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语·周语下》云:
有崇伯鲧播其淫心,称遂共工之过。……其后伯禹念前之非度,……共之从孙四狱佐之,……合通四海。……皇天嘉之,祚以天下,赐姓曰“姒”,氏曰“有夏”,谓其能以嘉祉,殷富生物也。
此谓夏为皇天所赐之氏,特战国时人之妄说耳。论“夏”之起源者,自来诸说纷纭,今约略举之如下:
(一)“夏”像中国人说 《说文》云:“夏,中国之人也;从?,从页,从臼,臼两手,?两足也。”
(二)“夏”像舞容说 徐灏曰:“戴侗亦曰:‘夏,舞也,臼象舞者手容,?象舞者足容’,是也。夏时夷狄始入中国,因谓中国人为夏人。”
(三)“夏”像禹治水说 《说文疑疑》曰:“从臼,手有所持也;从?,足有所鱗也:象农夫之夏日治畦也。夏者,禹有天下之号也;从臼,手有所持也;从?,足有所鱗也:象神禹之八年治水也。”
(四)“夏”像蝉或爬虫为图腾族徽说 卜辞中有字作“”“”“”“”“”诸形,叶玉森氏《殷契钩沉》甲卷以为“并像蝉之?首翼足形,蝉为夏虫,闻其声即知其夏,故先哲假蝉形以表之。”姜亮夫氏作《夏殷民族考》(见《民族杂志》)则谓像爬虫,云:“夏民族的传说,是以禹为宗神,冀为生息地,禹冀亦即龙蛇龟黾一属的东西,因而也命其族为爬虫子孙,与汉家自命为龙种,作用全同。从他的文字系统上看来,这一定是种水中的怪虫。”①(www.xing528.com)
(五)“夏”以夏水得名说 章炳麟氏《中华民国解》云:“夏之名实因夏水而得,是水或谓之夏,或谓之汉。……地在雍梁之际,因水以为族名,犹生姬水者之氏姬,生姜水者之氏姜也。”五说中,(一)说谓夏像首及两手两足为中国之人,实不可通。
叶玉森斥之曰:“一若外国之人首及手足与中国异数者然,诚强索解矣!”(二)说是舞容,其误与(一)说同,舞不必中国独有,亦不必中国之特长。(三)说谓像禹治水,更属臆说,不值一辨!(四)说以文字学及社会学解释,亦未为定论。禹之传说固多与龙鱼有关,然在传说初相未明前,但凭后世之传说,以社会学解释,未见其当。
姜氏举北方一带所发现之爬虫化石,谓即夏民族所崇拜之对象,我人亦未敢遽信之(且此等大爬虫产于皇古,决非夏代人民所能见)。(五)说谓夏以夏水汉水得名,较为近理,然亦无当。近人已有驳难。蒙文通《华夏考》云:
《左传》楚庄王讨陈夏氏,乡取一人以归,谓之夏州。盛宏之言夏州首尾七百余里,孔颖达云大江中州是也。狄之奇言其在江陵者,谓之夏水口,乃夏水之首,江之泛也。亦名夏者,《离骚》所云过夏首而西浮也。在汉阳者谓之睹口,乃夏水之尾,江之沱也,亦名夏浦,《离骚》所云背夏浦而西思也。盖汉水自今江陵县至今汉阳县,通谓之夏。江永曰:夏州地近汉水,于是汉水遂有夏名,故知汉水名夏,楚庄王以后事也。
汉水有夏水名既在楚庄之后,则夏非以夏水得名可知矣。近人或疑大夏为夏民族,王国维氏作《西胡考》,尝列举《逸周书·王会篇》《伊尹献令》《史记·封禅书》《吕氏春秋·古乐篇》等,以证大夏之由东西迁。徐中舒氏作《再论小屯与仰韶》,乃径谓大夏即夏人西迁后之称号。程憬、姜亮夫两氏皆从之(程有《夏民族考》,见《大陆杂志》一卷六期),而童书业氏作《蛮夏考》(《禹贡》二卷八期)则以大夏在极西之地,盖夏民族之发源地。夏民族本颇渺茫,是否与大夏有关,至难言也。夏代之“夏”,与大夏之“夏”,我人但能认其名称偶合而已。“夏”代一名之来源,我人实无确切适当之说以解释之,至今犹为疑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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