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字文台,吴郡富春人,盖孙武之后也。[1]少为县吏。年十七,与父共载船至钱唐,会海贼胡玉等从匏里上掠取贾人财物,方于岸上分之,行旅皆住,船不敢进。坚谓父曰:“此贼可击,请讨之。”父曰:“非尔所图也。”坚行操刀上岸,以手东西指麾,若分部人兵以罗遮贼状。贼望见,以为官兵捕之,即委财物散走。坚追,斩得一级以还;父大惊。由是显闻,府召署假尉。会稽妖贼许昌起于句章,自称阳明皇帝,[2]与其子韶扇动诸县,众以万数。坚以郡司马募召精勇,得千余人,与州郡合讨破之。是岁,熹平元年也。刺史臧旻列上功状,诏书除坚盐渎丞,数岁徙盱眙丞,又徙下邳丞。[3]
孙坚字文台,是吴郡富春县人,可能是春秋著名军事家孙武的后人。少年时代,在县里当小吏。十七岁那年,与父亲一道乘船去钱唐,适逢海贼胡玉一伙在匏里上抢劫商人财物,正在江岸上分赃,来往旅客都中断了走动,船也不敢通行。孙坚对父亲说:“应该打击这伙强盗,请让我去惩罚他们。”父亲说:“这不是你对付得了的。”孙坚立刻提刀上岸,用手向东向西指挥,好像是在分派部署民众、士兵来包围阻拦贼人的样子。贼人远远望见,以为是官军来捕捉他们,立刻丢弃财物,四散逃走。孙坚追了上去,砍下一个贼人的头回来,父亲大为惊奇。因此,孙坚成为远近闻名的人物。府君召见,试用孙坚为代理郡尉。会稽妖贼许昌在句章作乱,自称阳明皇帝,同他的儿子许韶到各县鼓动,追随他们的群众数以万计。孙坚用郡司马的名义招募一千多名精壮士兵,与全州各郡县联合讨伐,将他们打败。这一年,是汉灵帝熹平元年。州刺史臧旻上呈请功的文书,皇帝下诏任命孙坚担任盐渎县县丞,几年后,调任盱眙县县丞,又调任下邳县县丞。
中平元年,黄中贼帅张角起于魏郡,托有神灵,遣八使以善道教化天下,而潜相连结,自称黄天泰平。三月甲子,三十六方一旦俱发,天下响应,燔烧郡县,杀害长吏。[4]汉遣车骑将军皇甫嵩、中郎将朱儁将兵讨击之。儁表请坚为佐军司马,乡里少年随在下邳者皆愿从。坚又募诸商旅及淮、泗精兵,合千许人,与儁并力奋击,所向无前。[5]汝、颍贼困迫,走保宛城。坚身当一面,登城先入,众乃蚁附,遂大破之。儁具以状闻上,拜坚别部司马。[6]
汉灵帝中平元年,黄巾贼首领张角在魏郡起事,他胡说自己有神异威灵,派遣八路使者向全国传播他所信奉的太平道,暗中却互相联络勾结,自己宣称“黄天泰平”。三月五日,三十六部的将军,在同一时间全部发动,全国响应,焚烧郡县,杀害职位高的官员。汉王朝派遣车骑将军皇甫嵩、中郎将朱儁领兵对他们进行讨伐。朱儁具文请求任用孙坚为佐军司马,追随孙坚在下邳的同乡少年,都愿意从军。孙坚又招募了众多的商人、游民及淮、泗等地受过训练的兵士,共计一千多人。与朱儁互相配合,奋力进击,所到之处,无人敢与他对抗。汝南郡、颍川郡的贼人,处境困难窘迫,他们奔逃去保守宛城。孙坚单独对付一方面的贼人,首先登上城墙,攻入宛城;众军士像蚁群一样紧随着他,将贼人打得大败。朱儁以文书具实向皇上报告,任命孙坚为别部司马。
边章、韩遂作乱凉州,中郎将董卓拒讨无功。中平三年,遣司空张温行车骑将军,西讨章等。温表请坚与参军事,屯长安。温以诏书召卓,卓良久乃诣温。温责让卓,卓应对不顺。坚时在坐,前耳语谓温曰:“卓不怖罪而鸱张大语,宜以召不时至,陈军法斩之温曰:“卓素著威名于陇蜀之间,今日杀之,西行无依。”坚曰:“明公亲率王兵,威震天下,何赖于卓?观卓所言,不假明公,轻上无礼,一罪也。章、遂跋扈经年,当以时进讨,而卓云未可,沮军疑众,二罪也。卓受任无功,应召稽留,而轩昂自高,三罪也。古之名将,仗钺临众,未有不断斩以示威者也,是以穰苴斩庄贾,魏绛戮杨干。今明公垂意于卓,不即加诛,亏损威刑,于是在矣。”温不忍发举,乃曰:“君且还,卓将疑人。”坚因起出。章、遂闻大兵向至,党众离散,皆乞降。军还,议者以军未临敌,不断功赏,然闻坚数卓三罪,劝温斩之,无不叹息。拜坚议郎。时长沙贼区星自称将军,众万余人,攻围城邑,乃以坚为长沙太守。到郡亲率将士,施设方略,旬月之间,克破星等。[7]周朝、郭石亦帅徒众起于零、桂,与星相应。遂越境寻讨,三郡肃然。汉朝录前后功,封坚乌程侯。[8]
边章、韩遂在凉州作乱,中郎将董卓出兵防御讨伐,未取得成功。汉灵帝中平三年,派遣司空张温兼任车骑将军,西行征讨边章等人。张温上表请求派遣孙坚参谋军事,驻兵长安。张温以皇帝的诏书召见董卓,董卓拖延了好久才来见张温。张温责问董卓,董卓的答话很不恭顺。当时,孙坚在场,他走向前去,对张温附耳低声说:“董卓不畏罪,嚣张专横,大声言语,应当以奉召不准时来见的罪过,按军法杀了他。”张温说:“在蜀、陇一带,董卓平素很有威望名声,现在杀了他,我们西征便失去了依靠。”孙坚说:“您亲自率领皇上的军队,威名远播全国,何必要依靠董卓?察考董卓的言行,他不亲近您,轻慢皇上,毫无礼貌,这是第一条罪状。边章、韩遂暴虐骄横多年,应当及时征讨,而董卓却表示不可,阻止我们西征,使众人产生种种疑虑,这是第二条罪状。董卓受朝廷的委任,征讨章、遂,没有成功;反而自命不凡,狂妄自大;这是第三条罪状。古代的名将,受皇上符节斧钺,率领众军将出征,没有不果断施用斩刑来显示威严的;因此司马穰苴斩了齐景公的宠臣、有意违犯军令的监军庄贾,魏绛斩了晋侯弟弟杨干的御仆,使杨干受辱。现在您看重董卓,不立即给予惩罚,使威严的军法受到损害,在这个事件上表现得很明显了。”张温不忍心立即行动,却说:“你暂时回去,董卓将要怀疑有人要害他了。”孙坚就起身离去。章、遂听说征讨他们的大军将到,众叛亲离,都乞求投降。张温领军回朝,议论这次出征的人认为:出征大军没有直接与敌人作战,不当论功授奖。但听说孙坚责数董卓的三条罪状,劝张温杀掉董卓而不被采纳的事,没有人不叹息的。任命孙坚为议郎。当时长沙贼人区星自称将军,率贼众一万多人,攻打围困城镇,于是任命孙坚为长沙太守。到任后,孙坚亲自率领将士,施行所制定的方案、策略,大约一个月时间,便打败了区星等人。周朝、郭石率领部属在零陵、桂阳作乱,与区星互相呼应。孙坚在打败区星以后,越过长沙郡界,连续追寻征讨,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平定清静了。东汉朝廷表彰孙坚前后的功绩,封他为乌程侯。
