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再追溯一下战国这个历史断代概念。这段两百年的历史之所以叫战国,是因为国的兴起、发展及巨大变化,另外或许更重要的,是“战”,这个字指出了这个时期不只战争频仍,而且战争的形态、战争的规模、战争的强度都持续升级的事实。
促使战争变化的第一个因素是武器。铁器的广泛运用,不只体现在武器变成铁铸的,而且体现在铁制工具可以被更有效地用在采矿上,人们开采更难开的矿,采出更多的铁用来铸造更多的工具与武器。
一言以蔽之,战国时代人们彼此屠杀的效率,要比之前的时代提高太多了。杀人,甚至是大量杀人,变成一件相对容易的事。
许多更有杀伤力的武器被发明出来,并快速实际运用到战场上。影响最大的,首推弩的发明与运用。弓箭是极古老、极普遍的武器,然而到了这时候,旧式的弓箭经过大幅改造升级,由原本单人手臂拉弓放箭,进化到以机械、杠杆的方式来发射。
弩变得可以集合好几个人的力量,或将力量延迟储积来放箭,于是就可以让箭飞得更远,箭射中时造成的伤害也就更大了。机械的运用又使得弩不必受限于个人的身体尺度,可以越造越大。于是一个直接的效应,就是战场的范围扩大了,战争的规模也随之扩大了。
春秋时期的战争,基本上以车战为主。从《论语》一直到《孟子》,都习惯用“百乘之家”“千乘之国”“万乘之国”来形容国的大小与实力。“乘”就是由马拉的战车。马车在当时具备最大的机动能力,步行的士兵则跟随在马车后面。交战时,首先是双方的战车相交,驾马车对战的,都是至少具备“士”身份的贵族。换句话说,春秋之前,战争是贵族和贵族打,参战各方动员底下分封的大夫与士,一般平民是没有资格参战的。就算后来开始动员一部分非贵族,他们也还是只能扮演支持的配角,部署在战车后面的第二战线跟随战车行动。
因为车战的主角是受过王官学教育的封建贵族,所以打起仗来必须讲究规矩。打仗有打仗的礼仪,更有其根本的规则,不能乱来。阵如何列,开战如何“鼓”,收兵如何“鸣金”,都是固定的。依据这样的规矩,宋襄公拒绝趁楚国军队渡河之际进行攻击,必须等楚军列阵好了才能打。依据这样的规矩,曹刿才会建议鲁庄公等待对方一鼓、再鼓、三鼓,然后才接战,留下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名言。(www.xing528.com)
春秋时期有一场有名的大战——晋和楚之间的城濮之役,当时国力最强大的晋出动了七百乘。按照那个时候的惯例,一乘车上加随伴的步兵,顶多三十个人,也就是说这样一场当时惊天动地的大战,战胜方出动的兵力大约在两万人。
每个贵族封君,只能拥有那么多兵车和武器。打造兵车和武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技术上的困难节制了战争的规模。而且青铜材质的武器,硬度与锐利度都不是那么高,用在近接作战上,双方的风险差距不大,杀伤力也都没那么可怕。
但进入铁器时代,强弩被发明出来,车马战的基础被推翻了。尽管《孟子》还用“千乘”“万乘”一类的词语,然而那个时代的“乘”已经不是战争的现实单位了。比较新的替代说法是《战国策》出现的“带甲百万”,这是拿来形容楚国的强大的。依照《战国策》的描述,楚国有士兵一百万人,外加车一千辆,马一万匹。
《战国策》里另外记录了魏国“带甲三十万,车六百乘,骑五千匹”,赵国“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韩国“带甲二十万”,齐国“带甲数十万”。这样的说法清楚反映了战争动员规模的扩大,还有军队结构的改变。车或“乘”不再那么重要,摆在最前面的是“带甲”,也就是徒步的士兵。春秋时期,一辆车配一或两匹马和至多三十个士兵;到战国时期,车和士兵的比例可以到一比一千。以秦为例,车和马的比例也变成了一比十,当然不是十匹马拉一辆战车,而是马的用途增加了,除了用在车战上,还有了“骑兵”。赵国最早将骑兵有效用于战争,其地理条件最适合养马,所以赵国的步兵比秦国少得多,却和秦国有同样多的马匹。
这么多的战士从哪里来的?绝对不可能像春秋时代主要由封建贵族武士来打仗了。“带甲百万”,就算没有一百万,五六十万总是有的吧。这种规模的军队必须通过完全不一样的动员系统才有可能建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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