江渚一月,图起田于浔阳,诏召相衔,徐乃旋师。由此众庶失望,而怨黩兴矣。

诸葛恪原本打算在淮南地区炫耀武力,显示军威,驱赶掳掠民众,而诸将中有人提出异议说:“如今引军深入,边境的居民,必定会相互呼应着远逃,恐怕弄得士兵劳苦而建功微小,不如只围攻新城。新城危急,救兵一定会来,来了之后设法消灭它,就能取得大胜。”诸葛恪依从此计,掉转军队围攻新城。攻守僵持连续数月,城池攻不下来。将士疲劳,因酷暑天热而大量饮水,腹泻、腿肿一齐发作,患病的人占大半,死伤的人遍地。各营军吏逐日上报病员增多,诸葛恪认为是欺骗,要斩杀这些军吏,从此没有人敢报告了。诸葛恪自思失策,而以新城久攻不下为羞耻,愤怒表露在脸上。将军朱异有所批评,诸葛恪大怒,即刻夺去他的兵权。都尉蔡林多次陈说用兵策略,诸葛恪也不予采纳,蔡林骑着马投奔魏国去了。魏国得知吴军战士疲病,就发出救兵。诸葛恪引军而退,士卒因为受伤多病,沿途拖拉下来,有的倒毙沟坑,有的被俘虏,幸存者愤怒痛恨,上上下下一片怨声。而诸葛恪安然如平常。来到长江的小岛上住了一个月,计划着在浔阳置办田产,皇上命令班师的诏令一道接一道,这才慢慢地领军回去。从此百姓失望,而怨恨产生滋长起来了。

秋八月军还,陈兵导从,归入府馆。即召中书令孙嘿,厉声谓曰:“卿等何敢妄数作诏?”嘿惶惧辞出,因病还家。恪征行之后,曹所奏署令长职司,一罢更选,愈治威严,多所罪责,当进见者,无不竦息。又改易宿卫,用其亲近,复敕兵严,欲向青、徐。

这一年秋季八月,军队返回,陈设兵卒开道导引,归入官府。立即召见中书令孙嘿,严厉地指责说:“你们怎敢妄自数次假作诏书?”孙嘿惶恐告辞而出,托病归家。诸葛恪出征后,各部门上报安排的负责官员,一概罢免重新挑选,越发讲究威严,对下属多有怪罪责备,应当要进见诸葛恪的人,没有不惶恐屏息的。又改换官署的警卫人员,任用他的亲信,又命令军队整治装备,想要谋取青州、徐州。

孙峻因民之多怨,众之所嫌,构恪欲为变,与亮谋,置酒请恪。恪将见之夜,精爽扰动,通夕不寐。明将盥漱,闻水腥臭,侍者授衣,衣服亦臭。恪怪其故,易衣易水,其臭如初,意惆怅不悦。严毕趋出,犬衔引其衣,恪曰:“犬不欲我行乎?”还坐,顷刻乃复起,犬又衔其衣,恪令从者逐犬,遂升车。

孙峻趁着百姓积怨很多,众人愤怒不满之时,捏造说诸葛恪要叛乱,与孙亮策划,摆酒宴请诸葛恪。诸葛恪将要朝见的先天夜里,精神烦扰,通宵睡不着觉。天亮后将洗漱时,嗅到水中有血腥气,侍从帮着穿衣,衣穿在身上也有气味。诸葛恪感到事情奇怪,更换衣和水,那腥臭气味还和当初一样,心中惆怅不高兴。穿戴整齐后出门,狗衔着拖住他的衣服。诸葛恪说:“狗不想让我走吗?”返回来坐下,一会儿又起身,狗又衔住他的衣服,诸葛恪让随从赶开狗,于是上车。

初,恪将征淮南,有孝子著缞衣入其中,从者白之,令外诘问,0孝子曰:“不自觉入。”时中外守备,亦悉不见,众皆异之。出行之后,所坐厅事屋栋中折。自新城出住东兴,有白虹见其船;还拜蒋陵,白虹复绕其车。

当初,诸葛恪将要往淮南出征时,有一个孝子穿着孝服进入他的官府中,随从告诉诸葛恪,诸葛恪命令把他赶到外面责问,孝子回答说:“不由自主地就进来了。”当时里里外外都有守备人员,也都没有看见孝子是怎么进来的,众人都感到奇怪。出征之后,他所坐办事厅堂的屋梁从中折断。从新城去东兴堤的途中,有白虹出现在他的船周围;返回京城去拜祭蒋陵时,又有白虹环绕着他的车。

及将见,驻车宫门,峻已伏兵于帷中,恐恪不时入,事泄,自出见恪曰:“使君若尊体不安,自可须后,峻当具白主上。”欲以尝知恪。恪答曰:“当自力入。”散骑常侍张约、朱恩等密书与恪曰:“今日张设非常,疑有他故。”恪省书而去。未出路门,逢太常滕胤,恪曰:“卒腹痛,不任入。”胤不知峻阴计,谓恪曰:“君自行旋未见,今上置酒请君,君已至门,宜当力进。”恪踌躇而还,剑履上殿,谢亮,还坐。设酒,恪疑未饮,峻因曰:“使君病未善平,当有常服药酒,自可取之。”恪意乃安,别饮所赍酒酒数行,亮还内。峻起如厕,解长衣,著短服,出曰:“有诏收诸葛恪!”[6]恪惊起,拔剑未得,而峻刀交下。张约从旁斫峻,裁伤左手,峻应手斫约,断右臂。武卫之士皆趋上殿,峻云:“所取者恪也,今已死。”悉令复刃,乃除地更饮。[7]

待到将要朝见,停车在宫门外,孙峻已将兵埋伏在帷帐中,担心诸葛恪不按时到来,事情泄漏,就亲自出来迎接诸葛恪,说:“您如果贵体欠佳,自然可以待以后再拜见,我会向皇上详细地解释。”想以此试探诸葛恪。诸葛恪回答:“我应该竭力来拜见。”散骑常侍张约、朱恩等人递来密信给诸葛恪,说:“今天的布置非同平常,疑心别有缘故。”诸葛恪看了密信就离去。还没有走出宫廷内的正门,遇上了太常滕胤,诸葛恪说:“忽然间腹痛,不能进去了。”滕胤不知道孙峻的阴谋,对诸葛恪说:“您自从出征以来,还没有拜见过皇上,今日皇上备酒宴请您,您已到了宫门口,应当勉力进见。”诸葛恪犹豫地转身回去,佩着剑穿着鞋登上宫殿,向孙亮道谢后,入座。摆上酒来,诸葛恪有所疑虑而未喝,孙峻就说:“您有病还没有恢复,一定自己带来了常喝的药酒吧,自己可以取来喝。”诸葛恪心神这才安定,另喝自己带来的酒。喝过数轮,孙亮走入内室。孙峻假说起身上厕所,脱了长袍,穿着短衣走出来说:“有诏令拘捕诸葛恪!”诸葛恪一惊站起来,还没有能够将佩剑拔出来,孙峻挥刀连砍。张约从旁边砍孙峻,只砍伤他的左手,孙峻顺手砍张约,砍断了他的右臂。武装警卫的士兵全都奔上殿阶,孙峻宣布:“所收捕的只是诸葛恪,现在已经死了。”命令都收起兵器,于是打扫地面重新宴饮。