灵帝崩,卓擅朝政,横恣京城。诸州郡并兴义兵,欲以讨卓[9]。坚亦举兵。荆州刺史王叡素遇坚无礼,坚过杀之。[10]比至南阳,众数万人。南阳太守张咨闻军至,晏然自若。[11]坚以牛酒礼咨,咨明日亦答诣坚。酒酣,长沙主簿入白坚:“前移南阳,而道路不治,军资不具,请收主簿推问意故。”咨大惧欲去,兵陈四周不得出。有顷,主簿复入白坚:“南阳太守稽停义兵,使贼不时讨,请收出案军法从事。”便牵咨于军门斩之。郡中震栗,无求不获。[12]前到鲁阳,与袁术相见。术表坚行破虏将军,领豫州刺吏。遂治兵于鲁阳城。当进军讨卓,遣长史公仇称将兵从事还州督促军粮。施帐幔于城东门外,祖道送称,官属并会。卓遣步骑数万人逆坚,轻骑数十先到。坚方行酒谈笑,敕部曲整顿行陈,无得妄动。后骑渐益,坚徐罢坐,导引入城,乃谓左右曰:“向坚所以不即起者,恐兵相蹈藉,诸君不得入耳。”卓兵见坚士众甚整,不敢攻城,乃引还。[13]坚移屯梁东,大为卓军所攻,坚与数十骑溃围而出。坚常著赤罽帻,乃脱帻令亲近将祖茂著之。卓骑争逐茂,故坚从间道得免。茂困迫,下马,以帻冠冢间烧柱,因伏草中。卓骑望见,围绕数重,定近觉是柱,乃去。坚复相收兵,合战于阳人,大破卓军,枭其都督华雄等。是时,或间坚于术,术怀疑,不运军粮。[14]阳人去鲁阳百余里,坚夜驰见术,画地计校,曰:“所以出身不顾,上为国家讨贼,下慰将军家门之私仇。坚与卓非有骨肉之怨也,而将军受谮润之言,还相嫌疑!”[15]术踧踖,即调发军粮。坚还屯。卓惮坚猛壮,乃遣将军李傕等来求和亲,令坚列疏子弟任刺史、郡守者,许表用之。坚曰:“卓逆天无道,荡覆王室,今不夷汝三族,县示四海,则吾死不瞑目,岂将与乃和亲邪?”复进军大谷,拒雒九十里。[16]卓寻徙都西入关,焚烧雒邑。坚乃前入至雒,修诸陵,平塞卓所发掘。[17]讫,引军还,住鲁阳。[18]
汉灵帝死后,董卓独掌朝政,在京城横行霸道。全国各州郡兴起了伸张正义的义兵,准备讨伐董卓。孙坚也起兵参战。荆州刺史王叡平时对孙坚无礼,这次孙坚领兵经过荆州时杀了他。及至到达南阳,已有部属几万人。南阳太守张咨听说孙坚的军队将要到达的消息,安然自在,像没有事情的样子。孙坚用牛酒作为礼物送给张咨,张咨也在次日亲自来向孙坚答谢。宾主饮酒正欢,长沙主簿进前向孙坚报告:“日前,我军移驻南阳,沿途道路没有修整,军用物资也不供给,请拘捕南阳主簿审问,追查他们的意图与事件原因。”张咨大为惊恐,想乘机离去。孙坚的士兵布满四周,张咨不能出走。不久,长沙主簿又进前向孙坚报告:“南阳太守稽延阻止义兵,致使我们不能及时讨贼,请求将他拘捕,按照军法处理。”便将张咨拖出军营大门,将他杀死。南阳全郡震动惊惧,不论孙坚提出什么要求,无不尽量满足。孙坚又引军前行到达鲁阳,与袁术相会。袁术上表请求任命孙坚为破虏将军,兼任豫州刺史。于是,孙坚进驻鲁阳练兵。当要进军征讨董卓时,派遣长史公仇称领兵回本州督促运送军粮。在鲁阳城东门外设置帐幕,置酒行礼,隆重祭祀路神为公仇称送行,长官、属员都来了。董卓派遣步兵、骑兵数万人阻击孙坚,轻装的骑兵数十人,最先到达。孙坚正在劝酒谈笑。他立即命令所属各队,按照编制整顿军队的行列、队形,不得乱动。董卓的后续骑兵,逐渐来得更多,这时孙坚才缓慢地离开坐席,带领众人进城,他告诉随侍左右的人员说:“先前我所以不立即起身的原因,是担心士兵拥挤,互相践踏,诸位不得入城呢。”董卓的军队看见孙坚的士兵队形整齐,不敢攻城,就撤兵返回了。孙坚移军驻在梁县的东边,受到董卓大军的攻击,孙坚与数十骑兵突破卓军的包围,向外出走。孙坚平时戴毛织的红色头巾,便取下头巾给自己的亲信将领祖茂戴上。董卓的骑兵误以祖茂为孙坚,争先恐后地追逐祖茂,所以孙坚能从小路逃走,得免于难。祖茂被卓军围困窘迫,从马上下来,将头巾戴在坟冢间被焚烧过的短柱上面,自己伏藏在杂草丛中。董卓的骑兵远远望见,内外包围了几层,停顿下来,近前发现是一根短柱,才慢慢离去。孙坚又选择时机集中兵力,在阳人聚与卓军会战,将卓军打得大败,杀了卓军都督华雄等人,将他们的头砍下悬挂在木杆上示众。这个时候,有人挑拨破坏孙坚与袁术的关系,袁术对孙坚产生了怀疑,不为孙坚运送军粮。阳人聚距离鲁阳百多里,孙坚连夜飞马奔驰去与袁术相见,画着地面指画争辩,说道:“我献身力战,不顾个人安危的原因,对上,是为国家讨伐叛贼;对下,也是为了安慰您、为您的家族报仇。我与董卓并没有杀父母、亲子的仇恨,而您却听从诬陷我的话,反而嫌忌怀疑我!”袁术听后很受感动,表现出局促不安的样子,立即调发军粮。孙坚返回驻地。董卓畏惧孙坚的勇猛,派遣将军李傕等人前来讲和结亲,要孙坚开列子弟可以出任刺史、郡守的名单,答应呈请皇上任用他们。孙坚回答说:“董卓违反天命,动摇颠覆大汉王朝,如果不灭三族,将首级悬示全国,那我死不瞑目,难道还能够与这样的人讲和结亲吗?”孙坚便进军到达大谷,距离洛阳九十里。董卓不久迁都西行进入函谷关,放火焚毁了洛阳。孙坚于是向前进军到达洛阳,修缮各处陵墓,填平修复被董卓所发掘破坏的地方。整修完毕,率领军队返回,驻军鲁阳。
