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因(1247—1293年),字梦吉,雄州容城人,因爱诸葛亮静以修身之语,表其居曰“静修”,学者称静修先生。他与许衡同是元初北方的两个著名理学家。至元十九年(1282年),太子真金征为赞善,继王恂教近侍子弟,未几,以母疾辞归。至元二十八年,复以集贤学士征,以疾固辞。他的一生基本上是过隐居生活。所著有《四书精要》三十卷,《小学四书语录》,乃门生故友所录,《易系辞说》系病中亲授,皆佚。仅《静修先生文集》十二卷行世。
刘因曾受业于郧城砚弥坚。砚弥坚也是1235年与赵复同时被蒙古军俘虏的。他“年十四,始习词赋,补府学生。十六,从乡先生王景宋学。景宋名登,以进士起家,仕至京西路提刑、京湖制置大使司参谋,为人卓荦奇伟。公学得其梗概,慨然有志于事功。年十八,又从袁州刘仁卿学议论。年二十四,来归圣朝。公问学淳正,文章质实,务明道术,以明世教。”[1565]可见砚弥坚本人,似不曾及朱学之门庭;其授徒于真定,主要亦为训诂疏释之说。刘因从砚弥坚游,“初为经学,究训诂疏释之说,辄叹曰:圣人精义,殆不止此。及得周、程、张、邵、朱、吕之书,一见能发其微,曰:我固谓当有是也。及评其学之所长,而曰:邵,至大也;周,至精也;程,至正也;朱子,极其大,尽其精,而贯之以正也”[1566]。苏天爵撰刘因《墓表》,谓“其学本诸周程,而于邵子观物之书深有契焉[1567]。全谢山撰《静清书院记》亦谓:“有元儒林世系,鲁斋、白云(许谦),专主朱学;静修颇祖康节;草庐兼主文安(陆九渊)。”[1568]这都说明,尽管刘因对朱子也极表推崇,但其学术源流,则与朱学并无血胤。其所撰《四书集义精要》,即就卢孝孙所辑《四书集义》,“芟削浮词,标举要领”而成,“使朱子之说,不惑于多歧”。其间多所去取,“较徒博尊朱之名,不问已定、未定之说,片言只字,无不奉若球图者固不同”[1569]。这里也显示了理学别派的刘因与恪守朱说,如奉神明的许衡在学术上的态度根本不一样。《宋元学案》列刘因为“江汉别传”,小传云:“后于赵江汉复得周程张邵朱吕之书,始曰:我固谓当有是也。”就现在我们所掌握的材料来看,刘因与赵复并不见有什么过从和授受。[1570]小传袭《元史·刘因传》而增“于赵复处”云云,是没有根据的。清王灏跋《静修先生文集》,谓其“未尝专守一家言”,基本上是正确的。
刘因在《叙学》中提出“古无经史之分,《诗》、《书》、《春秋》皆史也,因圣人删定笔削,立大经大典,即为经也”。隋王通在《文中子·中说》及《王道》中就体裁的角度,谓经为史。[1571]稍长于刘因的北方学者郝经亦明确提出:“古无经史之分,孔子定六经而经之名始立,未始有史之分也。六经自有史耳:故《易》即史之理也;《书》史之辞也;《诗》史之政也;《春秋》史之断也。《礼》、《乐》经纬于其间矣,何有于异哉。”[1572]刘因的说法显然是在郝经的基础上,向“六经皆史”这一命题更前进了一步。但他所强调的是古史经过圣人笔削,始升华为经典,与后世直指行世的“六经皆史也”的提法,涵义是有差别的。在进学的途径上,刘因与郝经的主张也十分值得注意。刘因认为有志于学者,惟当致力于《六经》、《语》、《孟》。治《六经》当自《诗》始,俾“导情性而开血气”。然后及于《书》,“书,所谓圣人之情见乎辞者也。即辞以求情,情可得矣!血气既开,情性既得,大本立矣!本立则可以徵夫用。用莫大于礼”。《礼记》、《周礼》既治,则非《春秋》无以断。“《春秋》,以天道王法断天下之事业也。《春秋》既治,则圣人之用见。”然后及于《易》,“《易》也者,圣人所以成终而成始也”。刘因对于传注疏释也评价甚高,认为学习时必先传注而后疏释,再次后人之议论。六经既习,再继以《语》、《孟》。“世人往往以《语》、《孟》为问学之始,而不知《语》、《孟》圣贤之成终者。所谓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者也。圣贤以是为终,学者以是为始,未说圣贤之详,遽说圣贤之约,不亦背驰矣乎!”“六经既治,语孟既精,而后学史”,并渐及乎诸子、辞赋、文章、书法。郝经家学渊源,他记自己进学秩序:“初治六经之时,以为感发志意者,莫过乎《诗》,于是乎先治《诗》;二帝三王之心传口授者,莫过乎《书》,于是乎《诗》而后《书》;先王治世之具,莫大于礼乐,于是乎治《礼》;大经大法,拨乱反正,莫大于《春秋》,于是乎治《春秋》;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以际天人之学者,莫大于《易》,故以为终身之学。其余自《语》、《孟》、子、史诸书,各如先君之命治之,不敢少躐其等杀焉。”[1573]郝经籍陵川,刘因籍真定,二人之间亦无师承授受,可见二人所举进学次第,乃金代北方士子所奉行之公认途径;经史本通之说,亦恐系北方儒士之流行见解,皆与南来之朱学明显不同。[1574]因此,我们认为刘因本质上是派生于金代儒学而远承程、邵的理学别派,与许衡恪承朱学一派在许多见解上是不同的。(www.xing528.com)
《辍耕录》记载:中统元年,许衡应召赴都日,道谒刘因,因曰:“公一聘而起,毋乃太速乎?答曰:不如此,则道不行。”至元二十年,朝廷征刘因为赞善,未几,辞去;又召为集贤学士,复以疾辞。“或问之,乃曰:不如此,则道不尊。”[1575]至元十三年(1276年),刘因撰《退斋记》,谓彼挟老子之术者以任事,“莫不以一身之利害而节量天下之休戚,其终必至于误国而害民,然而特立于万物之表而不受其责焉。而彼方以孔孟之时义、程朱之名理,自居不疑,而人亦莫知夺之也”[1576]。全榭山引虞集所撰《安敬仲文集序》考之[1577],认为,刘因所影射的系许衡无疑,“殆指文正自请罢中书执政,就国子而言”。“静修所谓欺世自免者,则自其辞就之间有以窥见其微疵。”“由文靖(刘因谥号)之言观之,则知苟非行道之时,必不当出,亦不当择地而居之。盖立人之朝,即当行道,不仅以明道止。不能行道而思明道,不如居田间而明道之为愈也。”[1578]刘因缺乏的正是许衡那种“随时变易,以合于道”,强调实行的积极因素。但他那种累征不仕的表现,却更符合儒家传统的出处行藏的正统观念,故被认为“能明乎圣贤之学,严乎出处之义”,有益于“息奔竞、惇风化”,而“使人人知有礼义廉耻之实”[1579]。这就是作为隐士的刘因被推崇为与许衡一样,被认为乃元朝借以立国的两大儒宗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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