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是秦帝国最核心的指导原则,泯除过去列国并存所造成的多元、差异现象是新帝国最积极的施政方向。“统一”就是对的,多元、差异就该除之而后快。
始皇二十六年灭齐后,立即采取了统一度量衡的措施,由朝廷铸造标准的度量衡依据,上面有刻字认证,送到各地,从此长度、重量、容积就都按照这一标准统一。秦同时也进行了文字的统一,史称“书同文”。
中国的文字已知最早见于商文化,最早用来记录超越现世的祖神给予的信息,带有高度秘密色彩。周人学习、传承了这套文字,进行了大幅的功能改造,用来记录贵族教育王官学的内容,并进一步让这套图像文字和语言、声音产生规律关系,让文字得以用于记录语言上。
到了始皇帝的时代,文字又有了另一次的功能转变。现在文字最主要的功能是将法固定下来,让每个人都知道,都乖乖遵守。从郑子产“铸刑书”以来,这就是法家惯常看待文字的角度,法要发挥作用,就要“信赏必罚”,这“信”和“必”,都牵涉法有确定不移的内容,不随个人主观意志而改变。
确保每个人都守法,前提是要每个人都知道法的内容,而且每个人知道的都一样。这也就是为什么统一之后,始皇帝就毫不迟疑地推行了“书同文”,将战国时期各国分别发展出来的不同文字进行全面整理。“书异文”的情况下,以文字记录下来的法就会带有歧义,那是法家统治概念下不能容忍的事。
秦始皇巡行各地,所到之处都留下刻石,除了用来表彰空前功业之外,另有借刻石示范统一文字的作用。刻石上用的文字都是由李斯主导创制完成的“小篆”,表示从此之后你们各地原来使用的其他形体文字都要废止了,改用这套统一的新字体。“小篆”复杂难写,所以后来为了让书写方便、快速,又发展出另外一种字体“隶书”。
秦始皇极重视文字,但他重视文字的理由和之前的周人很不一样。对他来说,文字不是贵族文化的核心,也不是思想、主张的表达工具,而是必要的统治手段。识字才能知法,有统一的文字才有统一的法,反过来,要传扬统一的法,就要有统一的文字,还要有用统一的方式学习法、学习文字的人。(www.xing528.com)
秦始皇将文字转化为传播工具。他的功业既然已经终结了历史的变化,当然就不需要再用文字保留过去,过去只会带来“以古非今”的不愉快。文字要面对当前、面向未来,要替当前和未来制定规范。新铸的标准度量衡上有刻文,告诉人民这是多长多重,还训诫人民从此只能依照这样的标准来度量。刻石铭文上宣告了这个新时代的来历,并清清楚楚表述新时代对于人民的种种要求。通过这种方式,法与秦始皇的训令传播到了各地,文字在其中扮演了关键角色。
中国文字在战国时期大幅发展,产生了许多新字。最主要的,是“形声”原则的普遍运用。“形声”造字使得这套图像符号能够更紧密地和语言结合在一起,于是各国各地就按照当地的语言发音,以“形声”的原则造出了很多字,使得文字数量大幅成长。这种字各有各的写法,往往离开了发明的地方,就没有人认识了。
秦始皇和李斯大力整顿文字,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将“形声字”的写法统一固定下来。在此之前,代表声音的符号和代表意义的符号如何结合没有规律,各国各有一套自己的规则,但在“书同文”之后,就确立了今天我们称为“偏旁”的原则。“形声字”基本上以左右分,左边是“义”,右边是“声”。
今天我们会说“竖心旁”,意思是这偏旁是“竖起来的心”,为什么要让心竖起来?因为要符合“书同文”的原则,所以创造了一个总是写在左边的符号代表“心”,看到这个“竖心旁”,我们立刻就明白这个字的意思应该和感情有关系。至于这个字怎么念?到今天我们也都留着通俗指引,“有边念边,没边念中间”,即字里应该会有一个代表声音的符号,如果左边是“心”代表意义,那么通常右边那个符号就代表了声音。
现代中文里,有“忍”“态”等同属“心”字边,却不是“竖心旁”的字,它们的“心”没有竖起来,而是躺着写在下方。“火”字旁也有放在左边和放在底下的不同写法。这种字就是“书同文”过程中没能彻底改变的例外,同时也显示了当时战国文字的复杂情况。同样是表示感情的“形声字”,“心”可以居左、居右,可以在上、在下,那就必然造成辨识与书写上的巨大困扰。
另一个“书同文”没有收拾干净的例外是“阜”与“邑”,我们一般通称“左耳刀”“右耳刀”的偏旁。这两个偏旁本来是同一个,都是代表和居住处有关的意思。依照“书同文”的规范,统一将偏旁都放到左边来,应该只有“左耳刀”,但显然当时已经存在许多“耳刀”写在右边的字,没有被完全改变过来,于是后来就变成了两个偏旁并存。像“部”和“陪”,两个字组构的元素其实完全一样,读音却不同的,意思也不一样,儿童习字过程中常常将它们搞混。由此我们也可以推想,如果没有当时“书同文”的整理,中国文字会有多乱,甚至不同地方都可能逐渐有了自己的单行文字,慢慢文字系统就分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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