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大辩论时代,孟子的性善主张,当然招来了许多质疑、挑战。《孟子》书中有一篇,叫“告子”,里面就记录了一个主要的挑战者“告子”的主张。告子认为“性无善恶”,“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告子认为,人的天性像水一样,可能流向东,也可能流向西,没有一定的流向,只受地势高低影响,人也同样受到环境影响,由环境决定变成好人或坏人。
告子显然是“环境决定论者”,相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是由环境影响并塑造的,没有或善或恶的本性。善辩的孟子却抓住告子用的比喻发动反击:“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水之所以会东流西流,没有一定的方向,不就是因为水总是往低处流吗?水偶尔可以冲激向上,但那不是水的本性,终究水还是要往下流。水有往下流的本性,就如同人有善的本性;水偶尔会违背本性往上冲激,就像人也会违背善的本性为恶。人性的确像水,但绝对不是如告子认定的那样无善无恶。
人当然会做坏事,然而孟子看重、强调的是:人做坏事时,内心明白自己做的是坏事。对于善恶是非标准的敏感是天生的、不变的。孟子说:“舜何?人也。禹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人皆可以为尧舜。”圣人和我们,没有绝对的差异,我们每一个人都拥有成为圣人的先天条件,就看我们如何运用、发挥自己内在天生的善性了。
孟子将自己的论理建立在本性上,也就是一个不能改变、不容置疑的前提下。这是论辩的策略,也是那个时代的潮流。社会太乱了,现实太乱了,接着连解释现实的说法也各行其是乱成一团,使人莫衷一是。这种状况很自然地刺激出一种想要找到可掌握的源头的冲动,希望能有固定的、不变的基础让人得以站立,不要什么都在变,什么都不确定。(www.xing528.com)
庄子探索“自然”,同时代的孟子、告子则讨论本性,他们都是要找出不变的、确定的基础。建立了本性的主张,孟子也就有了“拒杨墨”的简单立场:杨朱和墨家的主张都是违背人性的。进而,孟子用本性的论理,给予礼新的定义。为什么封建秩序明明已经崩坏瓦解,还要维持礼?孟子给的答案是:因为礼源自人性,是普遍的,而不是依附于封建制度的。礼固然是圣人制定的,但不是圣人独断发明的。圣人的角色是发现你我内在都有的基本天性、善恶是非标准,以此制定出一套相应的行为法则。不管现实怎么变,人性不会变,那么礼也就不会过时,始终有其权威与价值。
用这种逻辑,孟子重振了儒家,将儒家由一个枯燥地要求保留既有旧规范的流派,升级为可以和其他诸子百家并立辩论的流派。他的性善论是在这样一个战斗条件下出现的,也是在这样一个纷乱环境中发挥作用的。孟子和所有的战国诸子都不是悠闲、宁静、致力于思考的哲学家,他们的首要身份是有攻有守的论辩者,他们优先考虑的是如何吸引和说服听者、读者。将战国诸子放回热闹、嘈杂的历史背景中,我们才能比较公允、贴切地理解、衡量他们的思想与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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