初平三年,术使坚征荆州,击刘表。表遣黄祖逆于樊、邓之间。坚击破之,追渡汉水,遂围襄阳,单马行岘山,为祖军士所射杀[19]。兄子贲,帅将士众就术,术复表贲为豫州刺史。
汉献帝刘协初平三年,袁术要孙坚向南征讨荆州,攻击刘表。刘表派遣黄祖在樊城、邓县之间阻击孙坚。孙坚打败了黄祖,追击黄祖的军队,渡过汉水,包围了襄阳。孙坚匹马向前行进岘山,被黄祖的军士乱箭射死。孙坚兄长孙羌的儿子孙贲,带领孙坚部属的官兵依附袁术,袁术又上表请求授任孙贲为豫州刺史。
坚四子:策、权、翊、匡。权既称尊号,谥坚曰武烈皇帝。[20]
孙坚有四个儿子:孙策、孙权、孙翊、孙匡。孙权称帝以后,追尊孙坚为武烈皇帝。
策字伯符。坚初兴义兵,策将母徙居舒,与周瑜相友,收合士大夫,江、淮间人咸向之。[21]坚薨,还葬曲阿。已乃渡江居江都。[22]
孙策,字伯符。当孙坚起兵进讨董卓的时候,孙策侍奉母亲,移居舒县,与周瑜建立了亲密的友谊,团结当时社会上很多居官而有名望的人物,江、淮之间的人们都归向于他。孙坚死后,归葬曲阿。丧事结束后,孙策便渡过长江,移居到了江都。
徐州牧陶谦深忌策。策舅吴景,时为丹杨太守,策乃载母徙曲阿,与吕范、孙河俱就景,因缘召募得数百人。兴平元年,从袁术。术甚奇之,以坚部曲还策。[23]太傅马日杖节安集关东,在寿春以礼辟策,表拜怀义校尉,术大将乔蕤、张勋皆倾心敬焉。术常叹曰:“使术有子如孙郎,死复何恨!”策骑士有罪,逃入术营,隐于内厩。策指使人就斩之,讫,诣术谢。术曰:“兵人好叛,当共疾之,何为谢也?”由是军中益畏惮之。术初许策为九江太守,已而更用丹杨陈纪。后术欲攻徐州,从庐江太守陆康求米三万斛。康不与,术大怒。策昔曾诣康,康不见,使主簿接之。策尝衔恨。术遣策攻康,谓曰:“前错用陈纪,每恨本意不遂。今若得康,庐江真卿有也。”策攻康,拔之,术复用其故吏刘勋为太守,策益失望。先是,刘繇为扬州刺史,州旧治寿春。寿春,术已据之,繇乃渡江治曲阿。时吴景尚在丹杨,策从兄贲又为丹杨都尉,繇至,皆迫逐之。景、贲退舍历阳。繇遣樊能、于麋东屯横江津,张英屯当利口,以距术。术自用故吏琅邪惠衢为扬州刺史,更以景为督军中郎将,与贲共将兵击英等,连年不克。策乃说术,乞助景等平定江东。[24]术表策为折冲校尉,行殄寇将军,兵财千余,骑数十匹,宾客愿从者数百人。比至历阳,众五六千。策母先自曲阿徙于历阳,策又徙母阜陵,渡江转斗,所向皆破,莫敢当其锋,而军令整肃,百姓怀之。[25]
徐州刺史陶谦很忌惮孙策。孙策的舅父吴景,这时担任丹杨太守,孙策便用车将母亲迁移到曲阿,他与吕范、孙河都去依附吴景,利用各种机缘招募了几百人。汉献帝刘协兴平元年,孙策追随袁术。袁术认为他很不平凡,将孙坚原来的部属归还了孙策。太傅马日奉命安抚函谷关以东地区的吏民,在寿春以礼征召孙策,报请皇上任命他为怀义校尉,袁术的大将乔蕤、张勋对孙策也诚心敬重。袁术经常叹息说:“如果我有儿子能像孙郎,就是死了又会有什么遗憾呢!”孙策的骑士有罪,逃进袁术的军营,躲藏在营内的马棚里。孙策派人在马棚内将骑士杀死,事后,孙策亲自向袁术谢罪。袁术说:“兵士好叛逃,我们都应该憎恨,为何还要谢罪呢?”因此,军中上下更加畏惧孙策了。袁术最初同意孙策任九江太守,不久却改变了主意,用了丹杨陈纪。以后,袁术想进攻徐州,向庐江太守陆康索取三万斛稻米。陆康不给,袁术大怒。孙策以前曾经往见陆康,陆康不与孙策相见,派庐江主簿接待,孙策曾怀恨在心。袁术派遣孙策攻击陆康,告诉孙策说:“先前,我错用了陈纪,常常悔恨我的本意没有实现。现在如果俘获了陆康,庐江郡就真的为您所有了。”孙策进击陆康,夺取了庐江,袁术又任用他的旧部属刘勋为庐江太守,孙策更加失望。在这以前,刘繇任扬州刺史,扬州刺史官署原在寿春。寿春,已为袁术占据,于是刘繇渡江在曲阿设立扬州刺史的官署。当时,吴景尚在丹杨,孙策的堂兄孙贲任丹杨都尉,刘繇到了曲阿,强迫驱逐他们。吴景、孙贲只得退居历阳。刘繇派遣樊能、于麋东向驻守横江津,张英驻守当利口,共同阻击袁术。袁术自己任用旧部属琅邪惠衢为扬州刺史,更任用吴景为督军中郎将,与孙贲共同领兵进击张英等人,连续几年都未能取得胜利。于是孙策劝说袁术,请求帮助吴景等人平定长江下游南岸地区。袁术具文呈请任命孙策为折冲校尉,兼殄寇将军,孙策的士兵仅有一千多人,战马数十匹,愿意随从他的门客有几百人。及至到达历阳,已有兵众五六千人。孙策的母亲原来已经从曲阿迁移到了历阳,现在又将母亲迁至阜陵。孙策渡过长江,转战各地,所到之处,都取得了胜利,没有谁敢阻挡他进军的锋芒,他的军令统一严肃,百姓都归向于他。
策为人,美姿颜,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是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刘繇弃军遁逃,诸郡守皆捐城郭奔走[26]。吴人严白虎等众各万余人,处处屯聚。吴景等欲先击破虎等,乃至会稽。策曰:“虎等群盗,非有大志,此成禽耳。”遂引兵渡浙江,据会稽,屠东冶,乃攻破虎等。[27]尽更置长吏,策自领会稽太守,复以吴景为丹杨太守,以孙贲为豫章太守;分豫章为庐陵郡,以贲弟辅为庐陵太守,丹杨朱治为吴郡太守。彭城张昭、广陵张纮、秦松、陈端等为谋主。[28]时袁术僭号,策以书责而绝之。[29]曹公表策为讨逆将军,封为吴侯。[30]后术死,长史杨弘、大将张勋等将其众欲就策,庐江太守刘勋要击,悉虏之,收其珍宝以归。策闻之,伪与勋好盟。勋新得术众,时豫章上缭宗民万余家在江东,策劝勋攻取之。勋既行,策轻军晨夜袭拔庐江,勋众尽降,勋独与麾下数百人自归曹公。[31]是时袁绍方强,而策并江东,曹公力未能逞,且欲抚之。[32]乃以弟女配策小弟匡,又为子章取贲女,皆礼辟策弟权、翊,又命扬州刺史严象举权茂才。