先是,童谣曰:“诸葛恪,芦苇单衣篾钩落,于何相求成子。”成子者,反语石子冈也。建业南有长陵,名曰石子冈,葬者依焉。钩落者,校饰革带,世谓之钩络带。恪果以苇席裹其身而篾束其腰,投之于此冈。[8]

在此之前,有童谣唱道:“诸葛恪,芦苇当做衣,蔑条当钩落,相求于何处?成子阁。”成子阁,是石子冈的反语。建业城的南边有座长长的土山,名叫石子冈,葬埋诸葛恪的人依着童谣埋葬了他。所谓钩落,是带装饰物的皮质束腰带,通常称它为钩络带。诸葛恪果真被用芦苇席子包裹身躯而用蔑条束着他的腰,埋葬在这个石子冈。

恪长子绰,骑都尉,以交关鲁王事,权遣付恪,令更教诲,恪鸩杀之。中子竦,长水校尉。少子建,步兵校尉。闻恪诛,车载其母而走。峻遣骑督刘承追斩竦于白都。建得渡江,欲北走魏,行数十里,为追兵所逮。恪外甥都乡侯张震及常侍朱恩等,皆夷三族。

诸葛恪的大儿子诸葛绰曾经担任骑都尉,因为与鲁王孙霸交往受牵连,孙权遣发给诸葛恪,指令重新给予教育,诸葛恪用毒酒杀掉了他。诸葛恪的二儿子诸葛竦,为长水校尉。小儿子诸葛建,为步兵校尉。得知诸葛恪被诛杀的消息,就用车载上他们的母亲逃跑。孙峻派遣骑督刘承追捕,追到白都杀了诸葛竦。诸葛建得以渡过长江,准备往北逃奔到魏国去,走了数十里,也被追兵捕获。诸葛恪的外甥都乡侯张震以及常侍朱恩等人,都被诛灭三族。

初,竦数谏恪,恪不从,常忧惧祸。及亡,临淮臧均表乞收葬恪曰:“臣闻震雷电激,不崇一朝,大风冲发,希有极日,然犹继以云雨,因以润物,是则天地之威,不可经日浃辰,帝王之怒,不宜讫情尽意。臣以狂愚,不知忌讳,敢冒破灭之罪,以邀风雨之会。伏念故太傅诸葛恪得承祖考风流之烈,伯叔诸父遭汉祚尽,九州鼎立,分托三方,并履忠勤,熙隆世业。爰及于恪,生长王国,陶育圣化,致名英伟,服事累纪,祸心未萌,先帝委以伊、周之任,属以万机之事。恪素性刚愎,矜己陵人,不能敬守神器,穆静邦内,兴功暴师,未期三出,虚耗士民,空竭府藏,专擅国宪,废易由意,假刑劫众,大小屏息。侍中武卫将军都乡侯俱受先帝嘱寄之诏,见其奸虐,日月滋甚,将恐荡摇宇宙,倾危社稷,奋其威怒,精贯昊天,计虑先于神明,智勇百于荆、聂,躬持白刃,枭恪殿堂,勋超朱虚,功越东牟。国之元害,一朝大除,驰首徇示,六军喜踊,日月增光,风尘不动,斯实宗庙之神灵,天人之同验也。今恪父子三首,县市积日,观者数万,詈声成风。国之大刑,无所不震,长老孩幼,无不毕见。人情之于品物,乐极则哀生,见恪贵盛,世莫与贰,身处台辅,中间历年,今之诛夷,无异禽兽,观讫情反,能不然!且已死之人,与土壤同域,凿掘斫刺,无所复加。愿圣朝稽则乾坤,怒不极旬,使其乡邑若故吏民,收以士伍之服,惠以三寸之棺。昔项籍受殡葬之地,韩信获收敛之恩,斯则汉高发神明之誉也。惟陛下敦三皇之仁,垂哀矜之心,使国泽加于辜戮之骸,复受不已之恩,于以扬声遐方,沮劝天下,岂不弘哉!昔栾布矫命彭越,臣窃恨之,不先请主上,而专名以肆情,其得不诛,实为幸耳。今臣不敢章宣愚情,以露天恩,谨伏手书,冒昧陈闻,乞圣朝哀察。”于是亮、峻听恪故吏敛葬,遂求之于石子冈。[9]

当初,诸葛竦多次劝谏诸葛恪,诸葛恪不听从,诸葛竦常常忧虑害怕大祸临头。到被诛杀后,临淮人臧均上表请求收葬诸葛恪,说:“我听说震雷激电,不会持续整整一个时辰,大风狂暴,也少有从早到晚刮一整天的,况且还要接着施降云霞雨露,用以滋润万物,这就是说天地的威灵,并不是持久不断的,帝王之怒,也不应当尽情尽意,没有休止。下臣癫狂愚昧,不知忌讳,斗胆冒着杀身之罪,请求像等待风调雨顺的时机那样盼望帝王赐予宽容,臣俯伏思考从前的太傅诸葛恪得以继承他父亲的卓越功业,他的父辈遇上汉朝将亡,天下如鼎足三分,他们分别依托三方,同样地忠心耿耿,竭诚尽力,功业兴盛。到了诸葛恪,生长在东吴王国,沐浴皇恩,获得英伟的名声,献身王事多年,当时祸心没有萌生,先帝任以伊尹、周公般的重大责任,一切政务托付给他。诸葛恪向来个性刚愎,显耀自己,侮辱别人,不能恭谨地维护帝业,使国内和穆安定,却要挑起战争,使战士蒙受烈日霜露,不到一年连续三次出征,损兵折将、祸及百姓,耗空了府库钱财,独揽国家大权,废黜撤换任凭自己的心意办事,凭借刑狱威胁众人,致使全国上下人人恐惧,不敢大声出气。侍中武卫将军都乡侯孙峻曾同时领受了先帝嘱托的遗诏,看到诸葛恪肆虐妄为日益加剧,担忧将动摇天下,使国家倾覆,于是奋起威怒,勇武精神直贯长空,谋略胜于神明,智勇百倍于荆轲、聂政,亲手持刀,在殿堂中诛杀了诸葛恪,功劳盖过了朱虚侯刘章,勋绩超越了东牟侯刘兴居。国家的最大祸害,顿时彻底清除,元凶传首示众,六军欢呼踊跃,日月增其光彩,风尘安宁,这确实是宗庙神灵显威,天上人间共同感应。现在诸葛恪父子三人的头颅,高悬市井示众多日,观看的人数万,责骂之声成风。国家施行大刑,人民无不震动,老翁幼童,没有人看不见。以人情评估物类,乐极则生悲,看到诸葛恪曾经富贵尊显,世上没有第二个,身为中枢辅弼大臣,经历许多年岁,今日一旦被诛灭,就与禽兽没有区别,观望之后悲哀之情反从心生,怎能不使人感到凄惨!况且已经死了的人,就与土壤相随了,即使再凿、挖、砍、刺,也无法再增加给他的惩罚。请求圣朝效法天地,愤怒之情不要持续十天,让诸葛恪的同乡或者旧部属,以士卒的礼仪收敛他的尸体,许以三寸薄棺埋葬。从前项籍得到鲁公的礼仪殡葬,韩信获得了收敛尸体的恩泽,这实在是汉高祖圣明所施行的宽容啊。愿陛下会聚古代帝王们的仁爱,施与垂怜悲悯之心,使国家恩泽加到有罪而被诛杀者的尸骸,使罪人得到无穷的恩泽,以此扬声远方,劝止天下罪人,难道不是皇恩浩荡吗!从前栾布向彭越被砍下的头颅报告情况,以显示忠心,我心里很不满意这种行为,栾布不事先请示汉高祖,而擅自邀取名誉,肆意行动,他能够不被诛杀,实在是有些幸运的了。今日我不敢像栾布那样张扬自己的心意,从而使得皇恩显露,而是恭敬地呈上奏章,冒昧地向皇上陈述己见,请求圣朝怜悯体察。”于是孙亮、孙峻同意诸葛恪的旧部收敛葬埋他,就安葬在石子冈。

