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兴宗从上任第一天起,便开始为完成崇高的使命而四处奔走。
他深知自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不足以完成这样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必须拉拢一些重量级的同盟军。蔡兴宗首先想到的是沈庆之。
沈庆之告密后受到了重用,他屡屡向刘子业进谏,劝这位变态皇帝不要乱开杀戒,开始时刘子业没当回事,说得多了,刘子业有些烦了,对他很不满意。沈庆之意识到了危险,于是闭门谢客,以求自保,这让蔡兴宗看到了机会。他托人给沈庆之带话道:“沈公闭门谢客,为的是谢绝请托而已。我蔡兴宗对大人无所求,为何避而不见呢?”沈庆之听后觉得有道理,便邀请蔡兴宗到府上一聚。
蔡兴宗见到沈庆之,一上来就直言不讳地劝他造反,说:“先帝虽然对天下没有什么功劳,但平定了叛乱,主上继位后,所作所为已经丧尽了人伦天道,指望他改过自新,比登天还难。主上现在忌惮的是你,百姓最仰望的也是你,如今朝野上下惶惶而不可终日,人人自危,如果沈公能首举义旗,谁不响应?如果大人犹豫不决,坐观成败,不仅会大祸临头,而且还会落下助纣为虐的骂名。我受大人的厚爱,所以才敢说出心里话。请沈公三思。”
沈庆之见过许多大世面,“刘劭之乱”“义宣之乱”“刘诞之乱”,他都是讨伐军的统帅,太多的腥风血雨和相互残杀,都发生在他面前,对已经八十岁的他来说,早没有了建立功业的激情,唯一的想法就是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他对蔡兴宗说道:“我也知道不能自保,但只求精忠报国,始终如一罢了,一切听天由命。况且我已经衰老,退职在家,身边已无兵力。即使有这个意愿,也难以成功。”
沈庆之说的是大实话,但蔡兴宗并不甘心。他继续劝说道:“当今心怀异志想做大事的人,并非为了求取功名利禄,只是想免死罢了。只要有人振臂一呼,即可平定。何况大人带兵数十载,提拔的旧部布满朝廷内外,宗越、谭金等都受过大人的厚恩,沈攸之、沈恩仁都是大人一家人,谁敢不从?沈公门下皆是三吴勇士,殿帅将军陆攸之是大人的同乡,今奉朝廷之命东出讨贼,配备了大量的武器铠甲,尚逗留在清溪没有出发,大人用他的武器装备,让陆攸之为先锋,杀入建康。我率群臣响应,另立贤明之君,天下之事可定!”
蔡兴宗分析得头头是道,想必来之前做了大量的功课,但沈庆之仍然不为所动。蔡兴宗见状只能转化劝说方式,用些许威胁的口吻说:“如今民间都说,皇帝的所作所为,大人都参与了。如果大人犹豫不决的话,肯定会另外出现起事之人。到时候,大人难免有附从之祸。如果大人不想用甲兵,我听说皇上经常驾临大人的府邸,饮酒酣醉,流连忘返。我还听说他经常屏退左右与大人独自待在内室,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机不可失啊。”
蔡兴宗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便是让沈庆之与刘子业独处时动手,变造反为暗杀,这让沈庆之大感意外。他连连摇头道:“大人所说皆是肺腑之言,但这是大事,不是我所能做的。事到临头,我只能怀抱忠贞,一死而已。”
蔡兴宗说得口干舌燥,但沈庆之态度很坚决。不过,和上次不一样,沈庆之虽然拒不参与,但守口如瓶,始终没有向刘子业告发。
看出沈庆之即将陷入危难的并非只有蔡兴宗一个人,沈庆之的侄子沈文秀也觉得叔父前景不妙。他被任命为青州刺史,临行前劝说叔父道:“主上狂暴如此,祸乱不久就会到来,而我们全家都受到他的宠信,人们都会认为我们家是他的死党。此人性格多变,喜怒无常,实在无法预测将来的灾祸,不如发动政变,另立新君。”沈庆之还是不从,沈文秀反复请求,以至于泪流满面,但沈庆之依旧不为所动。
灾祸很快就来临了。
刘子业杀掉何迈后,料到沈庆之可能会来宫中劝谏,下令封锁了清溪上的各个桥梁。沈庆之果然打算入宫,但因无法过桥只好作罢。
他刚回到府上不久,一个亲戚来了,此人便是他的侄子沈攸之,他不是来探望叔叔的,而是奉刘子业的诏令来取叔叔性命的。沈攸之带来了毒药,要求沈庆之服毒自尽。沈庆之是佛教徒,不肯自杀。沈攸之对沈庆之压制自己一直怀恨在心,这次终于等来了报仇机会,上前用被子将自己的叔叔活活捂死。
沈庆之死时正好八十岁,死前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有人给了他两匹绢,并说:“这两匹就够了。”醒来后,沈庆之对别人说:“老夫今年难免一死了,两匹就是八十尺,意思是说我最多活八十岁。”果然,一语成谶。(www.xing528.com)
沈庆之历经高祖、少帝、文帝、孝武帝、刘子业五朝,从一个农夫成长为一员名将,两次参加北伐,平定蛮族,率军讨伐刘劭、刘义宣、刘诞等人发起的叛乱,历经百战,战无不胜,算得上是刘宋王朝的大功臣,没想到落得如此结局。
其实要怪的恰恰是他自己,用历史学家蔡东藩的话说:“沈庆之以累朝元老,不能行伊、霍事,反害义恭及柳元景,寻亦被杀,愚忠若此,何足道焉!”
