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庚因河患迁都于殷，呼吁贵戚大臣向臣民陈述意见

张居正　讲　评

盘庚是成汤十世孙。盘庚因河患迁都于殷，反复诰谕臣民以图迁之意。史臣录其书为三篇，这是头一篇，记未迁时，告谕臣民的说话。

原文　盘庚迁于殷①。民不适有居，率吁众戚出矢言。

【注释】

①殷：今河南安阳市小屯殷墟。

今译盘庚把都城迁到殷，但臣民都不喜欢住在这里。因此，盘庚将亲近的贵戚大臣召来，呼吁他们向臣民们陈述意见。

张居正　讲　评

殷是地名，即今河南府偃师县地方。适是往。率是总。吁是呼召戚是忧。当时河水为患，众百姓每都以为忧，故谓之众戚。矢言是誓告之词。昔成汤建都于亳，其后子孙屡迁。至祖乙始都于耿至盘庚时，耿又有河决之害。盘庚见殷地高，可以避水，故欲率民以迁都于殷。而当时之民，皆安土重迁，不肯往适于有居。盘庚不得已，乃总呼众忧之人，出誓言以告之。把迁都之利，不迁之害，一一晓谕他每知道。盖不以刑罚驱之，而以言语化导之，盘庚之恤民如此。

原文　曰：“我王来，既爰宅①于兹，重我民，无尽刘。不能胥匡②以生，卜稽③曰，其如台④？”

今译说：“我们的君王迁来，已经居住在这里，是重视我们臣民的生命，不致在原住地受到伤害。如果大家不能互相救助以图生存，只是研究卜辞的说法，结果将会怎样呢？”

【注释】

①爰宅：爰，变更。指迁到新都事。②胥：相互。匡：救助。③卜稽：稽考卜辞。④其如台（狔í）：将如何的意思。

张居正　讲　评

我王，指祖乙说。宅是居。兹，指耿都说。刘字解做杀字。其如台，譬如说无奈我何。盘庚出誓言以告百姓每说道：“我先王祖乙初来耿都，既而遂定居于此，实以此地可居，而重我民之生耳。岂预知耿有水患，而故意尽陷之于死地乎？今民偶不幸，困于水灾，流离散处，不能相救以全其生，是乃天变之使然，非人谋之所能及也。我因此考之于卜，那卜兆之辞说，此地垫溺已甚，我亦无如之奈何，言决不可不迁也。天命昭然如此，尔民可不从卜而图迁哉。”

原文　“先王①有服，恪谨②天命，兹犹③不常宁。不常厥邑，于今五邦④。今不承于古⑤，罔知天之断命⑥，矧曰其克从先王之烈⑦？”

今译“以前的君王遇有大事，都恭敬谨慎地顺从天命，这样尚且不能永久安宁，不能长久地住在同一个地方，到现在已迁了五次国都。如果现在不能继承先王敬谨天命的迁都传统，就不知上天所断定的我们能否生存的命运，更何况说能够继承先王的功业呢？”

【注释】

①先王：指盘庚以前的商王。②恪（犽è）谨：恭敬顺从。③犹：尚且。④邦：国家都城。⑤承：继承。古：指先王恪谨天命。⑥罔知：无知、不知道。断命：断定的命运。⑦矧（狊犺ě狀）：况且。克：能够。烈：功业、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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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是事。宁是安。五邦是五处建都之地。成汤始居西亳，仲丁迁于嚣，河亶甲迁于相，祖乙迁于邢，又迁于耿，共是五邦。烈是功业。盘庚又说：“我先王成汤、仲丁、河亶甲、祖乙诸君，遇国家有大政事，必决之于卜，以观天命之何如。天命所在，则恭敬奉承，不敢违越。故卜曰：当迁即迁，不敢偷安，以违天命。至于五次迁都于亳、于嚣、于相、于邢、于耿，而迄无定居，这岂是先王好劳，乃天命之不容已故也。今至于我之身，耿不可居，天命亦几乎绝矣。若不承先王之故事以图迁，而坐待沉溺，则是天之断绝我命，且懵然而不自知。况曰其能顺承先王之大业，以保国祚于无穷乎。夫天之所命，在先王犹不敢违，而况于我乎！为尔民者，纵不畏上命，独不畏天命乎？！”

原文　若颠木之有由①蘖，天其永我命于兹新邑②，绍复③先王之大业，厎绥④四方。

今译“好像伐倒的树木长出了新枝，伐后的残留木也生出嫩芽。老天要使我们的生命永存在这个新国都中，继续复兴先王的大业，必定安抚天下四方。”