始恪退军还,聂友知其将败,书与滕胤曰:“当人强盛,河山可拔,一朝羸缩,人情万端,言之悲叹。”恪诛后,孙峻忌友,欲以为林太守,友发病忧死。友字文悌,豫章人也。[10]

当初诸葛恪退兵回来,聂友料到他将要失败,写信给滕胤说:“当一个人气势强盛时,大河高山都能征服,一旦衰败,世间人情变化万端,说来令人悲叹。”诸葛恪被杀后,孙峻忌恨聂友,想把他贬为林太守,聂友得病,忧郁而死。聂友字文悌,是豫章人。

滕胤字承嗣,北海剧人也。伯父耽,父冑,与刘繇州里通家,以世扰乱,渡江依繇。孙权为车骑将军,拜耽右司马,以宽厚称,早卒,无嗣。冑善属文,权待以宾礼,军国书疏,常令损益润色之,亦不幸短命。权为吴王,追录旧恩,封胤都亭侯。少有节操,美容仪。[11]弱冠尚公主。年三十,起家为丹杨太守,徙吴郡、会稽,所在见称。[12]

滕胤字承嗣,北海郡剧县人。伯父叫滕耽,父亲是滕胄,与刘繇是同州的世交,因为时势混乱,渡过长江依附刘繇。孙权当时任车骑将军,任命滕耽为右司马。滕耽以为人宽厚著称,去世得早,没有后人。滕胄擅长写文章,孙权对他以宾客礼仪相待,军中、国内的文书奏议,经常叫滕胄增删修饰,他也不幸短命。孙权被封为吴王后,追忆过去的情义,封滕胤为都亭侯。滕胤很年轻时就有气节操守,姿态仪表端庄,刚成年就娶公主为妻。三十岁时,开始做官就担任丹杨太守,以后转任吴郡、会稽郡太守,他在所有任职的地方都受到称赞。

太元元年,权寝疾,诣都,留为太常,与诸葛恪等俱受遗诏辅政。孙亮即位,加卫将军。

太元元年,孙权卧病不起,滕胤来到京城,孙权把他留下来任太常,和诸葛恪等人一同接受孙权的遗诏辅佐国政。孙亮登皇帝位,加封为卫将军。

恪将悉众伐魏,胤谏恪曰:“君以丧代之际,受伊、霍之托,入安本朝,出摧强敌,名声振于海内,天下莫不震动,万姓之心,冀得蒙君而息。今猥以劳役之后,兴师出征,民疲力屈,远主有备。若攻城不克,野略无获,是丧前劳而招后责也。不如案甲息师,观隙而动。且兵者大事,事以众济,众苟不悦,君独安之?”恪曰:“诸云不可者,皆不见计算,怀居苟安者也,而子复以为然,吾何望焉?夫以曹芳暗劣,而政在私门,彼之臣民,固有离心。今吾因国家之资,藉战胜之威,则何往而不克哉!”以胤为都下督,掌统留事。胤白日接宾客,夜省文书,或通晓不寐。[13]

诸葛恪要调集全部军队伐魏,滕胤劝谏诸葛恪说:“您正处在先君丧亡、新君代立的交替时期,领受了伊尹、霍光一般的重托,对内安定朝廷,对外摧败强敌,名扬四海,天下没有不为之震动的,现在百姓的心理,是希望承蒙您的措施而得到休养生息。而今又要在杂多的劳役之后,兴师出征,民众疲劳,财力缺乏,而远方的敌人已有防备。如果攻城不胜,在原野掠取没有收获,就将会丧失以前的功劳而招致后来的责备啊。不如按兵休养,寻找机会行动。况且用兵是国家的大事,大事的成功必须依靠众人的帮助,众人如果不乐意,您怎么能独立成功呢?”诸葛恪答道:“那些反对出征的人,都是缺乏对形势的分析,一心想着苟且偷安的人,而您还认为正确,我指望谁呢?因为曹芳愚昧卑劣,而政权又失落在权臣手里,魏国的臣民,本来已经有离散之心。如今我凭着国家资财,靠着得胜的威风,又何往不胜呢!”诸葛恪任命滕胤为都下督,统管留守事务,滕胤白天接待宾客,夜晚批阅文书,有时候忙得通宵都没有睡觉。

孙峻字子远,孙坚弟静之曾孙也。静生暠。暠生恭,为散骑侍郎。恭生峻。少便弓马,精果胆决。孙权末,徙武卫都尉,为侍中。权临薨,受遗辅政,领武卫将军,故典宿卫,封都乡侯。既诛诸葛恪,迁丞相大将军,督中外诸军事,假节,进封富春侯。滕胤以恪子竦妻父辞位,峻曰:“鲧禹罪不相及,滕侯何为?”峻、胤虽内不沾洽,而外相包容,进胤爵高密侯,共事如前。[14]

孙峻字子远,孙坚的弟弟孙静的曾孙。孙静生孙暠。孙暠生孙恭,孙恭担任散骑侍郎。孙恭生孙峻,少年时代就善于骑马射箭,精明果敢并有胆识,办事能决断。孙权末年,转任武卫都尉,为侍中。孙权临终前,接受遗诏辅佐国政,兼任武卫将军,一直主持宫廷的值班、守卫,封为都乡侯。诛杀诸葛恪后,升为丞相大将军,督察内外一切军务,还被授予代表朝廷行事的符节,晋封为富春侯。滕胤以是诸葛恪的儿子诸葛竦岳父的原因而提请辞去职位,孙峻说:“鲧禹(是父子尚且)罪不迁连,滕侯为什么要这样?”孙峻、滕胤虽彼此内心并不融洽,但外表上互相包容。晋封滕胤爵位为高密侯,两人共事和以前一样。

