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军持起源，探云张错艺术

基本上我们可以认定，军持并非中国的原产品，它在宋﹑元﹑明间风格的形成，更进一步成为出口东南亚﹑中亚甚至中东的贸易瓷，其实与东南亚及南亚诸国军持风格互动演进息息相关。本文试就中国军持与东南亚﹑南亚的印度﹑印度尼西亚﹑泰国﹑越南﹑马来西亚﹑菲律宾﹑柬埔寨等国军持，探索其起源，并考察与东亚韩国﹑日本等国家出产军持的风格互动，作一比较研究。

印度佛教净瓶君稚迦（kundika）引入唐代中国，再演变为军持（kendi），殆无疑论。军持能流通中东等地，亦与伊斯兰文化有关。伊斯兰文物显示，9世纪至13世纪的波斯琉璃净水瓶，与唐代法门寺出土秘色净水瓶及黄铜净水瓶风格相同。11世纪至17世纪波斯或伊朗黄铜有柄水壶，管状长流嘴与肩腹亦与宋代长流军持相像，所不同者唯有柄而已。

14世纪印度黄铜水壶

9世纪波斯琉璃净水瓶

11世纪波斯琉璃净水瓶

唐代绿釉君稚迦

唐代法门寺秘色净水瓶

中东伊斯兰文化本就有用白铜﹑黄铜﹑紫铜或瓷制的阿拉伯水烟壶（hookah），利用形似军持的水烟座注入清水，接管再另加水烟丝，即可吸食。瓷制军持虽非与水烟壶形状绝对相同，但流口与装水壶口均可分别接管及另装烟丝，有此潜质，用来吸食亦不无可能。

伊斯兰教利用军持作为圣水容器更是不争事实。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一带军持经常带有银制加工装饰，瓶口除镶嵌银质护口外，更在瓶口及奶子流口加接纯银护盖，加饰流苏，雕工精细，图案更具中东波斯风格。许多中国明清两代军持都在东南亚一带加镶银饰，形成一种独特的伊斯兰及华夏融合的风格，分别显示个别文化基质与互动。

中东的波斯（伊朗及伊拉克）﹑南亚的印度（包括巴基斯坦）早在公元前334及前326被亚历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前356—前323）分别入侵后，古希腊文化（Hellenistic culture）开始影响中东﹑南亚。在印度佛教更进一步与欧罗巴文化结合的犍陀罗（Ganhdara）国，艺术风格与本土的笈多（Gupta）佛教艺术分道扬镳。

另一方面，本来一直影响东罗马帝国“拜占庭”（Byzantine，306—1453）的是古希腊文化，到了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在15世纪沦入伊斯兰教义东突厥（Eastern Turks）族的奥托曼帝国（Ottoman Empire）手中，改称伊斯坦布尔（Istanbul）后，其代表文化随即转变为伊斯兰文化。

丝绸之路能够自伊斯坦布尔直达长安，不仅使唐太宗武力与外交向西域拓展，同时也使伊斯兰文化沿着丝绸之路反方向自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波斯的撒马罕尔（Samarkand），中亚诸国如龟兹（Kucha）﹑吐蕃（Turfan）等自兰州直入长安。

唐代银鎏金三钴杵纹阏伽瓶

丝绸之路带动中亚一带西域国家文化艺术与中国唐朝文化艺术互流：五弦琵琶及音乐来自龟兹；胡姬﹑胡腾舞来自粟特（Sogdiana）；马乳葡萄接种及葡萄酒来自高昌（Koocho）；骑马杖击的“波罗球戏”（polo）来自吐蕃等地。青铜器物以瑞兽葡葡镜至为显著，陶瓷器物中，长沙窑壶碗﹑扁壶﹑凤首瓶（酒壶）及许多金银带把酒杯纹饰，都有粟特的伊斯兰工艺风格。就连双龙耳壶，也令人联想到古希腊文化双耳壶（amphora）风格。军持是其中的一种器物，唐代法门寺塔基地宫出土有“银鎏金三钴杵纹阏伽瓶”，高20厘米，盘口细颈，圆腹无柄，腹部上出弯曲型喙形流，是佛教净瓶法器受波斯伊斯兰教影响的实例，该器为密宗坛场作法的阏伽法器之一，也称功德瓶，主要用于盛装净水，以供诸尊澡浴洗涤烦恼陈垢，虽称阏伽瓶，亦是军持类。