【注释】

①由：同“甹”，指枯木再萌芽。②新邑：新迁的殷都。③绍复：继续复兴。④厎（狕犺ǐ）绥：必定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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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木是倾仆的树木。由蘖是树上新生的枝条。盘庚又说：“旧都已不可居，新都幸有可就，若能从卜而迁，则易危为安，转祸为福。譬如已倒的树木，旁边又生出新枝一般。但见国命几断而复续，先业几坠而复兴，是天将延长我国家之命于新邑，使我继嗣兴复先王之大业，以安四方之民矣。夫不迁之害如彼，而能迁之利如此，是国命之断续，先王之兴废，民生之安危，惟系于迁不迁之间耳，尔民可不审所从哉！”

原文　盘庚敩于民①，由乃在位②，以常旧服正法度③。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④！”王命众，悉至于庭。

【注释】

①敩（狓犻à狅）：教导。②由：亦作犹字，还、顺便。③正：整顿。④无：不要。或：有、有人。攸：所。

今译盘庚［知道民众不愿搬迁，是受到贵戚大臣的煽动］教导臣民，又教导在位的大臣，遵守先王的旧制，来整顿法纪。他说：“不要有人敢将我规诫小民的话隐匿起来。”商王命令贵戚大臣们，都到王宫里来。

张居正　讲　评

敩字解做教字。在位是有位之臣。常旧服是先世常行的旧事。伏是藏匿。小人是小民。箴是箴规的言语。众指臣民说。盘庚既告民以迁都之意，如上文所言矣。然当时之民，虽多惮于迁徙，一般也有要迁的，只为在位的人，恋旧都久处之安，贪沿河沃饶之利，乃倡为浮言，煽惑众心，中间有能审利害而以为当迁者，都被他排击隐匿，不得闻于上，此民情所以不通，而国是所以未定也。盘庚深知其然，故其告教于民，必自在位之人始，而其所以教在位者，惟历举先王君臣旧常图迁的故事，以正今日之法度，见得自己奉顺天命，皆取法乎先王，而凡为臣者，皆当谨守臣职，以取法乎旧臣也。其大意说道：“今我小民，苦遭水患，必多以当迁之言箴规于我者，汝群臣正当通上下之情，无或敢排击隐匿，而使之不得上达也。”盘庚告臣之意如此。于是乃命臣民众庶悉至于庭，以听教命焉。

原文　王若曰①：“格汝众，予告汝训汝，猷黜乃心，无傲从康。”

【注释】

①王若曰：由大臣和史官代宣君王命令。

今译王这样说：“你们来，我要告诫你们，训导你们，为的是要除去你们的私心，要你们不要傲慢放肆追求安乐。”

张居正　讲　评

此下正盘庚命众之词，皆对民而责臣者也。格，是至。猷，是谋。黜，是除去。傲上，是慢上之命。从康，是徇己之安。盘庚命众说道：“来汝臣民之众，我其告汝以训言。凡汝之所以不肯从迁者，只为有两样私心：一则有傲心，而慢君上之命；一则有惰心，而徇目前之安耳。汝当谋去汝这个私心，念尊卑之分，而不敢以傲上，图久远之计，而不敢以苟安，可也。”

原文　“古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共政①。王播告之修②，不匿厥指③，王用丕钦④。罔有逸言，民用丕变。今汝聒聒，起信险肤，予弗知乃所讼⑤。”

今译“从前我们的先王，也总是考虑任用贵戚旧臣，共同管理政事。先王发表口谕政令，他们决不敢隐瞒先王的旨意。因此，先王很敬重他们，他们也没有错误言论；所以，百姓起了很大变化。现在你们大嚷大叫，起来申说邪恶肤浅的言论，我不知道你们吵吵闹闹争辩什么！”