峻素无重名,骄矜险害,多所刑杀,百姓嚣然。又奸乱宫人,与公主鲁班私通。五凤元年,吴侯英谋杀峻,英事泄死。

孙峻向来没有好名声,骄傲阴险,残害他人,滥施刑罚诛杀,百姓议论纷纷。又淫乱宫女,和公主鲁班私通。五凤元年,吴侯孙英谋杀孙峻,孙英因事情泄漏而被迫自杀。

二年,魏将世丘俭、文钦以众叛,与魏人战于乐嘉,峻帅骠骑将军吕据、左将军留赞袭寿春,会钦败降,军还。[15]是岁,蜀使来聘,将军孙仪、张怡、林恂等欲因会杀峻。事泄,仪等自杀,死者数十人,并及公王鲁育。

五凤二年,魏将毌丘俭、文钦作乱造反,与魏国军队在乐嘉交战,孙峻乘机率领骠骑将军吕据、左将军留赞袭击寿春,恰巧遇上文钦被打败投降吴国,军队就返回来了。这一年,蜀国使节来访问,将军孙仪、张恰、林恂等人想趁着会见的时候杀掉孙峻。事情暴露,孙仪等人被迫自杀,受牵连而死的有几十个人,一同受牵连致死的还有公主鲁育。(www.xing528.com)

峻欲城广陵,朝臣知其不可城,而畏之莫敢言。唯滕胤谏止,不从,而功竟不就。

孙峻想在广陵筑城,朝臣们都知道那里不能筑城,但畏惧孙峻而没有人敢说话。只有滕胤劝阻,孙峻不听从,然而在广陵筑城的事终于没有办成。

其明年,文钦说峻征魏,峻使钦与吕据、车骑将军刘纂、镇南将军朱异、前将军唐咨自江都入淮、泗,以图青、徐。峻与胤至石头,因饯之,领从者百许人入据营。据御军齐整,峻恶之,称心痛去,遂梦为诸葛恪所击,恐惧发病死,时年三十八,以后事付

第二年,文钦鼓动孙峻征讨魏国,孙峻派文钦与吕据、车骑将军刘纂、镇南将军朱异、前将军唐咨从江都经水路进入淮河、泗水,图谋攻取青州、徐州。孙峻和滕胤来到石头城,为将士设酒食送行。孙峻带领随从百来人来到吕据军营。吕据统帅的兵士队伍齐整,孙峻看了厌恶,说自己心痛离去了,跟着就梦见被诸葛恪打,因恐惧发病而死,当时三十八岁,将后事托付给孙

字子通,与峻同祖。父绰为安民都尉。始为偏将军,及峻死,为侍中武卫将军,领中外诸军事,代知朝政。吕据闻之大恐,与诸督将连名,共表荐滕胤为丞相,更以胤为大司马,代吕岱驻武昌。据引兵还,使人报胤,欲共废闻之,遣从兄虑将兵逆据于江都,使中使敕文钦、刘纂、唐咨等合众击据,遣侍中左将军华融、中书丞丁晏告胤取据,并喻胤宜速去意。胤自以祸及,因留融、晏,勒兵自卫,召典军杨崇、将军孙咨,告以为乱,迫融等使有书难不听,表言胤反,许将军刘丞以封爵,使率兵骑急攻围胤。胤又劫融等,使诈诏发兵。融等不从,胤皆杀之。[16]胤颜色不变,谈笑若常。或劝胤引兵至苍龙门,将士见公出,必皆委就公。时夜已半,胤恃与据期,又难举兵向宫,乃约令部曲,说吕侯以在近道,故皆为胤尽死,无离散者。时大风,比晓,据不至。兵大会,遂杀胤及将士数十人,夷胤三族。[17]

字子通,与孙峻同祖父。孙的父亲孙绰,曾担任安民都尉。孙起先担任偏将军,待孙峻死后,升任为侍中武卫将军,掌管内外一切军务,代管朝廷政务。吕据知道此事后大怒,与各个郡督和将领联名上表,共同举荐滕胤为丞相,孙改任滕胤为大司马,代替吕岱领兵驻守武昌。吕据领兵回来,派人报知滕胤,准备联合起来,废除孙。孙得知这事,派遣堂兄孙虑领兵到江都迎击吕据,同时又派朝廷使者发布诏书命令文钦、刘纂、唐咨等人各率自己的军队一同进攻吕据,派遣侍中左将军华融、中书丞丁晏告知滕胤围剿吕据的消息,并且宣喻滕胤应该赶快到武昌去赴任。滕胤感到大祸临头,于是扣留华融、丁晏,统率军队自卫,召集典军杨崇、将军孙咨,告诉他们说孙作乱,强迫华融等人写信驳斥孙。孙不接受,上奏章告滕胤谋反,又允诺将军刘丞晋封爵位,指令他率领兵马火速围攻滕胤。滕胤又威逼华融等人,要他们假造皇帝的诏令调遣军队。华融等人不依从,滕胤全杀了他们。滕胤脸色不变,谈笑如平常。有人劝滕胤领兵去苍龙门,将士们看到滕胤来了,一定都会离开孙而归于滕胤。当时已经过了半夜,滕胤自恃与吕据有所约定,又没有办法发兵围攻皇宫,于是整顿军队发出命令,说吕据已经临近快到了,因此都愿意为滕胤拼命,没有离散的人。当时刮大风,到拂晓时,吕据没有到。孙的军队一齐围攻,终于杀了滕胤及将士数十人,诛灭了滕胤三族。

迁大将军,假节,封永宁侯,负贵倨傲,多行无礼。初,峻从弟虑与诛诸葛恪之谋,峻厚之,至右将军、无难督,授节盖,平九官事。遇虑薄于峻时,虑怒,与将军王惇谋杀杀惇,虑服药死。

升为大将军,持有符节,封为永宁侯,自恃显贵而傲慢自大,多次干出违反礼制的事。当初,孙峻的堂弟孙虑参与诛杀诸葛恪的谋划,孙峻厚待他,官至右将军、无难督,授予符节车盖,参与商讨各类政务。孙对待孙虑比孙峻的时候差,孙虑心中很不满,与将军王惇合谋要杀掉孙。孙杀死王惇,孙虑服毒自杀。

魏大将军诸葛诞举寿春叛,保城请降。吴遣文钦、唐咨、全端、全怿等帅三万人救之。魏镇南将军王基围诞,钦等突围入城。魏悉中外军二十余万增诞之围。朱异帅三万人屯安丰城,为文钦势。魏兖州刺史州泰拒异于阳渊,异败退,为泰所追,死伤二千人。于是大发卒出屯镬里,复遣异率将军丁奉、黎斐等五万人攻魏,留辎重于都陆。异屯黎浆,遣将军任度、张震等募勇敢六千人,于屯西六里为浮桥夜渡,筑偃月垒。为魏监军石苞及州泰所破,军却退就高。异复作车箱围趣五木城。苞、泰攻异,异败归,而魏太山太守胡烈以奇兵五千诡道袭都陆,尽焚异资粮。授兵三万人使异死战,异不从,斩之于镬里,而遣弟恩救,会诞败引还。既不能拔出诞,而丧败士众,自戮名将,莫不怨之。

