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上古史导论：三禹石生、娶涂山女

禹之传说最怪者莫若生于石之说。《太平御览》卷五十一引《随巢子》曰：“禹产于?石，启生于石”，《淮南子·修务训》亦云：“禹生于石。”此等怪说之来，疑亦出于社神之神话。古者祀社神或用石，《淮南子·齐俗训》云：“社祀：有虞氏用土，夏后氏用松，殷人用石，周人用栗。”又古有高?之祠，亦即社祠，《周礼·地官》“媒氏”曰：“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凡男女之阴讼，听之于胜国之社。”《墨子·明鬼下篇》云：“燕之有祖，当齐之社稷，宋之桑林，楚之云梦也。此男女之所属而观也。”郭沫若著《释祖妣》（《甲骨文字研究》）以此与高?祀相合，因谓祖、社稷、桑林、云梦即诸国之高?，甚是。《春秋》庄公三十三年：“公如齐观社”，三传皆以为非礼，而《梁传》云：“以是为尸女也”，尸，《说文》云：“陈也，像卧之形”，尸女或即通淫之义，可知齐之社稷即齐高?之祀。齐，姜姓，本羌族，齐之社稷即齐之高?，则羌之社祭亦即羌之高?，禹为羌之社神，则禹亦羌之高?神也。

古者社用石，高?亦用石，孙作云著《中国古代的灵石崇拜》（《民族杂志》五卷一期）举《说文》“纏，宗庙主也。《周礼》有郊宗石室。一曰大夫以石为主，从示石，石亦声”。“·，宗庙·纏也。从宀主声”；以证古者神主用石，并引汉魏晋宋之高?用石为旁证，（见《通典》《搜神记》《隋书》《文献通考》）至是。禹为社神兼高?神，古皆用石，则禹生于石之说出于社神、高?神之神话明甚。

禹又有生石纽之说，《史记集解》引皇甫谧曰：“《孟子》称禹生石纽，西夷人也。”《太平御览》卷八十二引扬雄《蜀王本纪》云：“禹本汶山郡广柔县人，生于石纽，其地名刳儿畔。禹母吞珠孕禹，坼副而生于涂山。”《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云：“?娶于有莘氏之女，名曰女嬉，年壮未孳，嬉于砥山，得薏苡而吞之，意若为人所感，因而妊孕，剖胁而生高密，家于西羌，地曰石纽，石纽在蜀西川也。”禹又有处石夷之说，《易林》卷十六云：“舜升大禹，石夷之野。征诸王阙，拜治水土。”疑石纽石夷之说即由禹生于石之说推演而出也。

《史记·夏本纪》索隐引《世本》云：“鲧娶有莘氏女谓之女志，是生高密。”《吴越春秋》等书亦以禹字高密。闻一多著《高唐神女传说之分析》（《清华学报》十卷四期），以“高密”即“高?”之音变，至是！禹又有与涂山女相通之说，《吕氏春秋·音初篇》云：“禹行功，见涂山之女，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涂山之女令其妾候禹于涂山之阳。”禹既见涂山女而又云“未之遇”，则“遇”字当为通淫之意。《天问》云：(www.xing528.com)

“焉得彼蜶山女而通之于台桑？”《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云：

“禹三十未娶，行到涂山，恐时之暮，失其度制，……因取涂山，谓之女娇。”

案涂山即会稽，当即三涂，在今河南嵩县，本亦九州之险也（太岳、会稽等名由姜民族携至山东，越之会稽，其名当更由山东传往者）。禹有与涂山女通淫之说，故《吕氏春秋·当务篇》云：“禹有淫湎之意。”此当亦出于高?神之神话。古者祭社于山泽丛林，盖古人以山泽为神怪之地，群神皆居于此（如《祭法》云：“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北方多山，神社多设于山林；南方多水，神社多设于水泽；故宋之社为桑林（即桑山之林，《淮南子·修务训》云：“汤苦旱，以身祷于桑山之林”，可证），而楚之社在水泽云梦。社神本兼高?神，故巫山女亦传在云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