孙策这人,风度姿态容颜修美,喜爱笑谈,性格豁达开朗,易于听取他人的意见,善于用人;因为这样,凡是见到了他的士民,没有哪一个人不乐于为他效力,以至于死。刘繇抛弃军队逃走,众郡守也都丢下城池跑散了。吴人严白虎等,各有部众一万多人,他们到处集结。吴景等人想首先打败严白虎这一伙,便到了会稽。孙策说:“严白虎这伙贼人,没有远大志向,这次一定会被我们俘获了。”他便引兵渡过浙江,占领会稽,血洗东冶城,打败了严白虎等人。全部重新任用高级吏员,孙策自任会稽太守,任吴景为丹杨太守,任孙贲为豫章太守;分豫章郡一部分新建庐陵郡,任孙贲弟孙辅为庐陵太守,任丹杨朱治为吴郡太守。彭城张昭、广陵张纮、秦松、陈端等都是谋士。这时,袁术妄称帝号,孙策致书谴责,断绝了与他的关系。曹操上书呈请朝廷授孙策为讨逆将军,封吴侯。以后袁术死,长史杨弘、大将张勋等率领他们的部属想来亲附孙策,庐江太守刘勋截击,将他们全部俘虏,收缴了他们的珍宝,得胜回归。孙策听说后,假意与刘勋友好结盟。刘勋新近得到了袁术的民众,当时豫章上缭宗族聚居的民众万余家住在江南,孙策劝刘勋攻取他们。刘勋引军出发后,孙策率领轻装的军队日夜兼程出其不意地夺取了庐江,刘勋部下全部投降,刘勋自己与所率领的数百人投奔了曹操。这时,袁绍势力强大,孙策并吞了江东,曹操的势力还不能对孙策完全施展,只有暂时安抚孙姓家族。于是将弟女许配孙策的小弟孙匡,又为儿子曹章娶了孙贲的女儿,同时礼聘策弟孙权、孙翊,又命令扬州刺史严象推举孙权为秀才。
建安五年,曹公与袁绍相拒于官渡,策阴欲袭许,迎汉帝,[33]密治兵,部署诸将。未发,会为故吴郡太守许贡客所杀。先是,策杀贡,贡小子与客亡匿江边。策单骑出,卒与客遇,客击伤策。[34]创甚,请张昭等谓曰:“中国方乱,夫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以观成败。公等善相吾弟!”呼权佩以印绶,谓曰:“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陈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至夜卒,时年二十六。[35]
汉献帝刘协建安五年,曹操与袁绍在官渡大战,孙策想乘机偷袭许昌,迎奉汉献帝,秘密训练士兵,对众多将领布置了具体的任务。还没有发动,恰巧被原吴郡太守许贡的门客杀死。在这以前,孙策杀了许贡,许贡的小儿子与门客逃藏在江边。孙策独自骑马出行,突然与许贡门客相遇,门客将孙策杀伤。孙策伤势严重,请来张昭等人,对他们说:“中原正在大乱,凭借吴、越的人众,三江的险固,我们完全可以坐观成败。诸公要好好辅助我的弟弟。”呼唤孙权,将官印佩带在他身上,对他说:“运用江东的人力,在两阵之间把握有利的战机,同天下人争胜,你不如我;选举贤良,任用能人,使人们尽心竭力,共同保卫江东,我不如你。”到了晚上,孙策死,时年二十六岁。
权称尊号,追谥策曰长沙桓王,封子绍为吴侯,后改封上虞侯。绍卒,子奉嗣。孙晧时,讹言谓奉当立,诛死。
孙权称帝以后,追尊孙策为长沙桓王,封策子绍为吴侯,后又改封为上虞侯。孙绍死,儿子孙奉继承封爵。孙晧时,谣传说孙奉应该当皇帝,孙奉被处死。
评曰:孙坚勇挚刚毅,孤微发迹,导温戮卓,山陵杜塞,有忠壮之烈。策英气杰济,猛锐冠世,览奇取异,志陵中夏。然皆轻佻果躁,陨身致败。且割据江东,策之基兆也,而权尊崇未至,子止侯爵,于义俭矣。[36]
评论说:孙坚勇敢凶猛,刚强坚毅,出身寒微,却能富贵显赫,劝说张温刑斩董卓,修复洛阳被破坏了的帝王陵墓,有忠贞壮烈的功业表现。孙策才智超群,勇猛坚决,可称当代第一。能出奇制胜,有陵盖中原的大志。可是,孙坚、孙策都轻佻、果敢、急躁,导致丧身败亡。割据江东,成就帝业,孙策奠定了最初的基础,而孙权给予他的尊荣、崇敬却偏低,儿子也只是封侯,从情理来说,是有所欠缺的。
[1] 《吴书》曰:坚世仕吴,家于富春,葬于城东。冢上数有光怪,云气五色,上属于天,曼延数里。众皆往观视。父老相谓曰:“是非凡气,孙氏其兴矣!”及母怀妊坚,梦肠出绕吴昌门,寤而惧之,以告邻母。邻母曰:“安知非吉征也。”坚生,容貌不凡,性阔达,好奇节。
[2] 《灵帝纪》曰:昌以其父为越王也。
[3] 《江表传》曰:坚历佐三县,所在有称,吏民亲附。乡里知旧,好事少年,往来者常数百人,坚接抚待养,有若子弟焉。
[4] 《献帝春秋》曰:角称天公将军,角弟宝称地公将军,宝弟梁称人公将军。
[5] 《吴书》曰:坚乘胜深入,于西华失利。坚被创堕马,卧草中。军众分散,不知坚所在。坚所骑骢马驰还营,踣地呼鸣,将士随马于草中得坚。坚还营十数日,创少愈,乃复出战。
[6] 《续汉书》曰:儁字公伟,会稽人,少好学,为郡功曹,察孝廉,举进士。汉朝以讨黄巾功拜车骑将军,累迁河南尹。董卓见儁,外甚亲纳,而心忌之,儁亦阴备焉。关东兵起,卓议移都,儁辄止卓。卓虽惮儁,然贪其名重,乃表拜太仆以自副。儁被召不肯受拜,因进曰:“国不宜迁,必孤天下望,成山东之结,臣不见其可也。”有司诘曰:“召君受拜而君拒之,不问徙事而君陈之,何也?”儁曰:“副相国,非臣所堪也。迁都非计,臣之所急也。辞所不堪,进臣所急,臣之所宜也。”有司曰:“迁都之事,初无此计也,就有,未露,何所受闻?”儁曰:“相国董卓为臣说之,臣闻之于相国。”有司不能屈,朝廷称服焉。后为太尉。李傕、郭汜相攻,劫质天子公卿,儁性刚,即发病而卒。
[7] 《魏书》曰:坚到郡,郡中震服,任用良吏。敕吏曰:“谨遇良善,治官曹文书,必循治,以盗贼付太守。”(www.xing528.com)