魏国大将军诸葛诞占据寿春造反,把守城池向吴国请求投降。吴国派遣文钦、唐咨、全端、全怿等人率军三万人救援他们。魏国镇南将军王基围住诸葛诞,文钦等人突围进入城内。魏国尽数调集朝中与各地的军队二十多万人增加对诸葛诞的围困。朱异率领三万人屯驻在安丰城,作为文钦的羽翼。魏国兖州刺史州泰到阳渊抵御朱异,朱异战败撤退,被州泰追击,死伤两千人。孙于是全力征调军队进驻镬里,又派遣朱异率领将军丁奉、黎斐等五万人攻打魏国,把军需物资留在都陆。朱异驻扎在黎浆,派将军任度、张震等人招募了六千敢死队员,在黎浆西面相距六里路远的地方搭浮桥趁夜渡水,修筑起一道半月形的营垒。被魏国监军石苞及州泰击破,军队退却占据制高点。朱异又以包围的阵势奔赴五木城。石苞、州泰攻击朱异,朱异兵败退回,而魏国泰山太守胡烈用奇兵五千人从隐蔽的小道袭击都陆,烧尽了朱异的军需物资和粮草。孙发兵三万人命令朱异拼力死战,朱异不服从,孙在镬里杀了朱异,再派遣他的弟弟孙恩救援,正遇上诸葛诞已失败,就率军回来了。孙既没有能救出诸葛诞,反而丧失了许多将士,又自家杀戮名将,没有人不怨恨的。

以孙亮始亲政事,多所难问,甚惧。还建业,称疾不朝,筑室于朱雀桥南,使弟威远将军据入苍龙宿卫,弟武卫将军恩、偏将军幹、长水校尉闿分屯诸营,欲以专朝自固。亮内嫌,乃推鲁育见杀本末,责怒虎林督朱熊、熊弟外部督朱损不匡正孙峻,乃令丁奉杀熊于虎林,杀损于建业。入谏不从,亮遂与公主鲁班、太常全尚、将军刘承议诛。亮妃,从姊女也,以其谋告率众夜袭全尚,遣弟恩杀刘承于苍龙门外,遂围宫。[18]使光禄勋孟宗告庙废亮,召群司议曰:“少帝荒病昏乱,不可以处大位,承宗庙,以告先帝废之。诸君若有不同者,下异议。”皆震怖,曰:“唯将军令。”遣中书郎李崇夺亮玺绶,以亮罪状班告远近。尚书桓彝不肯署名,怒杀之。[19]

因为孙亮开始亲自处理政务,对他有许多责难盘问,他很恐慌。回建业后,谎称有病不朝见皇帝,在朱雀桥南建造房屋,派他的弟弟威远将军孙据进入苍龙门值班守卫,又让他的弟弟武卫将军孙恩、偏将军孙幹、长水校尉孙闿分别屯驻各兵营,想凭这些把持朝政以稳固自己。孙亮内心很痛恨孙,于是追究鲁育被杀的原因,责怪虎林督朱熊及朱熊的弟弟外部督朱损没有纠正孙峻当时的行为,下令丁奉在虎林杀掉朱熊,在建业杀掉朱损。孙劝谏,孙亮不听,孙亮接着就与公主鲁班、太常全尚、将军刘承商议,要诛杀孙。孙亮的妃子是孙堂姐的女儿,将这一谋划告诉了孙。孙亲自领兵在夜间袭击全尚,派遣他的弟弟孙恩在苍龙门外杀掉了刘承,随即就包围了皇宫。派光禄勋孟宗到宗庙里向祖先神位禀告,要废掉孙亮,召集各官衙的官员议论说:“少帝荒淫昏聩,不能够身处皇帝之位,继承祖先事业,已经禀告先帝废除他。各位大臣如果有不同意的,提出不同的看法来。”大臣们全都心惊胆战,说:“愿听从将军命令。”孙派中书郎李崇夺下孙亮的皇帝印绶,将孙亮的罪状分发宣布到全国各地。尚书桓彝不肯签名,孙一怒之下杀了他。

典军施正劝征立琅邪王休,从之,遣宗正楷奉书于休曰:“以薄才,见授大任,不能辅导陛下。顷月以来,多所造立,亲近刘承,悦于美色,发吏民妇女,料其好者,留于宫内,取兵子弟十八已下三千余人,习之苑中,连日续夜,大小呼嗟,败坏藏中矛戟五千余枚,以作戏具。朱据先帝旧臣,子男熊、损皆承父之基,以忠义自立,昔杀小主,自是大主所创,帝不复精其本末,便杀熊、损,谏不见用,诸下莫不侧息。帝于宫中作小船三百余艘,成以金银,师工昼夜不息。太常全尚,累世受恩,不能督诸宗亲,而全端等委城就魏。尚位过重,曾无一言以谏陛下,而与敌往来,使传国消息,惧必倾危社稷。推案旧典,运集大王,辄以今月二十七日擒尚斩承。以帝为会稽王,遣楷奉迎。百寮喁喁,立住道侧。”

典军施正劝说孙征召琅邪王孙休立为皇帝,孙同意了,派遣宗正孙楷呈递书文给孙休,说:“孙仅仅凭着低微的才能,被授予辅国大任,未能很好地辅佐皇上。近几个月以来,皇上制造了许多事端,宠信刘承,爱贪美色,征调吏民妇女,选择漂亮的,留在宫内,选取少年兵十八岁以下的三千多人。在宫苑内演习,白天黑夜不止,大呼小叫,损坏仓库中的兵器五千多件,当做戏耍用具。朱据是先帝的老臣,他的儿子朱熊、朱损都继承父业,奉守忠义,过去杀死小公主鲁育,本是因为大公主鲁班所中伤,皇帝又不仔细地追寻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杀了朱熊、朱损,劝谏也不听从,众臣下无不因为畏惧而不敢正常呼吸。皇帝在宫中造作小船三百多艘,以金银为材料,技工们昼夜不停地制造。太常全尚历代承受皇恩,不能监督众宗亲,因而全端等人抛弃城池,投降魏国。全尚的地位非同一般,竟没有一句话来劝谏皇上,反而与敌国往来,传递国内消息,臣担心会使国家灭亡。按照古代迎立帝王的规则,天命集中到大王您的身上,于是在本月二十七日捉拿了全尚,处斩了刘承。废皇帝为会稽王,派遣孙楷前来奉迎。百官景仰,停立道旁恭候您。”

遣将军孙耽送亮之国,徙尚于零陵,迁公主于豫章。意弥溢,侮慢民神,遂烧大桥头伍子胥庙,又坏浮屠祠,斩道人。休既即位,称草莽臣,诣阙上书曰:“臣伏自省,才非干国,因缘肺腑,位极人臣,伤锦败驾,罪负彰露,寻愆惟阙,夙夜忧惧。臣闻天命棐谌,必就有德,是以幽厉失度,周宣中兴,陛下圣德,纂承大统,宜得良辅,以协雍熙,虽尧之盛,犹求稷契之佐,以协明圣之德。古人有言:‘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臣虽自展竭,无益庶政,谨上印绶节钺,退还田里,以避贤路。”休引见慰喻。又下诏曰:“朕以不德,守藩于外,值兹际会,群公卿士,暨于朕躬,以奉宗庙。朕用怃然,若涉渊冰。大将军忠计内发,扶危定倾,安康社稷,功勋赫然。昔汉孝宣践阼,霍光尊显,褒德赏功,古今之通义也。其以大将军为丞相、荆州牧,食五县。”恩为御史大夫、卫将军,据右将军,皆县侯。幹杂号将军、亭侯。闿亦封亭侯。一门五侯,皆典禁兵,权倾人主,自吴国朝臣未尝有也。

