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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艺术史的鱼纹特点与象征意义

时间:2023-08-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水波纹和鱼纹,在彩陶上形成了奇特的因果关系。在这里,鱼已经被赋予了强烈的象征性——它代表着一种富足的生活,而富足的生活,是以水为前提的。后来鱼作为一种吉祥的形象被绘制在年画上,不仅是因为“年年有鱼(余)”的谐音,更是因为对鱼的象征性的认定,已经融入了我们民族的潜意识。也是在1984年,陈凯歌在黄土高原上执导《黄土地》那一年,张承志第一次潜入西海固“这无鱼的旱海,这无花的花园”。

故宫艺术史的鱼纹特点与象征意义

鱼,

这地球上最古老的水生脊椎动物

[ 图4-1]
彩陶水波纹钵,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马家窑类型
北京故宫博物院 藏

[ 图4-2]
彩陶水波纹钵,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马家窑类型
北京故宫博物院 藏

[ 图4-3]
彩陶水波纹壶,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马家窑类型
北京故宫博物院 藏

[ 图4-4]
彩陶漩涡纹瓶,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马家窑类型
中国国家博物馆 藏

[ 图4-5]
彩陶漩涡纹壶,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马家窑类型
甘肃省博物馆 藏

[ 图4-6]
彩陶漩涡菱形几何纹双系罐,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半山类型
北京故宫博物院 藏

[ 图4-7]
彩陶葫芦网格纹双系壶,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半山类型
北京故宫博物院 藏

[ 图4-8]
彩陶漩涡菱形几何纹双系壶,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半山类型
北京故宫博物院 藏

[ 图4-9]
彩陶瓮,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半山类型
甘肃省博物馆 藏

[ 图4-10]
彩陶连弧纹双系罐,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半山类型
北京故宫博物院 藏

[ 图4-11]
彩陶网格水波纹双耳壶,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半山类型
北京故宫博物院 藏

[ 图4-12]
彩陶水波网格纹单柄壶,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半山类型
北京故宫博物院 藏

[ 图4-13]
彩陶壶,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半山类型
甘肃省博物馆 藏

[ 图4-14]
彩陶折线三角纹双系罐,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半山类型
北京故宫博物院 藏

[ 图4-15]
彩陶弧线纹勺,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马家窑类型
北京故宫博物院 藏

[ 图4-16]
彩陶水波纹钵,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马家窑类型
北京故宫博物院 藏

因此进入我们民族的文化基因,

成为多子、自由、幸福的象征,

于是我们说:

鱼水之欢,如鱼得水,年年有鱼(余)……

仰韶文化的彩陶上,除波浪纹、漩涡纹,暗示着它们与滚滚江河水的对应关系,还可以看到许多动物图案。“那些奔放的线条,如大地流水,水里有鱼,似天上行云,云中有鸟。那鱼和鸟,上下与天地同流,从漩涡来,回漩涡去,通过漩涡,进入宇宙的最深处——孕育万物的子宫。”[2]

在仰韶文化半坡类型的彩陶上,鱼纹图案几乎成了最显著的标志。有的是双鱼成组,如鱼纹彩陶罐、鱼纹彩陶盆;有的是三五条鱼追逐相戏,如西安半坡博物馆藏五鱼纹彩陶盆、河南博物院藏距今7000年至5000年的鱼纹彩陶壶;甚至还有人面鱼身的彩陶图案[图4-17]。本书提到的第一件陶器——彩陶几何纹钵[图2-1],经考古学家综合排比分析后确认,外腹上的三角形几何纹,也是从鱼形图案抽象演变而来的。

假若将水注满这些有着鱼形图案的彩陶盆,透过光线的折射,我们同样可以看到鱼在水波里游动起来。因为有水,连手绘的鱼都有了生命,可以在水里自由自在地呼吸,畅游,嬉戏。

[ 图4-17]
彩陶人面鱼纹盆,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半坡类型
中国国家博物馆 藏