【注释】

①惟：思。图：谋划考虑。共政：共理朝政。②播：公布言论。修：治理，施行。③匿：隐瞒。厥：其，他，指先王。④用：因此。丕：大。⑤讼：争辩。

张居正　讲　评

旧人，是世臣旧家。播告，是诏令。指，是意指。钦，是敬。逸言，是过言。变，是变化。聒聒，是多言的模样。起信，是取信。险，是倾邪。肤，是浅。盘庚又说：“昔我先王，凡有大事，皆不敢独任一己之私，亦惟谋任尔世臣旧家之人，与之共事。然先王固能任旧人，而旧人亦不负所任。凡国家有大事，朝廷出号令以播告乎人，旧人即为之奉承宣布。凡先王忧恤民瘼的美意，都一一传说与百姓，而不敢隐匿，所以先王愈加敬信，而任使之益专。且不但宣君之指，而又自以利害之实告之于民，无有妄言，以惑众听。所以小民翕然感化，而奔走之恐后。先王之臣，其贤如此。今我任汝，无异于先王，汝宜以旧人之事先王者而事我可也。顾乃倡为浮言，以阻迁都之议。凡其然求信于民者，幸皆险邪肤浅之说，都不是正大深远的议论。我不晓汝所言，果何谓也，岂不有愧于旧人哉！”

原文　“非予自荒兹德，惟汝含德，不惕①予一人，予若观火，予亦拙②谋，作乃逸。”

【注释】

①惕：给予。②拙（狕犺狌ō）：见事不明。

今译“并不是我要废弃我们的德政，而是你们隐匿了我好意的政令，不让百姓知晓我这个人的好意。我像观火一样看得清楚明白。我有时也会有见事不明的行动，才使你们放纵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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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是废。含，是藏匿。惕，是畏惧。观火，是见得明白的意思。作字，解做成字。逸，是过失。盘庚说：“我之迁都，非轻易劳动民众自废其爱民之德。其实欲为民图安耳。汝乃造言阻挠，不肯宣布我为民之德意，不畏惧我一人。若将以我为可欺者，不知我看汝等傲上即安之情，就如看火一般，昭然明白，而无所隐蔽，汝亦将谁欺乎？然此虽汝之过，亦由我拙于为谋，优柔姑息，以酿成汝之过失耳。使我能操生杀之权，有罪不赦，汝又安敢若是哉！”这是盘庚设为责己之词，以警群臣，欲其痛自省改，而率民以从迁也。

原文　“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①，乃亦有秋。”

【注释】(www.xing528.com)

①服田：在田地上劳作。穑（狊è）：农业耕作和收获。

今译“好像把网结在系网的大绳上，才能有条理而不紊乱，好像农夫在田地上尽力生产劳作，才会获得秋天的丰收。”

张居正　讲　评

网，是鱼网。纲，是系网的大绳。条，是条理。紊，是乱。刈禾叫做穑有秋是秋间有收成。盘庚既戒其臣之傲上从康，又设喻以申明之说道：“以下从上，理之当然。譬如鱼网一般，把纲绳提起，则细目都随之而张，各有条理而不乱。今君者，臣之纲也。若君令而臣不从，是纲举而目不张矣，有是理乎？然则汝不可不以傲上为戒也。天下之事，不一劳者不永逸。譬如农夫一般，服劳于田亩，用力于稼穑，虽是勤苦，到秋来，却有收成之利。今迁都虽劳，而他日安居乐业之利，实由于此，然则汝又不可不以从康为戒也。”

原文　“汝克黜乃心①，施实德②于民，至于婚友，丕乃③敢大言，汝有积德。”

今译“你们如能除去私心，将真实的迁都好处给予民众，惠及亲朋好友，于是你们才可以大胆放言，说你们一向是为民着想，有积德的。”

【注释】

①黜乃心：去掉你们的私心。②实德：好处。此指迁都惠民。③丕乃：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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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友是婚姻、僚友。盘庚说：“汝群臣所以不肯迁者，本是傲上从康的私心，却乃藉口安民，以市恩于众，而自以为有德。不知河水一决，坐待危亡，适以害之而已，何实德之有。汝必能去其傲上从康之私心，真为斯民趋利避害，以施实德于民，而且及尔之婚姻僚友，亦得以同享其福，则德之所施者博矣。汝于此时，乃敢大言于人说，汝之祖父尝为民图迁，今汝又为民图迁，汝家世世有积德，这才不失之于夸耳。若今之苟悦小民，何足以为德乎？”

原文　“乃不畏戎毒于远迩，惰农自安，不昬作劳，不服田亩，越其①罔有黍稷。”

【注释】

①越其：越，在。其，那里。

今译“你们不怕荼毒远近的百姓们，像懒惰的农夫贪求安逸，不努力劳动，不从事田间耕作，哪里指望有黍稷的收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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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是大。毒，是害。昬，是强。黍稷是两样谷名。盘庚说：“耿圮河水，远近皆受其害，势甚可畏。汝乃不畏其大害于远近，而惮劳不迁，则终无去危就安之日矣。譬如懒惰的农夫，惟务偷安，不肯强力为劳苦之事，不耕种田亩，将来岂有黍稷之可望乎？从康之害如此。”