[8] 《吴录》曰:是时庐江太守陆康从子作宜春长,为贼所攻,遣使求救于坚。坚整严救之。主簿进谏,坚答曰:“太守无文德,以征伐为功,越界攻讨,以全异国。以此获罪,何愧海内乎?”乃进兵往救,贼闻而走。
[9] 《江表传》曰:坚闻之,拊膺叹曰:“张公昔从吾言,朝廷今无此难也。”
[10] 案《王氏谱》,叡字通耀,晋太保祥伯父也。
《吴录》曰:叡先与坚共击零、桂贼,以坚武官,言颇轻之。及叡举兵欲讨卓,素与武陵太守曹寅不相能,扬言当先杀寅。寅惧,诈作案行使者光禄大夫温毅檄,移坚,说叡罪过,令收行刑讫,以状上。坚即承檄勒兵袭叡。叡闻兵至,登楼望之,遣问欲何为,坚前部答曰:“兵久战劳苦,所得赏,不足以为衣服,诣使君更乞资直耳。”叡曰:“刺史岂有所吝?”便开库藏,使自入视之,知有所遗不。兵进及楼下,叡见坚,惊曰:“兵自求赏,孙府君何以在其中?”坚曰:“被使者檄诛君。”叡曰:“我何罪?”坚曰:“坐无所知。”叡穷迫,刮金饮之而死。
[11] 《英雄记》曰:咨字子议,颍川人,亦知名。
《献帝春秋》曰:袁术表坚假中郎将。坚到南阳,移檄太守请军粮。咨以问纲纪,纲纪曰:“坚邻郡二千石,不应调发。”咨遂不与。
[12] 《吴历》曰:初坚至南阳,咨既不给军粮,又不肯见坚。坚欲进兵,恐有后患,乃诈得急疾,举军震惶,迎呼巫医,祷祀山川。遣所亲人说咨,言病困,欲以兵付咨。咨闻之,心利其兵,即将步骑五六百人诣营省坚。坚卧与相见。无何,卒然而起,按剑骂咨,遂执斩之。此语与本传不同。
[13] 《英雄记》曰:初坚讨董卓,到梁县之阳人。卓亦遣兵步骑五千迎之,陈郡太守胡轸为大督护,吕布为骑督,其余步骑将校都督者甚众。轸字文才,性急,预宣言曰:“今此行也,要当斩一青绶,乃整齐耳。”诸将闻而恶之。军到广成,去阳人城数十里。日暮,士马疲极,当止宿,又本受卓节度宿广成,秣马饮食,以夜进兵,投晓攻城。诸将恶惮轸,欲贼败其事,布等宣言“阳人城中贼已走,当追寻之;不然失之矣”,便夜进军。城中守备甚设,不可掩袭。于是吏士饥渴,人马甚疲,且夜至,又无堑垒。释甲休息,而布又宣言相惊,云“城中贼出来”。军众扰乱奔走,皆弃甲,失鞍马。行十余里,定无贼,会天明,便还,拾取兵器,欲进攻城。城守已固,穿堑已深,轸等不能攻而还。
[14] 《江表传》曰:或谓术曰:“坚若得洛,不可复制,此为除狼而得虎也。”故术疑之。
[15] 《江表传》载坚语曰:“大勋垂捷而军粮不继,此吴起所以叹泣于西河,乐毅所以遗恨于垂成也。愿将军深思之。”
[16] 《山阳公载记》曰:卓谓长史刘艾曰:“关东军败数矣,皆畏孤,无能为也。惟孙坚小戆,颇能用人,当语诸将,使知忌之。孤昔与周慎西征,慎围边、韩于金城。孤语张温,求引所将兵为慎作后驻。温不听。孤时上言其形势,知慎必不克。台今有本末。事未报,温又使孤讨先零叛羌,以为西方可一时荡定。孤皆知其不然而不得止,遂行,留别部司马刘靖将步骑四千屯安定,以为声势。叛羌便还,欲截归道,孤小击辄开,畏安定有兵故也。虏谓安定当数万人,不知但靖也。时又上章言状,而孙坚随周慎行,谓慎求将万兵造金城,使慎以二万作后驻,边、韩城中无宿谷,当于外运,畏慎大兵,不敢轻与坚战,而坚兵足以断其运道,儿曹用必还羌谷中,凉州或能定也。温既不能用孤,慎又不用坚,自攻金城,坏其外垣,驰使语温,自以克在旦夕,温时亦自以计中也。而渡辽儿果断葵园,慎弃辎重走,果如孤策。台以此封孤都乡侯。坚以佐军司马,所见与人同,自为可耳。”艾曰:“坚虽时见计,故自不如李傕、郭汜。闻在美阳亭北,将千骑步与虏合,殆死,亡失印绶,此不为能也。”卓日:“坚时乌合义从,兵不如虏精,且战有利钝。但当论山东大势,终无所至耳。”艾曰:“山东儿驱略百姓,以作寇逆,其锋不如人,坚甲利兵强弩之用又不如人,亦安得久?”卓曰:“然,但杀二袁、刘表、孙坚,天下自服从孤耳。”
[17] 《江表传》曰:旧京空虚,数百里中无烟火。坚前入城,惆怅流涕。
《吴书》曰:坚入洛,扫除汉宗庙,祠以太牢。坚军城南甄官井上,旦有五色气,举军惊怪,莫有敢汲。坚令人入井,探得汉传国玺,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方圜四寸,上纽交五龙,上一角缺。初,黄门张让等作乱,劫天子出奔,左右分散,掌玺者以投井中。
《山阳公载记》曰:袁术将僭号,闻坚得传国玺,乃拘坚夫人而夺之。
《江表传》曰:案《汉献帝起居注》云“天子从河上还,得六玺于阁上”,又太康之初孙晧送金玺六枚,无有玉,明其伪也。
《虞喜志林》曰:天子六玺者,文曰“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此六玺所封事异,故文字不同。《献帝起居注》云“从河上还,得六玉玺于阁上”,此之谓也。传国玺者,乃汉高祖所佩秦皇帝玺,世世传受,号曰传国玺。案传国玺不在六玺之数,安得总其说乎?应氏《汉官》、皇甫《世纪》,其论六玺,文义皆符。汉宫传国玺,文曰“受命于天,既寿且康”。“且康”“永昌”,二字为错,未知两家何者为得。金玉之精,率有光气,加以神器秘宝,辉耀益彰,盖一代之奇观,将来之异闻,而以不解之故,强谓之伪,不亦诬乎!陈寿为《破虏传》亦除此说,俱惑《起居注》,不知六玺殊名,与传国为七者也。吴时无能刻玉,故天子以金为玺。玺虽以金,于文不异。吴降而送玺者送天子六玺,曩所得玉玺,乃古人遗印,不可施用。天子之玺,今以无有为难,不通其义者耳。
臣松之以为孙坚于兴义之中最有忠烈之称,若得汉神器而潜匿不言,此为阴怀异志,岂所谓忠臣者乎?吴史欲以为国华,而不知损坚之令德。如其果然,以传子孙,纵非六玺之数,要非常人所畜,孙晧之降,亦不得但送六玺,而宝藏传国也。受命于天,奚取于归命之堂,若如喜言,则此玺今尚在孙门。匹夫怀璧,犹曰有罪,而况斯物哉!