彩陶上的鱼,不仅仅像某些文物专家分析的那样,印刻着早期中国人的渔猎生活,更暗示着生命对于水的依赖。尤其是在黄河中游的豫西、晋南、陕东这一片传统的“中原”腹心地带,这里是典型的农业区,在半坡等地,已有炭化的粟、黍被考古学家发现,其中粟占主体,还有白菜籽、芥菜籽等,说明当时半坡等地的人们已经吃上了蔬菜,从发现的生产工具(如锄、铲、石刀、陶刀等)来看,主要的生产形态无疑为农业,仅在姜寨一期,就发现了近两千件收割类农业工具[3],在他们的生产生活中,渔猎最多只是一种补充。因此,在我看来,仰韶彩陶上流行的鱼形图案,不只是渔猎生活的客观记录,更代表了一种朴素的愿望——仰韶时代的人们试图通过那些虚拟的鱼,表达他们对生命的渴望,以及对水的崇拜。

水波纹和鱼纹,在彩陶上形成了奇特的因果关系。水是生命之源,鱼儿离不开水,大地上的万物生灵都离不开水,这是大自然至为朴素的真理。许多原始的图腾,看起来无比神秘,其实不过是在述说一个朴素的真理而已。(www.xing528.com)

我想起电影黄土地》,一部由陈凯歌先生1984年导演的影片。三十多年过去了,影片的情节已经基本淡忘,但千沟万壑、莽莽苍苍的黄土高原,以及木船像枯叶一样被黄河卷走的剪影,却深深印刻在脑海里。尤其难忘的,是其中的一个镜头,就是陕北人结婚,婚宴上的鱼,竟然是用木头刻出来的。这个镜头出现时,我立刻感到浑身发麻,一种无法言说的震撼。陕北的穷人吃不上真正的鱼,只能用木刻的鱼来代替。在这里,鱼已经被赋予了强烈的象征性——它代表着一种富足的生活,而富足的生活,是以水为前提的。后来鱼作为一种吉祥的形象被绘制在年画上,不仅是因为“年年有鱼(余)”的谐音,更是因为对鱼的象征性的认定,已经融入了我们民族的潜意识

很多年前,我在主编《布老虎散文》时,收到张承志先生发来的散文《旱海里的鱼》。写的是宁夏西海固——名字里有海,实际上却是一块旱渴荒凉的地方。也是在1984年,陈凯歌在黄土高原上执导《黄土地》那一年,张承志第一次潜入西海固“这无鱼的旱海,这无花的花园”。很多年后,张承志意外地见到了真正的鱼,西海固的老乡们,用一条炖鱼,款待这个远行者。在《旱海里的鱼》里,张承志这样写:

“全村人都不会做鱼!”我兄弟掏出谜底。刚才,直到尔麦里开始他都没给我透露一字。“怕做得不好?……全庄子只一个女子走银川打过工,这鱼是她做下的。”他说着客套话,却朝我使眼色,催我朝鱼动筷子

哑巴老阿訇不动,握月的老父亲也不动。满炕的客都不动,等着我。

我不愿再渲染席间的气氛。大海碗里,香气四溢的鱼静静躺着,像是宣布着一个什么事实。总不能说,鱼的出现是不合理的吧,伸出筷子,我从鱼背上夹了一口。

粘着红辣子绿葱叶的鱼肉,如洋芋剥开的白软的沙瓤。众人啧啧感叹着,纷纷吃了起来。都是受苦一世的长辈,他们不善言语,从不说出心里感觉。烤洋芋、浆水面、鸡和肉……我暗自数着吃过的饭食。

确实,粗茶淡饭,年复一年,点缀了我们的故事。确实从来没有想过鱼,确实不觉之间,把鱼当做了一种不可能。这不,因为一条鱼,因为它上了旱海农户的炕桌,老少三辈的客都拘束了。女儿女婿们用托盘端来菜蔬,摆上桌后,也挤在下边围看。[4]

在无水的西海固,粗瓷碗里的一条炖鱼,让吃饭变成了一场仪式。

不知为什么,这条餐桌上的鱼,让我想起绘制在7000年前仰韶彩陶上的鱼纹图案。

纵观整个黄土高原,自240万年以前的更新世,就已开始了黄土堆积的过程,但出土了这件彩陶几何纹钵的半坡遗址位于今天的西安一带,西安则处于黄土高原最南端的关中盆地,泾河与渭河的汇流之处,所谓八水润长安,自然是水草丰美之地,如《孟子》所说:“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逼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5]。在西安半坡遗址发掘出来的动物遗骸,包括了狸、貉、獾、羚羊、斑鹿、野兔等,有如一个超级动物园西汉司马相如写《上林赋》,记录上林苑中的植物,除“深林巨木”之外,还有卢橘、甘橙、枇杷、山梨、杨梅樱桃葡萄等。在整个黄土高原上,自然是“世外桃源”。