派将军孙耽遣送孙亮前往封国,将全尚迁徙到零陵,将公主迁徙到豫章。孙从此更加肆意胡为,侮辱轻视民间的神灵,竟烧掉大桥头伍子胥的庙,又毁坏佛寺,杀死道士。孙休即位后,孙自称在野的臣民,到皇宫上书说:“臣自我反省,才能不足以捍卫国家,不过因为是皇族,获得了人臣中的最高地位,有损国家形象,败坏皇帝名声,身负罪责明白显露。寻思自己的过失,日夜忧心恐惧。我听说上天辅助真诚守信的人,必定亲近有德的明君,因此周厉王和周幽王丧失了为君的准则之后,周宣王又能使国家由衰转盛。皇上贤圣仁德,继承国家大业,应该拥有优秀的辅臣,从而使国家治理得兴盛和乐。虽说尧时社会兴盛,尚且还寻求后稷、殷契的佐助,以协和圣明帝王的美德。古人曾经说过:‘能有力量发挥,就担任职务,没有能力就该辞职。’我虽然竭力而为,却对各项政务没有贡献,现恭谨地呈上印绶、节钺,退归乡土,避让贤良。”孙休召见孙安慰他。又发布诏告说我因为缺乏贤德,在外守卫国家,遇上这个时机,众公卿贤士,聚集到我身旁,一道奉守祖宗大业。我因而有些茫然,好像面对深渊、脚踩薄冰一样忧惧。大将军忠诚谋划,扶持、稳定了危险的甚至将要倾覆的国家,使它安定、康宁,功勋显赫昭著。昔日汉宣帝登位,霍光尊显荣耀,褒扬德义、赏赐功劳,这一原则古今都是一致的。现任命大将军孙为丞相、荆州牧,食邑五县。”封孙恩为御史大夫、卫将军,孙据为右将军,都封为县侯。封孙幹为杂号将军、亭侯。孙闿也封为亭侯。孙家有五个人封侯,都执掌皇帝的亲兵,权势超过君主,这在吴国朝臣中从来不曾有过。

奉牛酒诣休,休不受,赍诣左将军张布;酒酣,出怨言曰:“初废少主时,多劝吾自为之者。吾以陛下贤明,故迎之。帝非我不立,今上礼见拒,是与凡臣无异,当复改图耳。”布以言闻休,休衔之,恐其有变,数加赏赐,又复加恩侍中,与分省文书。或有告怀怨侮上欲图反者,休执以付杀之,由是愈惧,因孟宗求出屯武昌,休许焉,尽敕所督中营精兵万余人,皆令装载,所取武库兵器,咸令给与。[20]将军魏邈说休曰“居外必有变”,武卫士施朔又告“欲反有征”。休密问张布,布与丁奉谋于会杀

携带牛酒进献孙休,孙休没有接受,孙就带到了左将军张布那儿。畅饮了一阵子,孙口出怨言说:“当初废掉少主时,许多人劝我自立为帝。我认为皇上贤明,所以迎接他。皇帝没有我就不能登上帝位,现在奉献酒礼却遭拒绝,看来与一般的大臣没有差别,应再做别的图谋了。”张布将这番话密告了孙休,孙休听后不露声色,恐怕孙有变乱,多次加以赏赐,又再封孙恩为侍中,与孙一道审阅公文。有人告发孙心怀不满、侮辱皇上、想要造反,孙休便抓起来交给孙处理,孙杀掉了这个人,从此却更加恐惧,通过孟宗说情,请求去武昌驻守。孙休答应了孙的要求,命令孙统领的中营全部精兵一万多人,都让随船同往,所提取的武库兵器,也一并给予。将军魏邈劝孙休说:“孙屯驻外地一定会有变乱。”武卫士施朔又报告说:“孙准备造反已有迹象。”孙休暗中询问张布,张布和丁奉谋议,在腊日聚会时杀掉孙

永安元年十二月丁卯,建业中谣言明会有变,闻之,不悦。夜大风发木扬沙,益恐。戊辰腊会,称疾。休强起之,使者十余辈,不得已,将入,众止焉。曰:“国家屡有命,不可辞。可豫整兵,令府内起火,因是可得速还。”遂入,寻而火起,求出,休曰:“外兵自多,不足烦丞相也。”起离席,奉、布目左右缚之。叩首曰:“愿徙交州。”休曰:“卿何以不徙滕胤、吕据?”复曰:“愿没为官奴。”休曰:“何不以胤、据为奴乎?”遂斩之。以首令其众曰:“诸与同谋皆赦。”放仗者五千人。闿乘船欲北降,追杀之。夷三族。发孙峻棺,取其印绶,斲其木而埋之,以杀鲁育等故也。

死时年二十八。休耻与峻、同族,特除其属籍,称之曰故峻、故云。休又下诏曰:“诸葛恪、滕胤、吕据盖以无罪为峻、兄弟所见残害,可为痛心,促皆改葬,各为祭奠。其罹恪等事见远徙者,一切召还。”

被处死时是二十八岁。孙休以和孙峻、孙同族为羞耻,特地削除他们在家族名册中的记载,把他们叫做故峻、故。孙休又下达诏令说:“诸葛恪、滕胤、吕据都因无罪而遭孙峻、孙兄弟的残害,可说是使人痛心的事,敦促将他们全都重新安葬,分别置办祭奠。那些受诸葛恪等人的事牵连而被流放到边远地区的人,一概征召回来。”

濮阳兴字子元,陈留人也。父逸,汉末避乱江东,官至长沙太守。[21]兴少有士名,孙权时除上虞令,稍迁至尚书左曹,以五官中郎将使蜀,还为会稽太守。时琅邪王休居会稽,兴深与相结。及休即位,征兴为太常卫将军、平军国事,封外黄侯。

濮阳兴字子元,陈留郡陈留县人。他的父亲是濮阳逸,东汉末年为了躲避战乱来到江东,官位升至长沙太守。濮阳兴少年时代就因才识而有名声,孙权时授任上虞县令,逐步升迁到尚书左曹,以五官中郎将的身份出使过蜀国,回来后担任会稽太守。当时琅邪王孙休居住在会稽郡,濮阳兴和他结为深交。孙休登帝位后,征召濮阳兴任太常卫将军、平军国事,封为外黄侯。

永安三年,都尉严密建丹杨湖田,作浦里塘。诏百官会议,咸以为用功多而田不保成,唯兴以为可成。遂会诸兵民就作,功佣之费不可胜数,士卒死亡,或自贼杀,百姓大怨之。

永安三年,都尉严密建议在丹杨围湖造田,修建浦里塘。孙休下诏让众官员一道来商议,都认为费工多而田难保能够建成,只有濮阳兴认为可以建成。于是聚集众兵卒、百姓来建造,工程劳力费用不可胜数,士卒有的死亡,有的自相残杀,老百姓特别怨恨。