原文　“汝不和①吉言于百姓，惟汝自生毒②。乃败③祸奸宄，以自灾于厥身。乃既先恶于民，乃奉其恫，汝悔身何及！相时民，犹胥顾于箴言④，其发有逸口，矧予制乃短长之命⑤！汝曷弗告朕，而胥动以浮言⑥？恐沈⑦于众，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⑧，其犹可扑灭？则惟尔众自作弗靖⑨，非予有咎⑩！”

【注释】

①和：宣布。②生毒：自种祸害。③败：危败。④箴言：规劝之言。⑤短长之命：生死之命。⑥浮言：不实的话。⑦恐沈：恐吓煽惑。⑧向迩：靠近。⑨弗靖：错误。⑩咎：过错。

今译“你们不把吉祥的好话向百姓宣布，这是你们自己种下的祸害。做了一些内外恶行的危败事情，以致招灾祸于自身。你们既然先引导百姓做坏事，就应自己承受这些痛苦，你们懊悔已经来不及了。看看这些小民百姓吧，他们还听从我规劝的话，害怕祸从口出说过分的错话，何况我掌握着你们的生死大权！你们有不同的意见为何不告诉我？竞相用不实语言恐吓煽惑百姓，小民百姓受到煽惑就像燎原大火，无法靠近，这怎么还能扑灭？这是你们自己造成的错误，不是我的过错。”

张居正　讲　评

吉言，是善言。先，是倡率。奉，是承受的意思。恫，是痛。相，是视。民，是小民。胥字，解做相字。逸口，是过言。燎是，焚。高平之地叫做原。盘庚说：“人臣之义，当奉君之命而致之民者也今汝于人情忧疑之际，乃不肯将好言语开谕那百姓，而反阴阻迁都之谋，则非但害民而已，惟汝自生毒害，陷于败祸奸宄之罪，以自焚于其身耳。盖臣者，民之倡也。汝既倡民以顽慢不率，则首恶之诛，必不能免，孽自汝作，则痛亦自汝受矣。汝于此时，虽自追悔，亦何及哉？我视小民之中，有明于利害者，犹知相与顾虑，而有箴规之言，但其言一发，汝等即以过逸之言，纷纷排抑之，使不得达。汝固自恃其口，为可以制人矣。况我操生杀之权，能制汝短长之命，而可不惧乎？汝何不以小民之箴言告我，乃共为浮言，以动摇斯民，惧之以迁徙之劳，贻之以沉溺之祸，果何意邪？一时人情，为汝所惑，虽若无可奈何，然以我制命之权而殄灭汝，亦何难之有！譬如火之焚于原野，其初虽不可亲近，然终可得而扑灭之，汝尚何所恃乎？然此亦惟汝众自不肯安靖守法，以速祸于己耳。非我有过乐用刑威以加汝也，傲上之害如此，可不戒哉！”

原文　“迟任有言曰：‘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

今译“迟任曾说过：‘用人要用贵戚旧臣，使用器物就不要寻求旧的，只要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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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任是古时的贤人。盘庚既戒责群臣，又引古人之言以感动之说道：“我闻迟任曾有言说，‘朝廷用人，当求夫世臣旧家而用之，以其练习故事，通达人情，国家与之同其休戚，而下民视之以为安危也。若夫用器，则不必求旧，惟取其制作之新而已。’迟任之言如此。今汝诸臣，皆我国家之旧人也，我之图任共政，自不能舍汝而他求矣。汝可不思体我之意乎！”

原文　“古我先王，暨①乃祖乃父，胥及逸勤②予敢动用非罚？世选尔劳③，予不掩④尔善，兹予大享⑤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作福作灾予亦不敢动用非德。”