总的来说,鱼纹以仰韶文化(尤其在半坡类型)彩陶中最为多见和典型[6],张光直先生也说,陶器上的鱼纹主题在渭河流域的遗址中特别多见[7]。鱼儿离不开水,鱼纹彩陶的空间分布,以渭水流域为中心,包含了晋南、豫西和汉水上游一带,“所谓‘庙底沟文化’源头和中心区域也应在关中西部和渭水上游一带”[8]。鱼纹,几乎成了仰韶文化彩陶最典型的徽记之一。

鱼纹图案,成为仰韶彩陶中的“元图案”,许多其他图案,都是由鱼纹图案派生出来的[图4-18][图4-19][图4-20]。严文明先生说:“根据我们的分析,半坡彩陶的几何形花纹是由鱼纹变化而来的”[9]。《西安半坡》报告中说:“有很多线索可以说明这种几何图案花纹是由鱼形的图案演变而来的……一个简单的规律,即头部形状越简单,鱼体越趋向图案化。相反方向的鱼纹融合而成的图案花纹,体部变化较复杂,相同方向叠压融合的鱼纹,则较简单。”[10]

[ 图4-18]
鱼纹图案

[ 图4-19]
鱼纹图案

[ 图4-20]
鱼纹图案

根据他们的观点,应该是先有具象的鱼纹图案,而后有抽象的几何图案,几何图案是从具象图案中简化、提炼出来的,这与我们文明由图像思维走向符号思维的大趋势是相符的。鱼,这地球上最古老的水生脊椎动物,也因此进入我们民族的文化基因。

陈凯歌的电影《黄土地》,刷新了革命题材的叙述方式,将革命和寻根两大主题融为一体,加上张艺谋油画般的摄影,形成了巨大的艺术张力喜宴上木头雕刻的鱼,透露了黄土高原百姓的贫穷,也反衬了百姓在贫穷中生活下去的顽强意志。在河姆渡遗址,也出土过一件圆雕的木鱼,还有一件陶塑鱼。鱼代表着生存,代表着自由,代表着幸福。这一点,与彩陶上的鱼纹没有什么不同。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还有一点需要说明:喜宴上的鱼,还有更加具体的指向,就是它暗示着两性之欢。而两性之欢的结果,就是子孙满堂。中国人常说,多子多福,多子,成为幸福的重大前提,也成了人生的重大使命。而鱼与多子的关系在于,人们认为鱼善于产子,生殖力极强,所以鱼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就自然地成了被崇拜的对象,并被赋予了两性相悦、女爱男欢的内涵,希望借此将鱼的强大生殖能力转移到人类中。

闻一多先生曾在一篇名为《说鱼》的论文里指出过这一点,并在文中引用了大量的《诗经》、《楚辞》、古诗、民谣作为证据,认为与鱼有关的事件,诸如打鱼钓鱼、烹鱼吃鱼,皆包含着合欢结配的暗示[11],比如汉代乐府诗《饮马长城窟行》写:有客人从远方赶来,带来了一件鲤鱼形状的木盒,我赶快呼唤童仆打开木盒,其中有爱人用生绢书写的家信(“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12])。爱人的信件放在鲤鱼形状的木盒里,无须在信中倾诉,鲤鱼木盒本身,早已先声夺人地表达情爱的主题。

赵国华先生在《生殖崇拜文化论》一书中写到过半坡先民的鱼祭仪式,有一件事非常耐人寻味,就是“半坡先民尚不知道性结合与生殖的关系,以为是女性自己生人(即所谓的孤雌繁殖——引者注),所以,女性们举行(鱼祭)仪式之后的实践活动,不是与男子性结合,而是吃鱼。她们以为,吃鱼下肚,便可以获得鱼一样的旺盛的蕃衍能力。通俗些说,她们以为吃鱼之后,鱼的生殖能力便会‘长在’自己的身体上。半坡彩陶上人面鱼纹口边衔鱼,便是半坡先民鱼祭时要吃鱼的一个写照”。[13]