[18] 《吴录》曰:是时关东州郡,务相兼并以自强大。袁绍遣会稽周为豫州刺史,来袭取州。坚慨然叹曰:“同举义兵,将救社稷。逆贼垂破而各若此,吾当谁与戮力乎!”言发涕下。字仁明,周昕之弟也。
《会稽典录》曰:初曹公兴义兵,遣人要,即收合兵众,得二千人,从公征伐,以为军师。后与坚争豫州,屡战失利。会次兄九江太守昂为袁术所攻,往助之。军败,还乡里,为许贡所害。
[19] 《典略》曰;坚悉其众攻表,表闭门,夜遣将黄祖潜出发兵。祖将兵欲还,坚逆与战。祖败走,窜岘山中。坚乘胜夜追祖,祖部兵从竹木间暗射坚,杀之。
《吴录》曰:坚时年三十七。
《英雄记》曰:坚以初平四年正月七日死。
又云:刘表将吕公将兵缘山向坚,坚轻骑寻山讨公。公兵下石,中坚头,应时脑出物故。其不同如此也。
[20] 《吴录》曰:尊坚庙曰始祖,墓曰高陵。
《志林》曰:坚有五子:策、权、翊、匡,吴氏所生;少子朗,庶生也,一名仁。
[21] 《江表传》曰:坚为朱儁所表,为佐军,留家著寿春。策年十余岁,已交结知名,声誉发闻。有周瑜者,与策同年,亦英达夙成,闻策声闻,自舒来造焉。便推结分好,义同断金,劝策徙居舒,策从之。
[22] 《魏书》曰:策当嗣侯,让与弟匡。
[23] 《吴历》曰:初策在江都时,张纮有母丧。策数诣纮,咨以世务,曰:“方今汉祚中微,天下扰攘,英雄俊杰各拥众营私,未有能扶危济乱者也。先君与袁氏共破董卓,功业未遂,卒为黄祖所害。策虽暗稚,窃有微志,欲从袁扬州求先君余兵,就舅氏于丹杨,收合流散,东据吴会,报仇雪耻,为朝廷外藩。君以为何如?”纹答曰:“既素空劣,方居衰绖之中,无以奉赞盛略。”策曰:“君高名播越,远近怀归。今日事计,决之于君,何得不纡虑启告,副其高山之望?若微志得展,血仇得报,此乃君之勋力,策心所望也。”因涕泣横流,颜色不变。纮见策忠壮内发,辞令慷慨,感其志言,乃答曰:“昔周道陵迟,齐、晋并兴;王室已宁,诸侯贡职。今君绍先侯之轨,有骁武之名,若投丹杨,收兵吴会,则荆、扬可一,仇敌可报。据长江,奋威德,诛除群秽,匡辅汉室,功业侔于桓、文,岂徒外藩而已哉?方今世乱多难,若功成事立,当与同好俱南济也。”策曰:“一与君同符合契,有永固之分,今便行矣,以老母弱弟委付于君,策无复回顾之忧。”
《江表传》曰:策径到寿春见袁术,涕泣而言曰:“亡父昔从长沙入讨董卓,与明使君会于南阳,同盟结好;不幸遇难,勋业不终。策感惟先人旧恩,欲自凭结,愿明使君垂察其诚。”术甚贵异之,然未肯还其父兵。术谓策曰:“孤始用贵舅为丹杨太守,贤从伯阳为都尉,彼精兵之地,可还依召募。”策遂诣丹杨依舅,得数百人,而为泾县大帅祖郎所袭,几至危殆。于是复往见术,术以坚余兵千余人还策。
[24] 《江表传》曰:策说术云:“家有旧恩在东,愿助舅讨横江;横江拔,因投本土召募,可得三万兵,以佐明使君匡济汉室。”术知其恨,而以刘繇据曲阿,王朗在会稽,谓策未必能定,故许之。
[25] 《江表传》曰:策渡江攻繇牛渚营,尽得邸阁粮谷、战具,是岁兴平二年也。时彭城相薛礼、下邳相笮融依繇为盟主,礼据秣陵城,融屯县南。策先攻融,融出兵交战,斩首五百余级,融即闭门不敢动。因渡江攻礼,礼突走,而樊能、于麋等复合众袭夺牛渚屯。策闻之,还攻破能等,获男女万余人。复下攻融,为流矢所中,伤股,不能乘马,因自舆还牛渚营。或叛告融曰:“孙郎被箭已死。”融大喜,即遣将于兹向策。策遣步骑数百挑战,设伏于后,贼出击之,锋刃未接而伪走,贼追入伏中,乃大破之,斩首千余级。策因往到融营下,令左右大呼曰:“孙郎竟云何!”贼于是惊怖夜遁。融闻策尚在,更深沟高垒,缮治守备。策以融所屯地势险固,乃舍去,攻破繇别将于海陵,转攻湖孰、江乘,皆下之。
[26] 《江表传》曰:策时年少,虽有位号,而士民皆呼为孙郎。百姓闻孙郎至,皆失魂魄;长吏委城郭,窜伏山草。及至,军士奉令,不敢虏略,鸡犬菜茹,一无所犯,民乃大悦,竞以牛酒诣军。刘繇既走,策入曲阿劳赐将士,遣将陈宝诣阜陵迎母及弟。发恩布令,告诸县:“其刘繇、笮融等故乡部曲来降首者,一无所问;乐从军者,一身行,复除门户;不乐者,勿强也。”旬日之间,四面云集,得见兵二万余人,马千余匹,威震江东,形势转盛。
[27] 《吴录》曰:时有乌程邹他、钱铜及前合浦太守嘉兴王晟等,各聚众万余或数千。引兵扑讨,皆攻破之。策母吴氏曰:“晟与汝父有升堂见妻之分,今其诸子兄弟皆已枭夷,独余一老翁,何足复惮乎?”乃舍之,余咸族诛。策自讨虎,虎高垒坚守,使其弟舆请和。许之。舆请独与策会面约。既会,策引白刃斫席,舆体动,策笑曰:“闻卿能坐跃,剿捷不常,聊戏卿耳!”舆曰:“我见刃乃然。”策知其无能也,乃以手戟投之,立死。舆有勇力,虎众以其死也,甚惧。进攻破之。虎奔余杭,投许昭于虏中。程普请击昭,策曰:“许昭有义于旧君,有诚于故友,此丈夫之志也。”乃舍之。
臣松之案:许昭有义于旧君,谓济盛宪也,事见后注。有诚于故友,则受严白虎也。
[28] 《江表传》曰:策遣奉正都尉刘由、五官掾高承奉章诣许,拜献方物。
[29] 《吴录》载策使张纮为书曰:“盖上天垂司过之星,圣王建敢谏之鼓,设非谬之备,急箴阙之言,何哉?凡有所长,必有所短也。去冬传有大计,无不悚惧;旋知供备贡献,万夫解惑。顷闻建议,复欲追遵前图,即事之期,便有定月。益使怃然,想是流妄;设其必尔,民何望乎?曩日之举义兵也,天下之士所以响应者,董卓擅废置,害太后、弘农王,略烝宫人,发掘园陵,暴逆至此,故诸州郡雄豪闻声慕义。神武外振,卓遂内歼。元恶既毙,幼主东顾,俾保傅宣命,欲令诸军振旅,然河北通谋黑山,曹操放毒东徐,刘表称乱南荆,公孙瓒炰烋北幽,刘繇决力江浒,刘备争盟淮隅:是以未获承命弓戢戈也。今备、繇既破,操等饥馁,谓当与天下合谋,以诛丑类。舍而不图,有自取之志,非海内所望,一也。昔成汤伐桀,称有夏多罪;武王伐纣,曰殷有罪罚重哉。此二王者,虽有圣德,宜当君世;如使不遭其时,亦无繇兴矣。幼主非有恶于天下,徒以春秋尚少,胁于强臣,若无过而夺之,惧未合于汤、武之事,二也。卓虽狂狡,至废主自与,亦犹未也,而天下闻其桀虐,攘臂同心而疾之,以中土希战之兵,当边地劲悍之虏,所以斯须游魂也。今四方之人,皆玩敌而便战斗矣,可得而胜者,以彼乱而我治,彼逆而我顺也。见当世之纷若,欲大举以临之,适足趣祸,三也。天下神器,不可虚干,必须天赞与人力也。