兴迁为丞相,与休宠臣左将军张布共相表里,邦内失望。

濮阳兴升为丞相,与孙休的宠臣左将军张布内外勾结,国内失去人心。

七年七月,休薨。左典军万彧素与乌程侯孙晧善,乃劝兴、布,于是兴、布废休適子而迎立晧。晧既践阼,加兴侍郎,领青州牧。俄彧谮兴、布追悔前事。十一月朔入朝,晧因收兴、布,徙广州,道追杀之,夷三族。

永安七年七月,孙休去世。左典军万彧向来与乌程侯孙晧友善,就鼓动濮阳兴、张布,于是濮阳兴、张布废掉了孙休的嫡子而迎立孙晧为皇帝。孙晧登位后,加封濮阳兴为侍郎,兼任青州牧。不久,万彧诬陷濮阳兴、张布追悔立孙晧为皇帝。十一月初一朝见时,孙晧趁机将濮阳兴、张布收捕,流放广州,派人追到路上将他们杀掉,并且诛灭了他们的三族。

评曰:诸葛恪才气干略,邦人所称,然骄且吝,周公无观,况在于恪?矜己陵人,能无败乎?若躬行所与陆逊及弟融之书,则悔吝不至,何尤祸之有哉?滕胤厉修士操,遵蹈规矩,而孙峻之时犹保其贵,必危之理也。峻、凶竖盈溢,固无足论者。濮阳兴身居宰辅,虑不经国,协张布之邪,纳万彧之说,诛夷其宜矣。

评论说:诸葛恪的才干、胆气和谋略,是国内人所共同称赞的,然而他骄傲并且不体恤士民,即使是像周公那样有才干的人,如果骄傲而不体恤他人,别的方面也就不值得提及了,又何况是诸葛恪呢?夸耀自我,欺压他人,能不败亡吗?如果他能够亲身实行他给陆逊和他弟弟诸葛融书信中所说的那些处世原则,那么就不会有悔恨,又哪会有什么过错、灾祸呢?滕胤虽说努力修养节操,循规蹈矩,但在孙峻时期他还要保持自己的显贵地位,这也就是他定遭危亡的原因。孙峻、孙是凶狠的小人,恶贯满盈,本来就不值得提。濮阳兴身居宰辅之位,不能为国家谋划,却迎合张布的邪行,听信万彧迎立孙皓的胡说,得到身死族灭的下场,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1] 恪《别传》曰:权尝飨蜀使费祎,先逆敕群臣:“使至,伏食勿起。”祎至,权为辍食,而群下不起。祎啁之曰:“凤皇来翔,骐吐哺,驴骡无知,伏食如故。”恪答曰:“爰植梧桐,以待凤皇,有何燕雀,自称来翔?何不弹射,使还故乡!”祎停食饼,索笔作麦赋,恪亦请笔作磨赋,咸称善焉。权尝问恪:“顷何以自娱,而更肥泽?”恪对曰:“臣闻富润屋,德润身,臣非敢自娱,修己而已。”又问:“卿何如滕胤?”恪答曰:“登阶蹑履,臣不如胤;回筹转策,胤不如臣。”恪尝献权马,先铛其耳。范慎时在坐,嘲恪曰:“马虽大畜,禀气于天,今残其耳,岂不伤仁?”恪答曰:“母之于女,恩爱至矣,穿耳附珠,何伤于仁?”太子尝嘲恪:“诸葛元逊可食马矢。”恪曰:“愿太子食鸡卵。”权曰:“人令卿食马矢,卿使人食鸡卵何也?”恪曰:“所出同耳。”权大笑。
《江表传》曰:曾有白头鸟集殿前,权曰:“此何鸟也?”恪曰:“白头翁也。”张昭自以坐中最老,疑恪以鸟戏之,因曰:“恪欺陛下,未尝闻鸟名白头翁者,试使恪复求白头母。”恪曰:“鸟名鹦母,未必有对,试使辅吴复求鹦父。”昭不能答,坐中皆欢笑。

[2] 《江表传》曰:权为吴王,初置节度官,使典掌军粮,非汉制也。初用侍中偏将军徐详,详死,将用恪。诸葛亮闻恪代详,书与陆逊曰:“家兄年老,而恪性疏,今使典主粮谷,粮谷军之要最,仆虽在远,窃用不安。足下特为启至尊转之。”逊以白权,即转恪领兵。

[3] 《吴书》曰:权寝疾,议所付托。时朝臣咸皆注意于恪,而孙峻表恪器任辅政,可付大事。权嫌恪刚很自用,峻以当今朝臣皆莫及,遂固保之,乃征恪。后引恪等见卧内,受诏床下,权诏曰:“吾疾困矣,恐不复相见,诸事一以相委。”恪歔欷流涕曰:“臣等皆受厚恩,当以死奉诏,愿陛下安精神,损思虑,无以外事为念。”权诏有司诸事一统于恪,惟杀生大事然后以闻。为治第馆,设陪卫。群官百司拜揖之仪,各有品叙。诸法令有不便者,条列以闻,权辄听之。中外翕然,人怀欢欣。

[4] 《汉晋春秋》曰:恪使司马李衡往蜀说姜维,令同举,曰:“古人有言,圣人不能为时,时至亦不可失也。今敌政在私门,外内猜隔,兵挫于外,而民怨于内,自曹操以来,彼之亡形未有如今者也。若大举伐之,使吴攻其东,汉人其西,彼救西则东虚,重东则西轻,以练实之军,乘虚轻之敌,破之必矣。”维从之。

[5] 《吴历》曰:张约、朱恩密疏告恪,恪以示滕胤,胤劝恪还,恪曰:“峻小子何能为邪!但恐因酒食中人耳。”乃以药酒入。
孙盛《评》曰:恪与胤亲厚,约等疏非常大事,势应示胤,共谋安危。然恪性强梁,加素侮峻,自不信,故入,岂胤微劝,便为之冒祸乎?《吴历》为长。

[6] 《吴录》曰:峻提刀称诏收恪,亮起立曰:“非我所为!非我所为!”乳母引亮还内。
《吴历》云:峻先引亮入,然后出称诏。与本传同。
臣松之以为峻欲称诏,宜如本传及《吴历》,不得如《吴录》所言。