赵国华先生还认为,鱼之所以在上古先民(尤其是仰韶先民)中受到推崇,除了具有超强的生殖能力以外,它在外形上也颇似女阴,因此先民们把女阴崇拜转移到鱼的身上。他说:“鱼的轮廓,更准确地说是双鱼的轮廓,与女阴的轮廓相似”[14]。我们从彩陶上寻找双鱼的轮廓,发现他说得有一定道理,并且从其他原始艺术中得到印证。这也正是《饮马长城窟行》中的尺素传书,要用“双鲤鱼”造型的木盒盛放的原因。

《诗经》开篇的《关雎》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15],雎鸠,是中国特产的一种珍稀水鸟[16],经常栖息于水边。它在河面上飞行,是为了寻找(捕食)鱼类。我们已经知道,鱼是女性的象征,因而,有研究者认为,在整首诗中,鱼并没有出现,诗作者以此暗喻君子追求淑女而未得,可谓绝妙之笔。

因此,许多解诗者把《诗经》开头的这一句解释为雎鸠只有在成双成对时才发出关关的和鸣,是把雎鸠和鸳鸯弄混了,不了解雎鸠的习性,没有意识到诗中存在着隐伏未出的一个“角色”,那就是鱼。

沈从文先生在《鱼的艺术》一文中提到:“公元前2世纪,秦汉之际青铜镜子,镜背中心部分,常有十余字铭文,作吉祥幸福话语,末后必有两小鱼并列”[17],我认为这正是两性相悦、女爱男欢的象征,而沈先生所说的它们“象征‘富贵有余’的幸福愿望”[18],不过是引申义而已。沈先生提到的宋代鲶鱼纹瓷枕[19],枕上绘有两条小鱼在河水中畅游,更是充满了对女爱男欢的暗示,作为古代的“床上用品”,瓷枕上双鱼的指向是明确的,而不仅是泛化的“如鱼得水”。

由双鱼图案中暗含的两性意涵出发,有学者推测那正是古代先民对于阴阳观念的最早表达。双鱼图案,也由两性话语,上升为“一阴一阳之谓道”的哲学观念。“《周易》中以鱼形为特征的‘太极图’形,是它通篇内容的概括标志。相传这一图式为远古圣贤伏羲所创制,考古学的发展揭示了半坡类型彩陶中大量的鱼纹形态,早就以‘阴阳鱼’的象征形式而存在,并展示了这一观念的历史起源。”[20]蒋书庆先生说:

彩陶花纹中的鱼纹图像,主要存在于西安半坡遗址与秦安大地湾等仰韶早期遗址。半坡早期年代为距今六千七百多年。阴阳观念以鱼纹形象的象征表达,必然晚于理性认识的最初阶段,所以阴阳观念的产生,要上溯到距今七千年以前,它们在彩陶文化的时代得到了长足的发展。[21]

著名汉学专家、英国学者李约瑟先生说:“一些现代科学所探讨出的世界结构,老早在阴阳学里预示出来了。从中国的古籍来看,阴阳学说的内在成就,乃是它显示出中国人是要在宇宙万物之中,寻出基本的统一与和谐,而非混乱与斗争。”[22]彩陶花纹展示了传统文化中阴阳学说的由来,奠定了中华文化特征的基础,推开了认识世界结构的大门,给予后来的文化发展以深远的影响。中国人寻找统一与和谐的历史文化,要上溯到远古时代[23]

王朝的起源,也被纳入到生命起源的大叙事中。在传说中,鲧和儿子禹被认为是夏族的祖先,而鲧和禹都出于水族。鲧从鱼,也就是说,夏族的祖先,是水生的鱼类。《山海经》注引《归藏·启筮篇》说,鲧死后尸体三年不腐烂,不知道是谁(一说祝融)用吴刀剖开了他的尸体,这才生出了禹,鲧的尸体则化为黄龙(一说黄能)飞走了[24]。所谓黄能有三只脚,生活在水中。《楚辞》也写道:“伯禹腹鲧。”[25]“腹”通“孚”(fū,后作“孵”),孚(孵)化之意,暗指鲧系鱼类水族。《国语》也说:“昔者鲧违帝命,殛之于羽山,化为黄能,以入于羽渊。”[26]《拾遗记》卷二说:“鲧自沉于羽渊,化为玄鱼。……鲧字或鱼边玄也。”

