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10月5日,施工工人在陕西西安南郊碑林区何家村一个工地挖出了一个大陶瓮,里面装有大量金银器。一周后又在附近发现了另一个大小类似的陶瓮,其内装有金银器和玉器。陶瓮旁边还发现了一件素面大银罐,内装镶金兽首玛瑙杯,初时尚不知此为傲视同侪的稀世之宝。
这两个貌不惊人高达约65厘米的大陶瓮大小相同,口径分别为39厘米与37.5厘米,肩腹上阔下窄,形态为典型唐代水瓮,釉不到底,腹饰三组平行水波纹,里面一共装有1000多件文物,这批文物按类可分为金银器皿271件,银铤8件,银饼22件,银板60件,金﹑银﹑铜钱币504枚,玛瑙器3件,琉璃器1件,水晶器1件,玉带10副,玉臂环1对,金饰品13件。另有金箔﹑玉材﹑宝石等。
第一个打开这个陶瓮的戴应新先生回忆说,瓮口是一块方玉,方玉下面摞着银盘﹑银碗。金盆﹑金筐宝钿团花纹金杯﹑盛着带具与药物的银盒和银鎏金鹦鹉提梁罐等器物都在里面,琳琅满目,令人惊叹不已。当将金筐宝钿团花纹金杯从瓮中取出时,其腹部镶嵌的宝石因为老化酥解而纷纷掉落。更让人惊奇的是物中藏物,打开鎏金鹦鹉提梁银罐的盖子,其内有水,几团金箔漂于水上,十二条小金龙井然有序站立在上面,红﹑绿﹑蓝等宝石也全部在水中。后来这些文物都运至陕西省博物馆内进行清点﹑登记,两瓮一罐共出土文物 一千余件。
何家村出土大陶瓮
这十二只出土的金走龙也与道教关系密切。专家认为,走龙是道士在为信徒举行重大仪式时,用来向东南西北及天地六方神祇表达诚意﹑祈求长生不老的信物。出土大量珍宝的何家村在唐代属于兴化坊,位于长安朱雀门街西第二列第三坊,往北过两坊即皇城,东面隔一坊为朱雀大街,西北跨一步即是西市。盛唐时的兴化坊,是皇亲国戚和达官贵族居住的地段。
何家村唐代窖藏共出土文物1000多件,包括金银器皿271件,银铤8件,银饼22件,银板60件,中外金﹑银﹑铜钱币466枚,玛瑙器3件,琉璃器1件,水晶器1件,玉带10幅,玉臂环1对,金饰品13件,另有金箔﹑麸金﹑玉材﹑宝石等。其中被定为中国国宝级文物的有三件,那是“银鎏金舞马衔杯纹壶”﹑“金鸳鸯莲瓣纹碗”﹑“银鎏金鹦鹉纹提梁罐”。
何家村出土小金龙
何家村出土银鎏金舞马衔杯纹壶
何家村出土金鸳鸯莲瓣纹碗
何家村出土鎏金鹦鹉纹提梁银罐
唐长安城复原图
唐长安兴化坊复原图
何家村出土镶金兽首玛瑙杯
“镶金兽首玛瑙杯”更被定为比国宝更珍贵的海内孤品,禁止出境展览。这酒器素材选自一块红﹑棕﹑白三色深淡匀调的玛瑙,羚羊双角,润玉华光,清秀丽绝,异国情调,未饮先醉。兽嘴有镶嵌金塞,可拔出,让杯内液体流出。唐代大型玛瑙石多来自西域粟特﹑吐火罗等国,《旧唐书》有载:“开元十六年大康国献兽首玛瑙杯。”康国(Samarkand)就是粟特的一部分,粟特是一个很多城邦的国家,城邦有贵霜国(阿富汗)等。康国(今天乌兹别克斯坦一带)在粟特诸国中最强盛。粟特还有石﹑米﹑史﹑何﹑曹等国,最初这些国民居住在祁连山北昭武城中,被匈奴灭国而翻越葱岭迁入粟特西部,以城邦模式居留下来,用昭武为姓,史称昭武九姓。
“镶金兽首玛瑙杯”的外型最容易让人联想到古希腊文明的酒杯“来通”(rhyton)。此杯既在西安何家村出土,有可能出自居住长安的中亚西域工匠之手,或是中国巧匠利用进贡玛瑙雕琢而成。按照比较文学的“影响传送论”(doxology)的各种直接或间接影响来看,此杯最大可能是西域诸国受古希腊文明影响而就地取材,以玛瑙雕制成大型的羚羊头角酒杯,传入长安准备送入宫中。
另又有椭圆形玛瑙长杯,用橙黄夹褐色玛瑙制作,矮圈足,打磨后玉般润泽,如半满下弦月,通体抛光,糅合西域无柄酒杯与中国耳杯造型,更兼采用玛瑙质地,益增异国情调。元稹有诗《春六十韵》云:“酒爱油衣浅,杯夸玛瑙烘。挑鬟玉钗髻,刺绣赛装拢。”(www.xing528.com)
