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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帝神话:涿鹿之战与阪泉之战一事

时间:2023-08-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黄帝之神话,最著者除与蚩尤涿鹿之战外,尚有与炎帝阪泉之战。此但云战于阪泉,未言与谁战也。一说谓阪泉之战即涿鹿之战,如梁玉绳《史记志疑》举《逸周书·史记篇》称蚩尤为阪泉氏为证,以“炎帝”皆“蚩尤”之误。其初三战于阪泉而后胜之,犹作乱不用命;继战于涿鹿而乃杀之耳。独鹿即涿鹿,阪泉氏而亡于涿鹿,是涿鹿之战与阪泉之战必为一事也。所谓三战,今据事迹之可考者:初阪泉,次涿鹿

黄帝神话:涿鹿之战与阪泉之战一事

黄帝传说最著者,莫若战蚩尤涿鹿一事,如《战国策·秦策》苏秦曰:“黄帝伐涿鹿而禽蚩尤。”此实皇帝伐蚩尤神话之演变。《书·吕刑》云:“若古有训:蚩尤惟始作乱,延及于平民,罔不寇贼,……以覆诅盟,虐威庶戮方告无辜于上,……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报虐以威,遏绝苗民,无世在下。”此为黄帝即“皇帝”之显证。

山海经·大荒北经》云:“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句,海水入焉。

有系昆之山,有共工之台,射者不敢北响。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后置之赤水之北,叔均乃为田祖,魃时亡之。”《大荒东经》云:“大荒东北隅,中有山名曰凶犁土丘,应龙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魃不得复上,故下数旱,旱则为应龙之状,乃得大雨。”此黄帝伐蚩尤之神话疑较近初相,应龙畜水,旱魃肆旱,皆黄帝伐平蚩尤之功神;黄帝能下上天之应龙旱魃,蚩尤亦能请风伯雨师,其战争之工具为水火,故《吕氏春秋·荡兵篇》云:“兵所自来久矣,黄炎故用水火矣。”盖黄帝伐蚩尤之故事,实出于上帝伐恶神之神话耳。

黄帝之神话,最著者除与蚩尤涿鹿之战外,尚有与炎帝阪泉之战。《左僖二十五年传》云:卜偃卜之曰:吉,遇黄帝战于阪泉之兆。

此但云战于阪泉,未言与谁战也。《大戴礼·五帝德篇》乃云:“黄帝,少典之子也,曰轩辕,抚万民,度四方,教熊罴貔豹虎以与赤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而得行其志。”是阪泉之战所战者为赤帝(炎帝)也。而《逸周书·尝麦篇》云:“昔天之初,诞作二后,乃设建典,命赤帝分正二卿,命蚩尤宇于少昊,以临四方,司百工。蚩尤乃逐帝,争于涿鹿之阿,九隅无遗,赤帝大慑,乃说于黄帝,执蚩尤,杀之于中冀,名之曰绝辔之野。”据此,是蚩尤为赤帝之臣也。

至《史记·五帝本纪》则云:

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于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而蚩尤最为暴,莫能伐。炎帝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轩辕乃修德振兵,……教罴貔貅豺虎,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然后得其志。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而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

旧说炎帝即神农,然何“同兹炎帝而或仅守府,或辄耀兵?同兹黄帝,而忽则翼君,忽又犯上?”“神农既不能征诸侯矣,又安能侵陵诸侯?既云世衰矣,又何待三战然后得志乎?”释此者,凡有二说,一说谓炎帝与神农本非一人,如崔述《补上古考信录》云:“前文言衰弱,凡两称神农,皆不言炎帝;后文言征战,凡两称炎帝,皆不言神农也。”此说至是。以炎帝神农为一者,本刘歆之妄说,《世经》以前无此说也。一说谓阪泉之战即涿鹿之战,如梁玉绳《史记志疑》举《逸周书·史记篇》称蚩尤为阪泉氏为证,以“炎帝”皆“蚩尤”之误。

其言曰:

由前言之,帝室衰而藩国暴;由后言之,共主虐而列辟离;半幅之内,遽相癥牾;同兹炎帝而或仅守府,或辄耀兵;同兹黄帝,而忽则翼君,忽又犯上;顿成矛盾,莫识所从。炎帝其榆罔乎!

