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粱录：后妃列女，孝女冯氏，孙翊妻徐氏

原文

宋章懿太后李氏①，性庄重寡言，虽以仁宗为己子，而后不曾言，中外罔知。后薨后方追册皇太后，谥章懿，葬永定陵。

汉孙策破虏母吴夫人②助治军国，甚有所补益。徐琨母孙氏③，定策破张英之谋。孙翊妻徐氏④，守节定谋，杀三凶，得报夫之冤。

晋虞潭母定夫人孙氏⑤，年少丧偶遗孤，誓不改节，抚养训子，成义节以克战。孙晷妻虞氏，弃华尚素，与晷同志。至孝，奉舅姑起居尝馔，不辞薪水井臼之劳。孝妇严氏，事舅姑不失起居供馔之礼。舅丧未葬，因火沿屋，哭告于天，孝心有感，而火遂灭，无伤其棺。唐孝女冯氏，少孤独，无兄弟共侍母，惟母子相依，誓不嫁以奉母。母病笃，刲股治之，不救。葬母，乃结草庐墓下，以供晨香夕灯，侍奉如生。又刺血书经，报劬劳⑥之恩。以宅舍建梵宫荐母，仍不嫁，以死尽孝节。郡臣闻于朝，赐束帛旌之，敕颁寺额曰“报恩”，以表其孝也。节妇何氏，年少丧偶，志不再嫁，奉姑至孝。忽贼掠归巢穴，欲污其节，遂定策解襦自刎，贼惊视而已死，义而葬之。

五代吴越国恭懿太夫人吴氏，讳汉月，性慈惠而节俭，颇尚黄、老学，居常布练而已。每侍王决事，必以忠恕为言。诸吴迁授，皆峻阻，多加训励，无令骄恣。宋吴越忠懿王妃孙氏，讳太真，性端谨而聪慧，延接姻宗，以尽恩礼。好学诗书，严重而尚俭，守忠以事上国。

孝妇盛氏，事舅姑尽孝，躬纺绩烹饪以养姑。姑性太急，妇怡声下气，每侍立无敢怠惰，娣姒⑦敬顺和睦，亦皆化之。姑病笃，贫无资医救，乃执簪珥裙襦鬻之，以供其事。又刳胁取肝为常膳，长姒潘氏，亦刲股而进，姑食而病愈。州家长官刘既济上于朝，诏旌表其门闾。

凌大渊妻刘氏，及笄⑧许嫁，请期将至，而凌生告卒，刘氏闻之，告于父母曰：“儿闻女子以一志为良，死生不易其节，儿已许凌，今既已丧，则吾夫也，儿当易服奔丧，誓咏《柏舟⑨》，不更二也。”父母以：“女未尝践其庭，何遽若此？”女答以：“身许人而背之乎？有死而已，决无易其志！”父母惧其言而从所请，易粗衰⑩，临棺举哀，以修妇道，守义节。以兄子养为己子，与之娶妇，至于抱孙，白首不易其志也。

注释

①宋章懿太后李氏：宋真宗妃，宋仁宗生母。仁宗出生后即被刘皇后收养，至李氏去世，母子都未相认。后仁宗知情，极度哀伤自责，尊李氏为皇太后。

②汉孙策破虏母吴夫人：即吴国太，孙坚妻，孙策、孙权母，辅佐二子奠定江东基业。

③徐琨母孙氏：孙坚妹，徐真妻。194年，孙策欲渡江在当利口征讨张英，但因船只太少，暂时驻军江边。孙氏献计以芦苇做筏子，渡军过江。孙策从之，击破张英。

④孙翊妻徐氏：孙翊是孙权第三子，其部将妫览、戴员收买孙翊家将边鸿，将其刺死。妫览因贪图徐氏美貌，欲强纳之，徐氏假意许之，暗中与孙翊家将孙高、傅婴计议，设下伏兵，乘妫览、戴员无备前来之时刺杀二人，为夫报仇。

⑤虞潭母定夫人孙氏：孙权族孙女，虞忠妻。虞忠早死，孙氏守节教子。西晋末年，杜弢谋反。孙氏勉励虞潭效必死义节，讨伐杜弢，终获胜利。东晋初年苏峻作乱，虞潭奉命征讨。孙氏鼓励虞潭舍生取义，并发动全家家仆，随虞潭征战。最终平定叛乱。(www.xing528.com)