[7] 《搜神记》曰:恪入,已被杀,其妻在室,语使婢曰:“汝何故血臭?”婢曰:“不也。”有顷愈剧,又问婢曰:“汝眼目视瞻,何以不常?”婢蹶然起跃,头至于栋,攘臂切齿而言曰:“诸葛公乃为孙峻所杀!”于是大小知恪死矣,而吏兵寻至。
《志林》曰:初权病笃,召恪辅政。临去,大司马吕岱戒之曰世方多难,子每事必十思。”恪答曰:“昔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夫子曰‘再思可矣’,今君令恪十思,明恪之劣也。”岱无以答,当时咸谓之失言。虞喜曰:夫托以天下至重也,以人臣行主威至难也,兼二至而管万机,能胜之者鲜矣。自非采纳群谋,询于刍荛,虚己受人,恒若不足,则功名不成,勋绩莫著。况吕侯国之先耆,智度经远,而甫以十思戒之,而便以示劣见拒,此元逊之疏,乃机神不俱者也。若因十思之义,广咨当世之务,闻善速于雷动,从谏急于风移,岂得陨首殿堂,死凶竖之刃?世人奇其英辩,造次可观,而哂吕侯无对为陋,不思安危终始之虑,是乐春藻之繁华,而忘秋实之甘口也。昔魏人伐蜀,蜀人御之,精严垂发,六军云扰,士马擐甲,羽檄交驰,费祎时为元帅,荷国任重,而与来敏围棋,意无厌倦。敏临别谓祎:“君必能办贼者也。”言其明略内定,貌无忧色,况长宁以为君子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且蜀为蕞尔之国,而方向大敌,所规所图,唯守与战,何可矜己有余,晏然无戚?斯乃性之宽简,不防细微,卒为降人郭修所害,岂非兆见于彼而祸成于此哉?往闻长宁之甄文伟,今睹元逊之逆吕侯,二事体同,故并而载之,可以镜诫于后,永为世鉴。

[8] 《吴录》曰:恪时年五十一。

[9] 《江表传》曰:朝臣有乞为恪立碑以铭其勋绩者,博士盛冲以为不应。孙休曰:“盛夏出军,士卒伤损,无尺寸之功,不可谓能;受托孤之任,死于竖子之手,不可谓智。冲议为是。”遂寝。

[10] 《吴录》曰:友有唇吻,少为县吏。虞翻徙交州,县令使友送之,翻与语而奇焉,为书与豫章太守谢斐,令以为功曹。郡时见有功曹,斐见之,问曰:“县吏聂友,可堪何职?”对曰:“此人县间小吏耳,犹可堪曹佐。”斐曰:“论者以为宜作功曹,君其避之。”乃用为功曹。使至都,诸葛恪友之。时论谓顾子嘿、子直,其间无所复容,恪欲以友居其间,由是知名。后为将,讨儋耳,还拜丹杨太守,年五十三卒。

[11] 《吴书》曰:胤年十二,而孤单茕立,能治身厉行。为人白晰,威仪可观。每正朔朝贺修勤,在位大臣见者,无不叹赏。

[12] 《吴书》曰:胤上表陈及时宜,及民间优劣,多所匡弼。权以胤故,增重公主之赐,屡加存问。胤每听辞讼,断罪法,察言观色,务尽情理。人有穷冤悲苦之言,对之流涕。

[13] 《吴书》曰:胤宠任弥高,接士愈勤,表奏书疏,皆自经意,不以委下。

[14] 《吴录》曰:群臣上奏,共推峻为太尉,议胤为司徒。时有媚峻者,以为大统宜在公族,若滕胤为亚公,声名素重,众心所附,不可贰也。乃表以峻为丞相,又不置御史大夫,士人皆失望矣。

[15] 《吴书》曰:留赞字正明,会稽长山人。少为郡吏,与黄巾贼帅吴桓战,手斩得桓。赞一足被创,遂屈不伸。然性烈,好读兵书及三史,每览古良将战攻之势,辄对书独叹,因呼诸近亲谓曰:“今天下扰乱,英豪并起,历观前世,富贵非有常人,而我屈躄在闾巷之间,存亡无以异。今欲割引吾足,幸不死而足申,几复见用,死则已矣。”亲戚皆难之。有间,赞乃以刀自割其筋,血流滂沱,气绝良久。家人惊怖,亦以既尔,遂引申其足。足申创愈,以得蹉步。凌统闻之,请与相见,甚奇之,乃表荐赞,遂被试用。累有战功,稍迁屯骑校尉。时事得失,每常规谏,好直言不阿旨,权以此惮之。诸葛恪征东兴,赞为前部,合战先陷陈,大败魏师,迁左将军。孙峻征淮南,授赞节,拜左护军。未至寿春,道路病发,峻令赞将车重先还。魏将蒋班以步骑四千追赞。赞病困,不能整陈,知必败,乃解曲盖印绶付弟子以归,曰:“吾自为将,破敌搴旗,未尝负败。今病困兵羸,众寡不敌,汝速去矣,俱死无益于国,适所以快敌耳。”弟子不肯受,拔刀欲斫之,乃去。初,赞为将,临敌必先被发叫天,因抗音而歌,左右应之,毕乃进战,战无不克。及败,叹曰:“吾战有常术,今病困若此,固命也!”遂被害,时年七十三,众庶痛惜焉。二子略,平,并为大将。

[16] 《文士传》曰:华融字德蕤,广陵江都人。祖父避乱,居山阴蕊山下。时皇象亦寓居山阴,吴郡张温来就象学,欲得所舍。或告温曰:“蕊山下有华德蕤者,虽年少,美有令志,可舍也。”温遂止融家,朝夕谈讲。俄而温为选部尚书,乃擢融为太子庶子,遂知名显达。融子谞,黄门郎,与融并见害。次子谭,以才辩称,晋秘书监。

[17] 臣松之以为孙虽凶虐,与滕胤宿无嫌隙,胤若且顺意,出镇武昌,岂徒免当时之祸,仍将永保元吉,而犯机触害,自取夷灭,悲夫!

[18] 《江表传》曰:亮召全尚息黄门侍郎纪密谋,曰:“孙专势,轻小于孤。孤见敕之,使速上岸,为唐咨等作援,而留湖中,不上岸一步。又委罪朱异,擅杀功臣,不先表闻。筑第桥南,不复朝见。此为自在,无复所畏,不可久忍。今规取之,卿父作中军都督,使密严整士马,孤当自出临桥,帅宿卫虎骑、左右无难一时围之。作版诏敕所领皆解散,不得举手,正尔自得之。卿去,但当使密耳。卿宣诏语卿父,勿令卿母知之,女人既不晓大事,且同堂姊,邂逅泄漏,误孤非小也。”纪承诏,以告尚,尚无远虑,以语纪母。母使人密语夜发严兵废亮,比明,兵已围宫。亮大怒,上马,带韃执弓欲出,曰:“孤大皇帝之適子,在位已五年,谁敢不从者?”侍中近臣及乳母共牵攀止之,乃不得出,叹咤二日不食,骂其妻曰:“尔父愦愦,败我大事!”又呼纪,纪曰:“臣父奉诏不谨,负上,无面目复见。”因自杀。
孙盛曰:亮传称亮少聪慧,势当先与纪谋,不先令妻知也。《江表传》说漏泄有由,于事为详矣。

[19] 《汉晋春秋》曰:彝,魏尚书令阶之弟。
《吴录》曰:晋武帝问薛莹吴之名臣,莹对称彝有忠贞之节。

[20] 《吴历》曰:求中书两郎,典知荆州诸军事,主者奏中书不应外出,休特听之,其所请求,一皆给与。

[21] 逸事见陆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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