虽典籍无征,未必若桀纣,安得侵凌群后而制之!轩辕固圣帝也,何至日寻干戈,习用军旅?孔子系《易》称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倘依史所载,则征伐而得天下,当自黄帝始矣。考《逸周书·尝麦解》“赤帝命蚩尤宇少昊以临四方,蚩尤攻逐帝于涿鹿,黄帝乃执蚩尤杀之”,《左传》僖廿五年黄帝伐阪泉之兆,亦指蚩尤,然则阪泉之战即涿鹿之战,是轩辕勤王之师而非有两事,故《逸周书·史记解》蚩尤曰阪泉氏,斯为确证。始缘炎帝世衰,诸侯不享,轩辕征之而来宾,为炎帝征也;既因蚩尤谋逆,炎帝蒙尘,轩辕征师以诛之,为炎帝诛也;而天与人归,尊为天子,乌知非炎帝让德逊位哉?盖纪中两“炎帝”字,俱“蚩尤”之误(《路史·后纪》云:蚩尤姜姓炎帝之裔,逐帝自立,僭号为帝,当是因此致误)。其初三战于阪泉而后胜之,犹作乱不用命;继战于涿鹿而乃杀之耳。或问《国语》胥臣言炎帝黄帝异德,用师相济,《大戴礼》孔子言黄帝与赤帝战,二书乃史公所本,故论云《春秋》《国语》发明《五帝德》及《帝系姓》此类是也。如子所说,岂皆不足据欤?曰《国语》多舛,未可全凭;《大戴礼》更杂,不免伪托,而谓炎帝赤帝者,疑即指蚩尤;宋罗苹《路史·后纪·注》曾引《大戴礼》诸书辨之。

梁氏以阪泉之战即涿鹿之战,甚是。考《逸周书·史记篇》云:

“武不止者亡,昔阪泉氏用兵无已,诛战不休,并兼无亲,文无所立,智士寒心,徙居至于独鹿,诸侯畔之,阪泉以亡。”写本《北堂书钞》百十三引《六韬》亦云:“昔阪泉氏(“阪泉”旧作“烦厚”,讹。)用兵无已,诛战不休,兼并所立(孙诒让《周书評补》云:‘此立当作止,即上文武不止之义,《六韬》与此书文不必同也’),至于涿鹿之野,诸侯叛之,阪泉氏以亡。”独鹿即涿鹿,阪泉氏而亡于涿鹿,是涿鹿之战与阪泉之战必为一事也。且涿鹿与阪泉亦本为一地,《史记正义》引《晋太康地理志》云:“涿鹿城东一里有阪泉,上有黄帝祠。”《路史注》引《魏土地记》亦云:“济城南东六十里,有涿鹿城,城东一里有阪泉,泉上有黄帝祠。”《正义》又引《括地志》云:“阪泉今名黄帝泉,在妫州怀戎县东五十六里,出五里至涿鹿。”皆其明证。蒋观云《中国人种考》因云:(www.xing528.com)

今考黄帝之战炎帝,战蚩尤,最可异者,其战场癨出一地。

《括地志》云:……,《晋太康地理志》云:……,又皇甫谧曰:“阪泉在上谷”,张晏曰:“涿鹿在上谷”,《地理志》:“上谷有涿鹿县”,据此阪泉之与涿鹿,距离甚近,同属一区之内。夫黄帝之战炎帝,战蚩尤,于史盖有两事;然则以何因由,而炎帝之与蚩尤,乃出于同一之地域,而与黄帝开战争之事乎?此其不可解者也。……

是何也?曰:炎帝之末世,为蚩尤所灭,而蚩尤实袭用炎帝之号。

所谓黄帝与炎帝战,即与蚩尤战,三战皆黄帝与蚩尤战之事。蚩尤逐炎帝榆罔于阪泉涿鹿之间,黄帝进攻蚩尤,故开战即在其地。《逸周书·史记解》曰:“蚩尤逐帝榆罔而自立,号炎帝,亦曰阪泉氏。”应劭亦云:“蚩尤古天子”,然则蚩尤当日已灭炎帝,登天子位,而袭用炎帝之称号矣。所谓三战,今据事迹之可考者:

初阪泉,次涿鹿。涿鹿之战亦未能胜蚩尤,故《黄帝本行记》曰:

“帝与蚩尤,大战于涿鹿之野,帝战未克。”至最后胜蚩尤者,为中冀之战。古史述当时之战事,《山海经》:“大荒东北隅,有山名曰凶犁土邱,应龙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又云:“黄帝令应龙攻蚩尤于冀州之野,遂杀蚩尤。”《汲冢周书》:“黄帝执蚩尤,杀之于中冀。”……是战也,应龙实为元帅,蚩尤以是灭,故曰:三战然后得其志。当日炎帝榆罔避蚩尤之兵,弃其故都曲阜而走空桑,又走涿鹿。蚩尤之兵屡胜,遂灭炎帝,于阪泉即天子位,称真而号炎帝焉,故亦曰阪泉氏。

蚩尤当日,师在阪泉,黄帝进攻,战斗开始,故初战于阪泉,虽未能即胜蚩尤;而蚩尤之兵遇此强敌,伤损必多,遂不能久据阪泉,阵地移动,乃进而战涿鹿战中冀,三战卒擒蚩尤,故《归藏·启筮》云:“蚩尤出自羊水,登九淖,以伐空桑,黄帝杀之于青邱”;伐空桑,为蚩尤攻炎帝榆罔之事。据此则蚩尤攻炎帝榆罔,黄帝乃进攻蚩尤,其间自无黄帝更与炎帝榆罔相战争者。……

蚩尤既称炎帝,故古史或称其号,则曰炎帝;或称其名,则曰蚩尤。后人不知,以为炎帝自炎帝,蚩尤自蚩尤,遂至群书互证,彼此违异,一篇所载,先后Y差(如《史记》)。试以此观之,庶可以得其所会通矣。

蒋氏以蚩尤袭炎帝之号,而梁玉绳以“炎帝”为“蚩尤”之误,尚无确证。至以三战为阪泉涿鹿中冀,又未免近于凿空。案《淮南子·兵略训》云:“炎帝为火灾,故黄帝擒之。”《史记·律书》又云:“黄帝有涿鹿之战,以定火灾。”是黄帝与炎帝之战亦在涿鹿。贾谊《新书·制不定篇》更明云:“炎帝者,黄帝同父母弟也,各有天下之半,黄帝行道而炎帝不听,故战于涿鹿之野,血流漂杵。”《益壤篇》又云:“炎帝无道,黄帝伐之涿鹿之野,血流漂杵,诛炎帝而兼有其地,天下乃治。”此与《庄子·盗跖篇》称:“黄帝不能致德,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流血百里”者同。据此,黄帝炎帝之战与黄帝蚩尤之战,固一事之分化明甚。沈括梦溪笔谈》云:“解州盐泽方百二十里,久雨,四山之水悉注其中未尝溢,大旱未尝涸,色正赤,在阪泉之下,俚俗谓之蚩尤血。”蚩尤血而在阪泉之下,则阪泉之战与涿鹿之战,二者确一事之分化也。

涿鹿之战既即阪泉之战,而司马迁作《史记》两载之者,盖已不知其为一事,因而连缀言之。黄帝传说之最著者,惟此涿鹿之战与阪泉之战,阪泉之战既即涿鹿之战,而战蚩尤于涿鹿之说,乃又由皇帝伐蚩尤之神话演变而出。然则黄帝传说之出于皇帝神话,盖断断矣!

后汉书·张衡传》有云:“凡谶皆云黄帝伐蚩尤,而诗谶独以为蚩尤败,然后尧受命。”是伐蚩尤后受命为帝者,或以为黄帝,或以为尧,汉时犹无定说也。北齐《邢多等造象记》亦云:“堂(唐)尧至圣,尚致阪c之师。”是战于阪泉者,又或谓尧,至六朝时犹有此异说。盖《书·吕刑》仅言皇帝(上帝)讨蚩尤,而后世或传为黄帝,或转而为尧,黄帝为“皇帝”之变字,尧亦上帝之化身也。平定蚩尤之乱与遏绝苗民,在《吕刑》中本同属皇帝(上帝)之事,而后世传说乃以伐蚩尤者为黄帝,窜三苗者为尧舜,渐成定论,不相?乱,学者习闻其说,因不复辨,而不知其出于一源也。鄙野如《诗谶·造象记》者,反得存其异说,透露其真情,由此可见鄙野之说,不为儒生所重,不出于儒生之口者,亦不无表示传说之一面也。

《吕刑》之皇帝本即上帝,所命三后伯夷禹稷及绝地天通之重黎,本皆上帝之属神,而后世传说乃以伯夷禹稷为尧舜之臣,以重黎为颛顼等之臣,渐成定论,而又不知其出于一源也。盖黄帝颛顼帝喾与尧舜等无非出于皇帝(上帝)神话之分化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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