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民崛起的趋势,从春秋末年开始跃动,墨子与墨家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的。
《韩非子·显学》开篇第一句话:“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一直到韩非的时代(战国末年,公元前3世纪中叶),孔子去世超过两百年了,儒家和墨家仍然被视为两大显学。
然而再过一百年左右,到了汉朝,司马迁在《史记》中,特别提高孔子的地位,写《孔子世家》来记录孔子的生平和言论,另外有一卷《仲尼弟子列传》和一卷《孟子荀卿列传》。相对地,司马迁没有为墨子立传,整本《史记》只有在《孟子荀卿列传》后面附了一句话:“盖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为节用。或曰并孔子时,或曰在其后。”总共二十四个字,如此而已。
曾经和儒家并列为显学超过百年的墨家,到了《史记》里,却几乎不存在了,最后还是为了说明孟子强烈反对“杨”“墨”的主张,才得以有这么一小段的补充。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还曾经研究过诸子学,留有综论诸子思想的《论六家要旨》,即便如此,司马迁都表现得对墨子缺乏兴趣。从韩非的时代到司马迁的时代,孔子的地位和墨子的地位明显有了一上一下的戏剧性变化。
墨子的地位急遽下降,导致关于他的各种信息数据也就被忽略了。司马迁极有可能不曾读过《墨子》,连墨子的生卒年代他都没有确切的把握,只能说有人主张墨子和孔子同时代,也有人认为墨子晚于孔子。汉朝之后,墨子及墨家长期处于中国思想的边缘地带,关于墨子生平的史料也就越发涣散支离了。
我们今天只能利用《墨子》书中的内容,尽量还原墨子的时代背景。《墨子》书中有《公输篇》,说:“公输盘为楚造云梯之械,成,将以攻宋。子墨子闻之,起于鲁,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见公输盘。”公输盘又叫公输般,是鲁国人,所以也有人主张他就是鲁班。公输盘是个精巧的工匠,为楚国造了可以用来攻城的云梯,这也就是我们今天消防云梯名称的来源。云梯,顾名思义,形容梯之高,简直能够登到云里去。有了云梯,军队就可以方便攻入别人的城里了。云梯造成之后,楚国就要拿云梯去攻打宋国。墨子听到了这个消息,连忙从鲁国赶到楚国去,花了十天十夜抵达楚国国都郢,见到了公输盘。
墨子先用道理说服了公输盘,让公输盘认识到不应该攻打宋国。然而公输盘没有办法阻止楚国出兵,于是墨子又去见了楚王,告诉楚王攻打宋国“必伤义而不得”,也就是既不符合正义道理,也打不赢。楚王回应:“你说得很好,但是公输盘已经帮我造好云梯了,一定可以把宋拿下来。”(www.xing528.com)
“于是见公输盘。子墨子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公输盘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圉有余。”于是墨子在楚王面前再会公输盘,解下衣带代表城墙,用筷子代表攻城的云梯,公输盘反复多次用云梯进攻,都被墨子挡了下来。公输盘使用云梯的方法穷尽了,墨子防御的手段还没用完。
“公输盘诎,而曰:‘吾知所以距子矣,吾不言。’子墨子亦曰:‘吾知子之所以距我,吾不言。’楚王问其故,子墨子曰:‘公输子之意,不过欲杀臣。杀臣,宋莫能守,乃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虽杀臣,不能绝也。’楚王曰:‘善哉!吾请无攻宋矣。’”
公输盘不得不屈服了,然而他补了一句话:“我知道对付你的办法,只是我现在不讲。”墨子也回应他:“我知道你要用什么办法对付我,但我现在也不讲。”这两个人都不讲,一旁的楚王可急了。他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墨子才解释:“公输先生想的,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办法,不过就是把我杀了,以为这样宋就无法抵抗楚的进攻了。然而我的弟子禽滑厘等三百多人,已经带着我设计的防御器械,在宋城墙上等待楚军了。杀了我,也无法消灭宋的防御力量。”听到这里,楚王也认输了:“真厉害啊,我决定不攻打宋了。”
这是个精彩的故事,《战国策》《吕氏春秋》《说苑》里都有转载。同时这个故事为我们提供了判定墨子时代的重要线索。公输盘曾经出现在其他东周文献里,搜集这些史料,我们可以大致考订公输盘的年代,再用公输盘的年代来推断墨子生活的年代。
另外一条线索,是《墨子·鲁问篇》中有一段“墨子见齐大王”的记录。“齐大王”是齐太公田和,田和从世卿以至篡齐,这是东周时的大事,有很多相关记载,可以有更明确的时代年份供参考。
靠这些材料,经过反复考证,墨子应该是生于公元前480年左右,在公元前400年左右去世。也就是说,他比孔子稍晚,孔子去世前后,墨子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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