不仅夏族的历史要上溯到鱼类,周族的始祖也与鱼类有密切的关系。传说中,后稷是周族的先祖,从古籍文献中亦可查到后稷最终化为鱼神的传说。《山海经》载:“西望大泽,后稷所潜也。”[27]就是说后稷死后,即潜入了大泽(大水)之间。而《诗经·周颂》中,就录有一首周朝王室向宗庙献鱼祭祀乐歌,名字叫《潜(sēn)》。乐歌唱道:

猗(yī)与漆沮(jū),

潜有多鱼。

有鳣(zhān)有鲔(wěi),

鲦鲿(tiáo chánɡ yǎn)鲤。

以享以祀,

以介景福。[28]

漆、沮,皆水名。据《史记·周本纪》记载,后稷的后裔公刘自漆、沮二水渡过渭河,发展壮大部族,“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29],有学者认为这首《潜》就是周人祭祀公刘之诗。诗中的鳣、鲔、鲦、鲿、、鲤是鱼的不同种类。鳣是鳇鱼(一说鲤鱼),鲔是鲟鱼(一说鱼),鲦是白鲦,鲿是黄鲿鱼,是鲶鱼。祭祀祖先(公刘)时,就以这些鱼类为祭品,以求获赐庇佑和福禄。《毛诗序》讲,“季冬荐鱼,春献鲔也”,这正是周人祭祀礼仪的一个特色。

漆水(古称姬水),在陕西省中部偏西北,那里正是渭河支流,是传说中黄帝的起源地,《国语》载:“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30],姬水(漆水)也是周族的发源地。后稷别姓姬氏,就是以姬水(漆水)相称。正因漆水、沮水是周族的发源地,所以周王朝定都于镐京,远离了漆、沮,却依然以漆水和沮水中的鱼类作为祭礼品,以此表示向他们族群的源头致敬。

漆水流域刚好处在仰韶文化半坡类型的区域内,从这里出土的陶器上看到的鱼纹图案中,就可以看到鳣、鲔、鲦、鲤等鱼类的身影。在半坡类型文化二期彩陶上,有一种常见的鱼纹,鱼的体形狭长,头微尖,尾鳍叉开,美术考古学家张朋川先生认为,这些特点与鲦鱼相似。 而在宝鸡北首岭出土的半坡类型文化彩陶壶上所呈现的鱼纹,口在颌下,头部两侧有崛起的硬鳍,尾鳍与腹鳍相连,正是鲔鱼的特征[31]。来自地下与纸上的双重证据,在仰韶文化半坡类型彩陶上,神奇地对接。

接下来的问题是,在交通和信息都不发达的新石器时代,哪怕最原始的古国还都没有形成,为什么会在黄河广大的流域内出现相同的神话传说和图像符号?到底是谁在发号施令,谁又是那凌驾一切的设计师?据叶舒宪先生介绍: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James George Frazer)发现了作为原始民族思维和行为法则的“交感巫术”,并把这一发现写进了他的巨著《金枝》里。他采集大量的案例证明,原始部落民众往往拥有一些共同的信念。心理学家荣格(Carl G. Jung)进一步提出了“集体无意识”的概念,在他看来,文学的魅力就在于表达了集体无意识的原型(荣格曾称之为“原始意象”,Primordial Images),他认为,“一个用原始意象说话的人,就是在同时用千万个人的声音说话。”这种原型的存在,出色地解释了我们的疑问:在时空隔绝和各自独立发展的状况下,为什么世界各地会出现相似的神话母题和叙事结构?[32]

正是这种“集体无意识”(或曰“原型”),使得上古时代的神话传说和图像符号能够出现跨河流、跨地域,甚至跨国别的趋同性。人们肤色不同、长相各异,但他们的内心本能是一致的。朱大可先生说,这种“集体无意识”(或曰“原型”),就是人类文化的共通性,是“超越表层结构的深层结构,无论表层叙事如何迅猛变化,此深层结构岿然不动,犹如深藏于地表之下的坚硬岩基”,它指向“一种强大的共时性真理”。[33]而人类文明(文化)的历史,都不过是这种文化共通性与差异性彼此碰撞、博弈、互动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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