殷汤有白鸠之祥,周武有赤乌之瑞,汉高有星聚之符,世祖有神光之征,皆因民困悴于桀、纣之政,毒苦于秦、莽之役,故能芟去无道,致成其志。今天下非患于幼主,未见受命之应验,而欲一旦卒然登即尊号,未之或有,四也。天子之贵,四海之富,谁不欲焉?义不可,势不得耳。陈胜、项籍、王莽、公孙述之徒,皆南面称孤,莫之能济。帝王之位,不可横冀,五也。幼主岐嶷,若除其逼,去其鲠,必成中兴之业。夫致主于周成之盛,自受旦、奭之美,此诚所望于尊明也。纵使幼主有他改异,犹望推宗室之谱属,论近亲之贤良,以绍刘统,以固汉宗。皆所以书功金石,图形丹青,流庆无穷,垂声管弦。舍而不为,为其难者,想明明之素,必所不忍,六也。五世为相,权之重,势之盛,天下莫得而比焉。忠贞者必曰宜夙夜思惟,所以扶国家之踬顿,念社稷之危殆,以奉祖考之志,以报汉室之恩。其忽履道之节而强进取之欲者,将曰天下之人非家吏则门生也,孰不从我?四方之敌非吾匹则吾役也,谁能违我?盍乘累世之势,起而取之哉?二者殊数,不可不详察,七也。所贵于圣哲者,以其审于机宜,慎于举措。若难图之事,难保之势,以激群敌之气,以生众人之心,公义故不可,私计又不利,明哲不处,八也。世人多惑于图纬而牵非类,比合文字以悦所事,苟以阿上惑众,终有后悔者,自往迄今,未尝无之,不可不深择而熟思,九也。九者,尊明所见之余耳,庶备起予,补所遗忘。忠言逆耳,幸留神听!”《典略》云张昭之辞。臣松之以为张昭虽名重,然不如纮之文也,此书必纮所作。
[30] 《江表传》曰:建安二年夏,汉朝遣议郎王诵奉戊辰诏书曰:“董卓逆乱,凶国害民。先将军坚念在平讨,雅意未遂,厥美著闻。策遵善道,求福不回。今以策为骑都尉,袭爵乌程侯,领会稽太守。”又诏敕曰:“故左将军袁术不顾朝恩,坐创凶逆,造合虚伪,欲因兵乱,诡诈百姓,始闻其言以为不然。定得使持节平东将军领徐州牧温侯布上术所造惑众妖妄,知术鸱枭之性,遂其无道,修治王宫,署置公卿,郊天祀地,残民害物,为祸深酷。布前后上策乃心本朝,欲还讨术,为国效节,乞加显异。夫县赏俟功,惟勤是与,故便宠授,承袭前邑,重以大郡,荣耀兼至,是策输力竭命之秋也。其亟与布及行吴郡太守安东将军陈瑀戮力一心,同时赴讨。”策自以统领兵马,但以骑都尉领郡为轻,欲得将军号,乃使人讽,便承制假策明汉将军。是时,陈瑀屯海西,策奉诏治严,当与布、瑀参同形势。行到钱唐,瑀阴图袭策,遣都尉万演等密渡江,使持印传三十余纽与贼丹杨、宣城、泾、陵阳、始安、黟、歙诸险县大帅祖郎、焦已及吴郡乌程严白虎等,使为内应,伺策军发,欲攻取诸郡。策觉之,遣吕范、徐逸攻瑀于海西,大破瑀,获其吏士妻子四千人。
《山阳公载记》曰:瑀单骑走冀州,自归袁绍,绍以为故安都尉。
《吴录》载策上表谢曰:“臣以固陋,孤特边陲。陛下广播高泽,不遗细节,以臣袭爵,兼典名郡。仰荣顾宠,所不克堪。兴平二年十二月二十日,于吴郡曲阿得袁术所呈表,以臣行殄寇将军;至被诏书,乃知诈擅。虽辄捐废,犹用悚悸。臣年十七,丧失所怙,惧有不任堂构之鄙,以忝析薪之戒,诚无去病十八建功,世祖列将弱冠佐命。臣初领兵,年未弱冠,虽驽懦不武,然思竭微命。惟术狂惑,为恶深重。臣凭威灵,奉辞伐罪,庶必献捷,以报所授。”臣松之案:本传云孙坚以初平三年卒,策以建安五年卒,策死时年二十六,计坚之亡,策应十八,而此表云十七,则为不符。张瑶《汉纪》及《吴历》并以坚初平二年死,此为是而本传误也。
《江表传》曰:建安三年,策又遣使贡方物,倍于元年所献。其年,制书转拜讨逆将军,改封吴侯。
[31] 《江表传》曰:策被诏敕,与司空曹公、卫将军董承、益州牧刘璋等并力讨袁术、刘表。军严当进,会术死,术从弟胤、女婿黄猗等畏惧曹公,不敢守寿春,乃共舁术棺柩,扶其妻子及部曲男女,就刘勋于皖城。勋粮食少,无以相振,乃遣从弟偕告籴于豫章太守华歆。歆郡素少谷,遣吏将偕就海昏上缭,使诸宗帅共出三万斛米以与偕。偕往历月,才得数千斛。偕乃报勋,具说形状,使勋来袭取之。勋得偕书,使潜军到海昏邑下。宗帅知之,空壁逃匿,勋了无所得。时策西讨黄祖,行及石城,闻勋轻身诣海昏,便分遣从兄贲、辅率八千人于彭泽待勋,自与周瑜率二万人步袭皖城,即克之,得术百工及鼓吹部曲三万余人,并术、勋妻子。表用汝南李术为庐江太守,给兵三千人以守皖,皆徙所得人东诣吴。贲、辅又于彭泽破勋。勋走入楚江,从寻阳步上到置马亭,闻策等已克皖,乃投西塞。至沂,筑垒自守,告急于刘表,求救于黄祖。祖遣太子射船军五千人助勋。策复就攻,大破勋。勋与偕北归曹公,射亦遁走。策收得勋兵二千余人,船千艘,遂前进夏口攻黄祖。时刘表遣从子虎、南阳韩晞将长矛五千,来为黄祖前锋。策与战,大破之。
《吴录》载策表曰:“臣讨黄祖,以十二月八日到祖所屯沙羡县。刘表遣将助祖,并来趣臣。臣以十一日平旦部所领江夏太守行建威中郎将周瑜、领桂阳太守行征虏中郎将吕范、领零陵太守行荡寇中郎将程普、行奉业校尉孙权、行先登校尉韩当、行武锋校尉黄盖等同时俱进。身跨马櫟陈,手击急鼓,以齐战势。吏士奋激,踊跃百倍,心精意果,各竞用命。越渡重堑,迅疾若飞。火放上风,兵激烟下,弓弩并发,流矢雨集,日加辰时,祖乃溃烂。锋刃所截,猋火所焚,前无生寇,惟祖迸走。获其妻息男女七人,斩虎、韩晞已下二万余级,其赴水溺者一万余口,船六千余艘,财物山积。虽表未禽,祖宿狡猾,为表腹心,出作爪牙,表之鸱张,以祖气息,而祖家属部曲,扫地无余,表孤特之虏,成鬼行尸。诚皆圣朝神武远振,臣讨有罪,得效微勤。”
[32] 《吴历》曰:曹公闻策平定江南,意甚难之,常呼“猘儿难与争锋也”。
[33] 《吴录》曰:时有高岱者,隐于余姚,策命出使会稽丞陆昭逆之,策虚己候焉。闻其善《左传》,乃自玩读,欲与论讲。或谓之曰:“高岱以将军但英武而已,无文学之才,若与论《传》而或云不知者,则某言符矣。”又谓岱曰:“孙将军为人,恶胜己者,若每问,当言不知,乃合意耳。如皆辨义,此必危殆。”岱以为然,及与论传,或答不知。策果怒,以为轻己,乃囚之。知交及时人皆露坐为请。策登楼,望见数里中填满。策恶其收众心,遂杀之。岱字孔文,吴郡人也。受性聪达,轻财贵义。其友士拔奇,取于未显,所友八人,皆世之英伟也。太守盛宪以为上计,举孝廉。许贡来领郡,岱将宪避难于许昭家,求救于陶谦。谦未即救,岱憔悴泣血,水浆不入口。谦感其忠壮,有申包胥之义,许为出军,以书与贡。岱得谦书以还,而贡已囚其母。吴人大小皆为危竦,以贡宿忿,往必见害。岱言在君则为君,且母在牢狱,期于当往,若得入见,事自当解。遂通书自白,贡即与相见。才辞敏捷,好自陈谢,贡登时出其母。岱将见贡,语友人张允、沈令豫具船,以贡必悔,当追逐之。出便将母乘船易道而逃。贡须臾遣人追之,令追者若及于船,江上便杀之,已过则止。使与岱错道,遂免。被诛时,年三十余。