【注释】

①暨：和、与。②胥：相。及：与。逸勤：安乐勤劳。③选：计算。劳：劳绩。④掩：掩蔽。⑤大享：天子祭宗庙。

今译“从前，我们的先王和你们的祖先父辈，共同劳动和安乐，我怎么敢对你们动用不恰当的惩罚呢？世世代代都会计算你们的勤劳功绩，我不会掩盖你们的美德。现在我要祭祀先王，你们的祖先也将一起受祭。你们好事得福恶事受灾，我也不敢擅用不恰当的赏赐或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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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罚是不当罚而罚。非德是不当赏而赏。盘庚说：“昔我先王，及汝祖汝父，君臣一心，无事则同享其逸，有事则同任其勤。是汝祖父，乃我先王之功臣也。汝为功臣的子孙，国家所当优礼，苟无罪过，我岂敢动用非理之罚以加汝乎？盖必可罚而后罚之也。我国家世世选录汝祖父之功劳，至于我亦不敢掩蔽汝祖父之善。今我大享祀于先王，汝祖亦以功臣而配享于庙，在天之灵，昭著森列，以作福作灾于下，凡赏善罚恶之事，神实鉴临之。汝为子孙者，苟无功劳，我亦岂敢动用非分之恩以私汝乎？盖亦必可赏而后赏之也。夫我于勋旧之臣，一赏一罚，皆不敢轻如此，尔旧人宜知所戒勉矣。”

原文　“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①。汝无侮老成人②，无弱孤有幼，各长于厥居，勉出乃力，听予一人之作猷。”

【注释】

①志：识，此指射箭的箭靶。②侮：欺侮。老成人：年高有德的人。

今译“我把困难告诉给你们，就像射箭要认准靶子一样目标明确。你们不要慢待老年人，也不要欺凌年幼的人。你们要长期住在这个地方，勤奋地付出你们的劳动，听我一人的计策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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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是迁徙艰难。弱是轻忽的意思。猷是谋。盘庚说：“迁都之举，固非易事，但我之志意已定，利害已审。如今把这难事，反复告汝群臣，如射者之决志于中，一定而不可移矣。今小民之中，或老成，或孤幼，也有明于利害，而以为当迁者。汝毋欺侮那老成的人，以为耄荒不足听，毋轻忽那孤幼的人，以为年少不更事也，惟当去己私以从众论，舍目前苟安之利，各为千百年居止之图。勉出汝之力，而不狃于从康，听我一人迁徙之谋，而不终于傲上，则庶几有以辅成我志，而于图任旧人之心，亦无负矣。”

原文　“无有远迩①，用罪伐厥死②，用德彰③厥善，邦之臧，惟汝众；邦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罚④。”

今译“不论远近亲疏，要用刑罚惩处那些作恶的，用赏赐表彰那些善好的。国家治得好，是你们的功劳，国家治理不好，是我一人的错误罪过。”

【注释】

①远迩：此指亲疏关系。②罪：刑罚。伐：打击、惩处。死：为恶。③德：施与、赏赐。彰：表扬。④罚：罪。

张居正　讲　评

臧是善。佚字，解做失字。盘庚告臣将终，又申明赏罚之严，以戒勉之。说道：“凡汝群臣，都不论远近亲疏，但不从迁，便是有罪之人，我则刑戮是加，讨其死罪而不赦。从我而迁，便是有德之人，我则爵赏是及，显其善，行而不蔽。所以然者，何也？盖以国家之安危，悉系于群臣之善恶耳，如我之邦，易危为安而善欤，此非能自善也，惟汝众从迁之故耳。然则用德者，安德而不彰之耶！如我之邦，沦胥以沉而不善欤，此非自不善也，惟我一人纵恶不诛，失罚其所当罚以致此耳。然则用罪者，安得而不伐之耶。盖今日赏罚之典，有断乎其必不可已者，汝其可不念哉！”

原文　“凡尔众，其惟致告①，自今至于后日各恭尔事，齐乃位②，度乃口，罚及尔身弗可悔！”

【注释】

①致告：告诫、转达。②位：位置、布置、谋划。

今译“你们大家要思考我的告诫，自今以后，大家恭谨地做好分内事，迅速谋划自己的工作，闭口别乱说。不然，惩罚到你们身上后悔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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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是整齐。度是法度。盘庚说：“我之赏罚，其严如此。凡汝群臣之众，其以我言转相告戒，自今日以始，至于后日迁徙之时，各敬共汝所干的职事，而毋或怠忽，整肃汝所守的位次，而毋或违越。检制所出的言语，使合于法度，而毋或放肆。惟务同心奉上，以成迁都之举，则庶乎用德而有赏矣。苟或不然，则罚罪之典，将及汝身，不可侮也。”夫当时在位之臣，傲上从康，造言阻迁，即一切以法绳之，亦不为过而盘庚犹必委曲劝谕，丁宁告戒于严明之中，每寓忠厚之意如此，盘庚其贤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