因此中东与南亚的宗教文化艺术，一直糅合着极丰富的古希腊文化，进一步影响东南亚器物风格。同时丝绸之路带动中亚一带西域国家文化艺术与中国文化艺术互流，以陶瓷器物釉料及器型互动最为特出，军持就是其中一种器物。(www.xing528.com)

出产或出土军持的东南亚七国包括印度尼西亚﹑泰国﹑越南﹑马来西亚﹑柬埔寨（高棉［Khmer］）﹑菲律宾及缅甸。其中又以本为产瓷国的泰国及越南最为出色。从历史上看，印度尼西亚自称在新石器时代已有陶土军持，然而由其粗糙质料外形实在难以分辨出是有嘴水器还是军持，尤其自宗教用作盛载圣水的净瓶观点而言。较可靠的历史证据可以上溯至公元8世纪在马来半岛及印度尼西亚群岛（Malay-Indonesian Archipelago）一带出土的低温陶土（earthenware）军持，尤其泰国南部出产的管状长流白陶军持。

南亚及东南亚学者一直强调印度或东南亚为军持发源地，其中更牵引出“倒灌军持”（kendi maling，或称偷水军持thief’s kendi）的说法，认为倒灌军持实为军持的前身。其实倒灌壶式又称内管壶，中国宋辽时期已有，1968年陕西出土有耀州青釉剔花倒灌壶，可作此类器物典型。后到了清代，多为彩釉寿桃壶状。

偷水军持存水原理

因壶底中心有一内管直通壶腹，水自壶底中心内管倒入后，分别驻外壶腹左右两边而不流出。壶虽有流和柄，但却无口无盖。“倒灌军持”自然无柄，但倒灌器型究竟源出何处，是一问题；即使源自东南亚，又如何能证明是军持的前身？至于倒灌器型便于在山泉河流以底部灌水，不过是一种方便取水方法，需反复数次倾颠，取水甚缓慢，未必就是军持用途起源。况且军持一直是少量产品，“倒灌军持”受外来影响的可能性极大（不见得就是中国，更可能是中东波斯一带的影响），因而不可能是军持的演变原型。

但是由于早期陶土军持在东南亚一带烧造与使用，我们至少可以肯定它不见得是宗教法器，而是民间用作相互传递使用而不沾唇的饮水器物。这种推论，仍然要从器物的实际用途判断，只限于较大型的军持，而且流嘴，无论管状长流或奶子圆浑，都必须洞口宽敞，以便饮用。小型贮水量少的掌中军持，即使陶土烧制，应尚是小乘佛教国家的圣水净瓶。

泰国10世纪陶土绞胎橘色军持

元褐釉直流军持

清乾隆霁蓝镶银流苏奶子军持

明万历兽形蟾蜍青花军特

清康熙宝石蓝镶银双凤青花军持

明初双角新月青花壶

新月纯金盖翠青葫芦净水壶（土耳其托普卡比皇宫）

另一种倾向伊斯兰文化影响军持外形的说法基于中国明代“新月青花军持”，中间有长颈执手，两边钩出如一弯新月，其中一边有细流，水可自细流倾出。新月是伊斯兰国族﹑宗教重要象征，1453年穆斯林军队攻占了拜占庭，穆罕默德二世将城中拜占庭帝国希腊东正教的圣苏菲亚大教堂改成伊斯兰清真寺。1566年奥托曼帝国的塞里姆二世在清真寺的大拱顶竖起一个大型铜制新月，成为奥托曼帝国及其他国家清真寺仿效的模型，新月亦成为许多伊斯兰教国家国旗特征。新月亦为器具典型，足见明代贸易瓷器的新月军持，确实受伊斯兰风格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