⑥劬（qú）劳：指父母抚养儿女的劳累。

⑦娣姒：古代同夫诸妾互称，年长的为“姒”，年幼的为“娣”。

⑧及笄（jī）：古代女子满十五岁结发，用笄贯之，因称女子十五岁为“及笄”。

⑨柏舟：《诗经·国风·邶风》篇名。此诗主题，一说臣子抒发爱国忧己之情，一说女子自伤遭偶不遇，又苦于无可诉说。

⑩衰：通“缞（cuī）”，粗麻布制成的丧服。

译文

宋章懿太后李氏，性格庄重，沉默寡言，虽然仁宗是他的亲生儿子，但太后未曾言说，朝廷内外都不知实情。太后去世后，才追册为皇太后，谥章懿，葬永定陵。

东汉破虏将军孙坚妻、孙策母吴夫人，襄助儿子治理军国大事，甚有补益。徐琨母孙氏，设计破张英之谋。孙翊妻徐氏，夫死后坚守名节，又设计杀死三个凶手，为丈夫报仇。

晋虞潭母定夫人孙氏，年少丧夫，独自抚养遗孤，发誓不改志节，抚养教导儿子，鼓励儿子与贼作战，成全节义。孙晷妻虞氏，抛弃浮华，崇尚朴素，与孙晷同心同德。她非常孝顺，侍奉公婆起居饮食，不辞辛劳地砍柴挑水、汲水舂米。孝妇严氏，侍奉公婆不失起居供馔之礼。公公去世后还未安葬，大火沿着屋檐烧起，严氏向天哭告，孝心感动上天，火随即熄灭，没有烧到棺材。唐孝女冯氏，小时候就失去了父亲，没有兄弟一同侍奉母亲，只能母女相依，她发誓不嫁，终身侍奉母亲。母亲病重，她割下大腿肉为母治疗，仍未能救活母亲。安葬母亲后，她在墓下结草庐而居，清晨烧香，晚上掌灯，像母亲生前一样侍奉。又刺血写经，以报养育之恩。又以宅舍建寺院祭献亡母，仍不嫁，至死尽孝守节。郡臣将她的事迹报告朝廷，朝廷赐束帛表彰她，敕颁寺额为报恩，以表彰她的孝行。节妇何氏，年少丧偶，立志不再嫁人，侍奉婆婆非常孝顺。不幸被贼人掳到巢穴，想要玷污她的名节，她便设计解开襦裙，自缢而死。贼人发现时非常惊讶，但何氏已死。贼人被她的节义打动，将其安葬。

五代吴越国恭懿太夫人吴氏，名汉月，性格慈惠而崇尚节俭，颇好黄、老之学，日常所用的仅是布练而已。吴越王决策大事时，她在一旁侍候，总是以忠恕劝王。吴氏子弟迁官授职，她总是竭力阻止，并经常训励吴氏子弟，让他们不要骄纵放肆。宋吴越忠懿王妃孙氏，名太真，性格端庄谨慎，且十分聪慧，她接待姻亲宗属，都极尽恩礼。好学诗书，庄严持重而崇尚节俭，忠心事奉上国。

孝妇盛氏，侍奉公婆极尽孝道，亲自纺织烹饪以赡养婆婆。婆婆性子急，她便低声下气，侍立一旁，不敢懈怠。娣姒间也敬顺和睦，都被她感化。婆婆病重，家中贫穷无钱医治，盛氏就拿出簪珥裙襦卖掉，以供开支。又挖开自己的肋骨取出肝作为婆婆的日常饮食，长姒潘氏也割下大腿肉给婆婆吃，婆婆吃后病就痊愈了。州府长官刘既济将此事报告朝廷，朝廷下诏表彰其门闾。

凌大渊妻刘氏，及笄时许下婚约，约定的日子将至，却传来凌生已死的消息。刘氏听说后，对父母说：“儿听说女子从一而终才算好女子，不管生死都不能改变志节。儿已经许配凌生，如今凌生已死，就是我失去了丈夫，儿应当改穿素服前去奔丧，誓咏《柏舟》，不改二心。”父母说：“你未尝进入他家门，又何必如此呢？”刘氏回答说：“身已许人，又怎能背弃？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只有一死，绝不改志！”父母害怕她寻死，就答应了她的请求，于是换上粗布丧服，到凌生棺材前致哀，以修妇道，谨守义节。她将兄之子养为己子，并为他娶妻，一直到抱孙子，头发花白都没有改变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