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季文风,隳堕极甚。推其原因,大致有二:科举之流毒与道学的风染:“宋以科举取士,士欲见用于世者,不得不由科举进。故父之诏子,兄之教弟,自幼至长,非程文不习,凡以求合于有司而已。宋之末年,文体大坏。治经者不以背于经旨为非,而以立说奇险为工;作赋者不以破碎纤靡为异,而以缀缉新巧为得。有司以是取士,以是应程,文之变,至此尽矣。”[1818]“说理者鄙薄文辞之丧志,而经学、文艺判为专门,士风颓弊于科举之业”。[1819]当时语录体大为盛行,道学一派,侈谈心性,以冗沓为详明;江湖一派,矫语山林,以纤佻为雅隽。驯至于“庸沓猥琐,古法荡然。”[1820]故宋濂评云:“辞章至于宋季,其敝甚久。公卿大夫,视应用为急,俳偕以为体,偶俪以为奇,䩄然自负其名高。稍上之则穿凿经义,櫽括声律,孳孳为哗世取宠之具。又稍上之剽掠前修语录,佐以方言,累十百而弗休,且曰:我将以明道,奚文之为?又稍上之,骋宏博则精粗杂揉而略绳墨,慕古奥则删去语助之辞而不可以句,顾欲矫敝而其敝尤滋。”[1821]形成所谓:“文章气萎苶而词骫骳”。奉化戴表元(帅初),慨然以振起斯文为己任,作文清深雅洁。“至元、大德间,东南以文章大家名重一时者,唯表元而已。”[1822]稍后之姚燧,其文章刻意于古奥,刘将孙所作亦以诘屈为奇,皆着意于矫时文冗滥之敝。戴表元的门人庆元袁桷(伯长),《四库提要》称其“当大德、延祐间,为元治极盛之际。故其著作宏富,气象光昌,蔚为承平雅颂之声。文采风流,遂为虞(集)、杨(载)、范(椁)、揭(傒斯)等先路之导。”“承前启后,称一代文章之巨公。”元后期文坛,无疑当以虞集(伯生)为巨擘。此外,马祖常、黄溍、欧阳玄诸氏,也都长于散文。他们总的趋向是效法唐宋。故张翥谓:“本朝自至元大德以迄于今,诸公辈文体一变,扫除俪偶迂腐之语,不复置舌端。作者非简古不措笔;学者非简古不取法;读者非简古不属目。”[1823]从力矫宋末萎苶之风来说,这未尝不是进步,但就文学发展而言,则已无明显之成绩可言。
话本是盛行于南宋,乃至元初的市井口头文学,是艺人“说话”,即讲故事的底本,又称“平话”。这种口头的白话文学的兴起是宋元时期我国文学发展的新葩,直接为明人小说提供了丰富的滋养。现存的《宣和遗事》应是当时说话人“讲史”的底本。据学山海居主人所撰《重刊宋本宣和遗事跋》,原刊本中“惇”字避讳作“悙”,可证其成书当在南宋光宗赵惇朝(1189—1194年)。[1824]然书中叙陈抟预言宋朝国运时,说“卜都之地,一汴,二杭,三闽,四广”;明显地表明,它在南宋亡后,元人又陆续进行过整理增益。其他的话本大概也都是在说书人师徒相传、不断增损润色中益趋宏富生动的。正是在这个基础上,明初才有罗贯中的《三国演义》、施耐庵的《水浒》产生。(www.xing528.com)
元代的诗,在其初年,北方与南方分别保持金与南宋时的基本风格。金末和蒙古国时期的元好问(裕之),是雄踞北方诗坛的盟主。在他的周围,集结了一批河东地区的诗人,形成所谓河汾诗派,他们追法中晚唐的诗风,苍凉沉郁,刚健清新,不乏佳作。金亡,“一时儒先,犹秉旧闻,于感慨穷困之际,不改其度,出语若一。故中统、至元间,皆昔时之绪余,一一能有以自见。”[1825]这时的作者如刘因、王磐、王恽、鲜于枢等都沿着元好问所开创的道路,学苏(轼)、黄(庭坚)而小变其调,清澹古朴。南宋末诗坛上,“极凄切于风云花月之摹写,力孱气消,规规晚唐之音调”[1826],弥漫衰飒之风。元灭南宋,诗人感国运沦亡,宗社丘墟,悲愤难名而发之于诗。他们的作品,沉郁凄厉,殆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者。他们的代表有文天祥、谢枋得、刘辰翁、汪元量等。元贞、大德以后,北方的元明善、姚燧、马祖常,南方的袁桷等相继而起,古诗追仿魏晋,律诗取法盛唐,风格清丽猷壮,开始形成了南北统一的诗风。元代晚期的虞集、杨载、范椁、揭傒斯,号为元代四大家。虞集(1270—1347年),字伯生,蜀郡人,宋亡后,留寓在抚州路崇仁。他的诗优裕闲雅,有的作品接近李商隐,格律颇工,而且运用娴熟,所以他称自己的诗如“汉廷老吏”。杨载(1271—1323年),字仲宏,福建浦城人。他认为诗当取于汉魏,而音节则以唐为宗。他的特点是含蓄委婉。史称其诗“尤有法度,自其诗出,一洗宋季之陋。”范椁(1271—1330年),字亨父,一字德机,临江路清江人。揭傒斯(1274—1344年),字曼硕,龙兴路富州人。他们二人都受江西诗派的影响,但主要倾向是崇尚晚唐。他们在写作技巧上不及虞、杨,但题材广泛触及社会上的某些不合理的现象。末期的杨维桢所作诗歌,以奇谲兀突,自辟町畦,时人称为铁体(铁崖体,维桢号铁崖)。定居内地的少数民族中,也涌现出了一大批能运用汉文与传统格律写作的诗人,如贯云石、马祖常、萨都剌、三廷圭、聂古相、丁鹤年、高彦敬、康里子山、达兼善、薛昂夫、雅正卿、斡克庄、鲁至道、余阙等,都有时名。回回人萨都剌,字天锡,他家世居雁门,以写作宫词著称,清婉流丽。他的词继承了苏(轼)词的豪放风格,沉郁苍凉。顾嗣立编《元诗选》,谓“元诗姓名见于各选本者四百余人,其专集刊行于世,百家而已。”宋荦序《元诗选》则云:“论者谓元诗不如宋,其实不然。宋诗多沈僿,近少陵;元诗多轻扬,近太白。以晚唐论,则宋人学韩、白为多;元人学温、李为多,要亦娣姒耳。”宋荦指出元诗返古法唐,无疑是对的,但认为元诗可以与宋诗并驾齐观,则稍嫌过誉。宋诗的散文化、议论化,实是对唐诗的发展。当然,过分的散文化、议论化会有损韵律,流于枯涩,但这只是诗人个人的才力问题。李重华《贞一斋诗说》谓:“宋人惟无意学唐,故法疏而天趣间出;金元人专意学唐,故有法而气体反弱。”这正是从总体上说元诗不及宋诗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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