沈庆之死了,但蔡兴宗依然没有放弃努力,他盯上了顾命大臣中唯一活着的王玄谟。
王玄谟此时的职位是领军将军。他时常上表劝谏刘子业,因此也被疏远,甚至传出了王玄谟被杀的流言,这让他惶惶而不可终日,饭吃不下,觉睡不着,经常觉得逮捕自己的人已经到了门口。蔡兴宗了解到这些情况后,通过王玄谟的心腹给他传话说:“既然如此,就应该想办法,怎么能坐以待毙呢?”他知道王玄谟手下还有些人马,便鼓动他发动政变。但是,王玄谟素来是个胆小鬼,他根本就没有这个胆量,向蔡兴宗回话道:“这种事做起来很难。不过,我绝不会泄露你的话。”
蔡兴宗处处碰壁,但仍不死心,他又找到了禁卫军右卫将军刘道隆。这一次,他表现得更大胆,居然当着刘子业的面策反。刘道隆护卫刘子业出游,蔡兴宗跟随,他悄声对刘道隆说道:“刘公,近来我们找个清闲时间潇洒一下。”刘道隆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立即抓住他的手说:“蔡公勿多言!”
蔡兴宗在刘子业眼皮下到处煽风点火,虽然没有成功,但居然没有一个人向刘子业告发。他一直安然无恙,可以继续从事地下工作,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说明刘子业已经丧尽人心,王玄谟等人虽不敢带头造反,但深知刘子业气数将尽,所以不愿助纣为虐,也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刘子业继续着他的荒淫暴虐生活,他将自己最担心的三位叔叔建安王刘休仁、湘东王刘彧和山阳王刘休祐征召回京,软禁在皇宫中,百般凌辱。这三位身体都很肥壮,刘子业于是令人用竹笼把他们装起来,称一称他们的重量,以刘彧最肥,便称之为“猪王”,称刘休仁为“杀王”,刘休佑称为“贼王”。每次见面都不称呼叔叔,而是直呼外号。这还是小儿科,有一次,他让人用木槽盛饭,再放进各种杂食,搅拌一番,又在地上挖一个坑,装满泥水,将刘彧的衣服脱光,把他放进坑内,把盛杂食的木槽放在他面前,命令他像猪一样地用嘴到槽中吃食。刘子业在旁边狂笑不止。
刘子业多次想杀掉这三个人,亏得刘休仁非常机警,为了保命只好不要脸面,专捡刘子业爱听的话说。刘子业这才暂时收起了杀心。有一次,刘彧惹恼了刘子业,他令人剥光刘彧的衣服,捆了他的手脚,用棍杖从手脚内穿过,派人抬着他交付御厨,说:“即日杀猪。”刘休仁笑着对刘子业说:“猪今日不该死。”刘子业问什么原因,刘休仁说:“等皇太子生下来,再杀猪取它的肝肺吃。”刘子业这才改了主意,说:“暂且交给廷尉。”过了一夜后刘子业才将刘彧放了出来。
消除了叔父对自己的威胁,刘子业接着收拾诸兄弟。他最忌惮的是三弟刘子勋,一个原因是何迈谋反想拥立的就是这位三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刘子业很迷信,宋文帝刘义隆排行老三,宋孝武帝刘骏排行老三,刘子勋也是老三,而且他们三人都曾经是江州刺史,刘义隆和刘骏后来都成为了皇帝,刘子勋会不会也步他们的后尘呢?
想到这里,刘子业亲自写信给刘子勋说:“何迈打算杀死我,立你为皇帝。你认为自己与孝武帝相比如何?你可以自行了断。”意思是想让刘子勋自裁,省得他动手。
看到刘子勋迟迟没有动静,刘子业派亲信朱景云前往浔阳,宣诏将刘子勋赐死,谁知朱景云不愿意为他卖命,走到半路就停了下来,派出使者向刘子勋的长史邓琬通报。邓琬不愿意让自己的主子就这样白白送命,告诉江州的官员:“身南土寒士,蒙先帝殊恩,以爱子见托,岂得惜门户百口,其当以死报效。幼主昏暴,社稷危殆,虽曰天子,事犹独夫。今便指率文武,直造京邑,与群公卿士,废昏立明。”
只有十岁的刘子勋在邓琬的支持下公开造反。他说:“少主昏狂悖戾,并是诸君所见闻。顾命重臣,悉皆诛戮。驱逼王公,幽辱太后。不逞之徒,共成其衅。京师诸王,并见囚逼,委厄虎口,思奋莫因。身义兼家国,岂可坐视横流!今便欲举九江之众,驰檄近远,以谋王室。于诸君何如?”就是说,少主昏庸,有目共睹。顾命大臣全部被杀。不法之徒,为虎作伥。京师的各位王爷都被囚禁。我身为宗室亲王,岂能坐视不管!我将率江州之众,传檄四方,以安王室。大家觉得如何?刘子勋的这个决定有些突然,手下臣子没有反应过来,所以没有人出来应答,等录事参军陶亮站出来表示坚决拥护后,所有人方一致表示响应。
刘子业的末日快要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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