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西方人对自然的征服,中国人和自然的关系是和谐相处的,人对自然有一种亲和感情。中国的居住建筑,从来是一个将自然景物与居住空间融为一体的环境。老子所说“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成为古代中国人空间创造的基本原则。而对居住建筑而言,所负之阴与所抱之阳,都是包括自然景物的室外空间的代名词。像北方四合院建筑,及南方带有私家花园的士大夫住宅,都是由重重庭院组成的中国传统住宅。在进入建筑的主入口之后,还包容了独属于房屋主人的一方天地。在住宅内,天光、水色、山石、树木、花草、丛竹无一不与房屋主人起居、读书、休憩的空间相互交融贯通。还有,所谓“城市山林”,即在喧闹的城市中,自有一方恬静的天光水色、林木树石。而对整座城市而言,由于建筑物并不高大,街道两旁的树木与鳞次栉比的住宅院落中耸露出屋顶院墙的从从落落的树木枝冠,使整座城市掩盖在大片的绿色浓荫之下,使整座城市充满了生机。
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也在中国园林建筑中,得到了最为充分的体现。中国园林建筑更是巧妙地吸取自然的形式,使建筑、人与自然达到和谐统一。以石、木、池象征自然中的山、林、湖、海,把自然引入院内,意味着自然对人造环境的亲昵。巧于因借,把自然的美景通过窗、阁、亭等引入建筑中,即“借景”的手法。利用借景,一个临江的楼阁可以出现“落霞与孤雁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5]的美景;一个普通的草堂,也可以引出“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6]的空间感触。还是《园冶》说得好,通过借景可以“纳千顷之汪洋,收四时之浪漫”。
儒家尽管强调人与人之间的现实关系,但在人与自然方面,儒家从不把自然看作异己力量,而是主张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认为天人是相通的,“天人合一”“万物与吾一体”。这些思想的形成,导致了中国人的艺术心境完全融合于自然,“崇尚自然,师法自然”也就成为中国园林所遵循的一条不可动摇的原则,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中国园林把建筑、山水、植物有机地融合为一体,在有限的空间范围内利用自然条件,模拟大自然中的美景,经过加工提炼,把自然美与人工美统一起来,创造出与自然环境协调共生、天人合一的艺术综合体。
另一方面,儒家的“比德”思想也对中国园林的主题思想产生一定的影响。在我国的古典园林中特别重视寓情于景,情景交融,寓意于物,以物比德,人们把作为审美对象的自然景物看作品德美、精神美和人格美的一种象征。人们常把竹子的虚心、有节、挺拔凌云、不畏霜寒、随遇而安的品格象征为美好事物和具有高尚品格的人,常把竹子拟人化。从竹子的人格化可以看出,自然美的各种形式属性本身往往在审美意识中不占主要的地位,相反,人们更注重从自然景物的象征意义中体现物与我、彼与己、内与外、人与自然的同一,除了竹子以外,人们还将松、梅、兰、菊以及各种形貌奇伟的山石作为高尚品格的象征。
道家认为“道”是宇宙的本原而生成万物,亦是万物存在的根据,指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二十五章》,同时提出“道法自然”的思想。后来,庄子继承并发展了老子“道法自然”的思想,以自然为宗,强调无为。他认为自然界本身是最美的,即“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庄子·知北游》)。《庄子》在老庄看来,大自然之所以美,不在于它的形成,而恰恰在于它最充分、最完全地体现了这种“无为而无不为”的“道”,大自然本身并未有意识地去追求什么,但它却在无形中造就了一切。而中国古典园林之所以崇尚自然,追求自然,实际上并不在于对自然形式美的本身模仿,而是潜在于对自然的崇尚之中和对于“道”与“理”的探求之中。中国园林正是儒家和道家思想完美结合的产物。
明末计成在其造园名著《园冶》提出“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造园指导思想,这是中国古典园林造园艺术最重要的原则。它的最高理想是追求人工造景和自然环境的相像,创造出人和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环境。中国古典园林不是不重视人工对自然的改造,而是这种人工的痕迹不要显露出来。它要追求的是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7]的意境美。意境美是中国古典园林所达到的最高艺术境界,也使中国古典园林在世界上具有了独树一帜的位置,对周边国家和欧洲的英国、俄罗斯等国家的园林创作产生了积极的影响。这种意境美不是简单地再现或模仿自然,而是在深刻领悟自然美的基础上加以抽象、概括和典型化的,它强调的是主、客体之间的情感契合点,即“畅神”。因此中国古典园林的艺术美不仅表现在园林景物的形、神之上,更主要的是表现在与游赏者主观的情感交融的意境之上。
黑格尔对中国古典园林表示了不屑一顾的态度,他认为像中国园林这样,“把整片自然风景包括湖、岛、河、假山、远景,等等都纳到园子里”的做法,“一方面要保存大自然本身的自由状态,而另一方面又要使一切经过艺术的加工改造,还要受当地地形的约束,这就产生一种无法得到解决的矛盾”[8]。他认为像园林这种“地方却已不是本来的自然,而是人按照自己对环境的需要所改造过的自然”,[9]因而,像中国古典园林那样将各种自然因素杂糅在一起的做法,他将其称为“杂糅”的艺术,并声称这样的园林,“看过一遍的人就不想再看第二遍,因为这种杂烩不能让人看到无限,它本身没有灵魂,而且在漫步闲谈之中,每走一步,周围都有分散注意的东西,也使人感到厌倦”[10]。这反映了一种全然相反的自然观与艺术观,而这种与自然相关联的审美观念上的差异,正是中西方在如何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这一问题上,两者之间的文化差异造成的。
【注释】
[1]参见刘天华:《中西建筑艺术比较》,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 年版,第51 页。
[2]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三),商务印书馆1979 年版,第104~105 页。(www.xing528.com)
[3]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三),商务印书馆1979 年版,第104~105 页。
[4]参见李约瑟著,周曾雄等译:《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思),科学出版社2003 年版,第388 页。
[5](唐) 王勃:《滕王阁序》。
[6](唐) 杜甫:《绝句》。
[7](唐) 李白:《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8]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三),商务印书馆1979 年版,第104~105 页。
[9]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三),商务印书馆1979 年版,第104~105 页。
[10]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三),商务印书馆1979 年版,第104~10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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