何家村窖藏金银器物应是准备送入宫廷之物,这些物品反映出唐代丰富多彩的宫廷生活。“银鎏金舞马衔杯纹壶”就印证了唐代宫廷舞马的表演,据《旧唐书·音乐志》载:
何家村出土玛瑙椭圆杯
玄宗在位多年,善乐音。若宴设酺会,即御勤政楼。……日旰,即内闲厩引蹀马三十匹,倾杯乐曲,奋首鼓尾,纵横应节,又施三层板床,乘马而上,抃转如飞。
唐代张说《舞马千秋万岁乐府词三首》中解说谓:
按唐礼乐志,明皇尝以马百匹,盛饰,分左右,施三重榻,舞倾杯数十曲。壮士举榻,马不动。乐工少年姿秀者十数人,衣黄衫文,立左右。每千秋节,舞于勤政楼下。千秋节者,明皇以八月五日生,因以其日名节云。
那就是把舞马分为左右两部,随着《倾杯乐》的舞曲起舞倾杯而饮,恒达数十曲之多。再由强壮武士举起大块床榻之板,让马跪在上面不动。乐府词三首其中一首描述醉马跪行,口衔酒杯以贺天子华诞,生动传神,书写文字不逊视觉文本:
圣王至德与天齐,天马来仪自海西。腕足徐行拜两膝,繁骄不进蹈舞蹄。奋鬣时蹲踏,鼓怒骧身忽上跻。更有衔杯终宴曲,垂头掉尾醉如泥。
看来如果舞马衔杯终宴,一定就饮尽杯中美酒,那真要“垂头掉尾醉如泥”了。
舞马在天宝年代风云一时,其下场却十分悲惨。“安史之乱”安禄山占长安,明皇逃蜀,舞马尽归贼兵,禄山仅取数匹自己操习,其余尽归其侍将田承嗣代为安放饲养。据唐郑嵎《津阳门诗序》内载,有一天马匹在廊槽闻鼓声而起蹈,“顿挫其舞”,没有文化的“厩人恶之,举篲以击之”,可怜的舞马误会了以为跳得还不够好,“尚为怒未妍妙,因更奋击宛转,曲尽其态。厮恐,以告。承嗣以为妖,遂戮之”。辛辛苦苦训练出来闻歌起舞的唐代舞马,从此绝迹,像历代许多无法自力存活的知识分子,被乱世中一时的愚昧所戕害。
“银鎏金鹦鹉纹提梁罐”内盖有墨书两行,分别为“紫英五十两”﹑“白英十二两”。紫英白英为炼丹之药,惟观其重量(分别为五十两与十二两)及提梁罐空间容量(高24.5厘米,腹径12.3厘米),很可能是石英一类的矿石而非草药。这件“银鎏金鹦鹉纹提梁罐”制作技术综合了各类鎏金﹑钣金技术,而且艺境高超,全罐铺珍珠地纹,上覆大叶团花﹑宝相花,周围饰以葡萄﹑忍冬﹑石榴﹑卷草纹,罐腹各錾绘振翼鹦鹉一只,益增花叶动感。这种花鸟满园﹑雍容富贵的纹饰,是最具代表性的唐代华丽风格。
就像鹦鹉螺与鹦鹉杯一样,鹦鹉为皇室宠物,花鸟纹饰器物不乏以此为主题者,何况此鸟极慧黠,能言,善伺人意。唐诗人皮日休有诗云:“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最后两句可圈可点,美人幽闭在寂寂深院花木里,本可含情细诉宫中哀怨,但此鸟通灵能言,恐怕让它四处宣扬,遂只好吞声不语了。
唐代金银器技术发展基础传承自战国秦代工艺,秦兵马俑坑出土的铜马车金银配件,显示出秦代已有很高水平的铸浇﹑烧焊﹑掐丝﹑抛光等技术。到了唐代更进一步发展出大﹑小焊及切削等精湛技术。纹饰的錾刻,多以平錾为主。造型与纹饰图案方面,由于西域文明进入与唐代传统风格水乳交融,许多饮食酒器都明显受到波斯萨珊王朝金银器的影响。
何家村出土紫石英白石英
“金鸳鸯莲瓣纹碗”内侧有唐人墨书“九两三”,“三”字剥落漫漶。腹部捶揲出两层浮雕仰莲瓣,每层十瓣,就像一朵金光闪闪的绽放金莲花。这种经捶揲而浮现的浅浮雕,再加鱼子纹地,正是西域粟特人金银器的技术手法风格。然而莲花在佛教中又具神圣意味,因此这件莲瓣纹碗蕴含一种中国与异域交融情调,尊严华丽。十瓣莲花上层各饰以唐人宠物如鸳鸯﹑鹿獐﹑狻猊﹑凫雁﹑鹦鹉﹑黄鹂等异兽珍禽,动感十足,充满欢乐幸福气氛,五禽五兽梅花间竹排列。下层十瓣内錾一式忍冬花,上方有瑞鸟五对,振翼翱翔,下面配流云小花。碗圈足内底錾刻一只翩然起舞鸳鸯,口沿衬托以圆粒小珍珠花边,真是巧心富丽,金色璀璨。捧碗而观,周而复始,上下翻覆,目不暇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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