《江表传》曰:时有道士琅邪于吉,先寓居东方,往来吴会,立精舍,烧香读道书,制作符水以治病,吴会人多事之。策尝于郡城门楼上,集会诸将宾客,吉乃盛服杖小,漆画之,名为仙人铧,趋度门下。诸将宾客三分之二下楼迎拜之,掌宾者禁呵不能止。策即令收之。诸事之者,悉使妇女入见策母,请救之。母谓策曰:“于先生亦助军作福,医护将士,不可杀之。”策曰:“此子妖妄,能幻惑众心,远使诸将不复相顾君臣之礼,尽委策下楼拜之,不可不除也。”诸将复连名通白事陈乞之,策曰:“昔南阳张津为交州刺史,舍前圣典训,废汉家法律,尝著绛帕头,鼓琴烧香,读邪俗道书,云以助化,卒为南夷所杀。此甚无益,诸君但未悟耳。今此子已在鬼箓,勿复费纸笔也。”即催斩之,悬首于市。诸事之者,尚不谓其死而云尸解焉,复祭祀求福。
《志林》曰:初顺帝时,琅邪宫崇诣阙上师于吉所得神书于曲阳泉水上,白素朱界,号《太平青领道》,凡百余卷。顺帝至建安中,五六十岁,于吉是时近已百年,年在耄悼,礼不加刑。又天子巡狩,问百年者,就而见之,敬齿以亲爱,圣王之至教也。吉罪不及死,而暴加酷刑,是乃谬诛,非所以为美也。喜推考桓王之薨,建安五年四月四日。是时曹、袁相攻,未有胜负。案夏侯元让与石威则书,袁绍破后也。书云:“授孙贲以长沙,业张津以零、桂。”此为桓王于前亡,张津于后死,不得相让,譬言津之死意矣。
臣松之案:太康八年,广州大中正王范《上交广二州春秋》。建安六年,张津犹为交州牧。《江表传》之虚如《志林》所云。
《搜神记》曰:策欲渡江袭许,与吉俱行。时大旱,所在熇厉。策催诸将士使速引船,或身自早出督切,见将吏多在吉许,策因此激怒,言:“我为不如于吉邪,而先趋务之?”便使收吉。至,呵问之曰:“天旱不雨,道途艰涩,不时得过,故自早出,而卿不同忧戚,安坐船中作鬼物态,败吾部伍,今当相除。”令人缚置地上暴之,使请雨,若能感天日中雨者,当原赦,不尔行诛。俄而云气上蒸,肤寸而合,比至日中,大雨总至,溪涧盈溢。将士喜悦,以为吉必见原,并往庆慰。策遂杀之。将士哀惜,共藏其尸。天夜,忽更兴云覆之;明旦往视,不知所在。
案《江表传》、《搜神记》于吉事不同,未详孰是。
[34] 《江表传》曰:广陵太守陈登治射阳,登即瑀之从兄子也。策前西征,登阴复遣间使,以印绶与严白虎余党,图为后害,以报瑀见破之辱。策归,复讨登。军到丹徒,须待运粮。策性好猎,将步骑数出。策驱驰逐鹿,所乘马精骏,从骑绝不能及。初,吴郡太守许贡上表于汉帝曰:“孙策骁雄,与项籍相似,宜加贵宠,召还京邑。若被诏不得不还,若放于外必作世患。”策候吏得贡表,以示策。策请贡相见,以责让贡。贡辞无表,策即令武士绞杀之。贡奴客潜民间,欲为贡报仇。猎日,卒有三人即贡客也。策问:“尔等何人?”答云:“是韩当兵,在此射鹿耳。”策曰:“当兵吾皆识之,未尝见汝等。”因射一人,应弦而倒。余二人怖急,便举弓射策,中颊。后骑寻至,皆刺杀之。
《九州春秋》曰:策闻曹公北征柳城,悉起江南之众,自号大司马,将北袭许,恃其勇,行不设备,故及于难。
孙盛《异同评》曰:凡此数书,各有所失。孙策虽威行江外,略有六郡,然黄祖乘其上流,陈登间其心腹,且深险强宗,未尽归复,曹、袁虎争,势倾山海,策岂暇远师汝、颍,而迁帝于吴、越哉?斯盖庸人之所鉴见,况策达于事势者乎?又案袁绍以建安五年至黎阳,而策以四月遇害,而《志》云策闻曹公与绍相拒于官渡,谬矣。伐登之言,为有证也。
又《江表传》说策悉识韩当军士,疑此为诈,便射杀一人。夫三军将士或有新附,策为大将,何能悉识?以所不识,便射杀之,非其论也,又策见杀在五年,柳城之役在十二年,《九州春秋》乖错尤甚矣。
臣松之案:《傅子》亦云曹公征柳城,将袭许。记述若斯,何其疏哉!然孙盛所讥,未为悉是。黄祖始被策破,魂气未反,且刘表君臣本无兼并之志,虽在上流,何办规拟吴会?策之此举,理应先图陈登,但举兵所在,不止登而已。于时强宗骁帅,祖郎、严虎之徒,禽灭已尽,所余山越,盖何足虑?然则策之所规,未可谓之不暇也。若使策志获从,大权在手,淮、泗之间,所在皆可都,何必毕志江外,其当迁帝于扬、越哉?案《魏武纪》,武帝以建安四年已出屯官渡,乃策未死之前,久与袁绍交兵,则《国志》所云不为谬也。许贡客,无闻之小人,而能感识恩遇,临义忘生,卒然奋发,有侔古烈矣。诗云:“君子有徽猷,小人与属。”贡客其有焉。
[35] 《吴历》曰:策既被创,医言可治,当好自将护,百日勿动。策引镜自照,谓左右曰:“面如此,尚可复建功立事乎?”椎几大奋,创皆分裂,其夜卒。
《搜神记》曰:策既杀于吉,每独坐,仿佛见吉在左右,意深恶之,颇有失常。后治创方差,而引镜自照,见吉在镜中,顾而弗见,如是再三,因扑镜大叫,创皆崩裂,须臾而死。
[36] 孙盛曰:孙氏兄弟皆明略绝群。创基立事,策之由也,且临终之日,顾命委权。夫意气之间,犹有刎颈,况天伦之笃爱,豪达之英鉴,岂吝名号于既往,违本情之至实哉?抑将远思虚盈之数,而慎其名器者乎?夫正本定名,为国之大防;杜绝疑贰,消衅之良谟。是故鲁隐矜义,终致羽父之祸;宋宣怀仁,卒有殇公之哀。皆心存小善,而不达经纶之图;求誉当年,而不思贻厥之谋。可谓轻千乘之国,蹈道则未也。孙氏因扰攘之际,得奋其纵横之志,业非积德之基,邦无磐石之固,势一则禄柞可终,情乖则祸乱尘起,安可不防微于未兆,虑难于将来?壮哉!策为首事之君,有吴开国之主;将相在列,皆其旧也,而嗣子弱劣,析薪弗荷,奉之则鲁桓、田市之难作,崇之则与夷、子冯之祸兴。是以正名定本,使贵贱殊邈,然后国无陵肆之责,后嗣罔猜忌之嫌,群情绝异端之论,不逞杜觊觎之心;于情虽违,于事虽俭,至于括囊远图,永保维城,可谓为之于其未有,治之于其未乱者也。陈氏之评,其未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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