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马革裹尸,
不曾陈兵沙场;
宛若足不出户的老处女,
侈谈跃马边疆。
——他就是这么一位勇士,
不谙兵戈、专打嘴仗。
——莎士比亚
中国绝大部分可通航河流,特别是与大运河交汇的白河沿岸一线,大清帝国均派有驻兵把守。至于兵员的众寡,这与河道在国家政治军事、航运经济等方面发挥作用的大小直接相关。水运是中国最重要的交通运输手段,故此沿岸设立的兵营,与我们国家的警察局差堪仿佛,均为满足维护一地治安之需要。另外,这些兵营充其量只能算作准军事设施,因为组成人员均为民兵,而非正规军编制。除去保一方平安这一中心任务外,清代河防兵弁还扮演着漕运税赋征收员、河道清淤夫的角色。本书所配插图采自一级兵营,常备水上警备人员多达百人以上:每有大员的舰队通过,这些兵就得列队迎送,仪式中有燃放专用礼炮三响这一程序。礼炮制作很简单:在竖直放置的金属筒内放入少量火药,填土夯实,用时点燃引信即可。典礼结束后,士兵穿戴的盛装——包括滚边长衫、缎靴以及武器装备均将纳入库中妥为保存,直待再遇隆重场合,方才启用。这些乡勇出则为兵,并能领取到相当于每日三便士的薪水;入则做工务农,生活上与普通乡民一般无二。就那么一点油水,加上行伍生涯带来的其他附加福利,这一切对普通民众产生的吸引力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当兵成了人人争抢的“肥缺”,朝廷根本不需要担心兵源不足的问题。这一现象不是孤例,他国何尝不是如此?(www.xing528.com)
奔流的潮白河上,人头攒动的军营是一道引人注目的景观。潮白河是一条大河,水面宽阔,交通繁忙。中国式帆船、游艇、花船、舢板、“西瓜扁”……形形色色的船只往来不绝,摇曳一江的昼暗晨昏。沿岸码头迎来送往,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忙气象。流动人口密集的地方,治安事件自然时有发生。除官府哨探跟船员争吵一类的小事频频发生外,拘押惩罚江洋大盗、流窜小贼的壮观场面,这些地方也屡见不鲜。扬国威于域外、播皇恩至四方,作为区域内最强盛的国家,大清帝国毋须担心邻国侵扰。但内患如疾,不避强者,帝国腹心地带也常有作奸犯科之徒、啸聚山林之辈寻衅滋事,这些守土有责的官兵衙役也是东奔西突、难得一日之闲暇。兵营入口处一律悬挂着国旗:黄、白、红、蓝,五色杂陈。满兵卫戍营的大旗又与普通营盘不同:绿旗镶红边或红旗镶绿边,正中展示的是这个国家的图腾: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
大清帝国的八旗兵与绿营兵待遇不同,服饰和武器装备也有差异。西方传教士称之为“虎贲军”的八旗子弟兵身着象征皇家尊严的黄色虎皮纹战袍,充当头盔使用的帽子也配有帽耳,突出其兵中贵胄的世袭身份,这一点与汉人组成的“绿营兵”或乡勇截然不同。大清帝国士兵戴的头盔和盾牌一样,均使用竹篾片编结而成,做工精巧、坚固致密,具备一定的抗击打能力。盾牌正面饰有阴森可怖的兽头,用以在近身肉搏时震慑对方。清兵每五人中必有一个身背短旗,两军对垒之时,但见阵容严整、彩旗猎猎,气势颇为壮观。有人也许会问:打仗拼的是兵力,披坚执锐、冲锋陷阵才是每个士兵的应尽之务;配备那么多花花绿绿的旗帜,这跟战争胜负有什么关系?或者不如跟我们的枪骑兵一样,每人擎一杆旗,岂非更显威风八面、夺人心魄?手有五指,中国人基于这一生理特征,向来对“五”这个数字情有独钟。清兵编制以五人为一“伍”,十个“伍”为一“队”,八个“队”为一“营”,各营设主将五人、辅助将领五人。清兵号衣的胸部位置绣有一个“勇”字,一位参加过鸦片战争的英国军官不无调侃地说:“如果‘勇’字只出现在清兵的前胸,那倒无可厚非。问题是,每个清兵的后背同样绣着这么一个大字,以至临阵脱逃的懦夫和奋勇向前的猛士一样,向敌人展示的都是‘勇’敢的一面。”负责地方治安事务的团练是清一色的汉人武装,他们的胸颈部套着一块铭牌,上题“壮丁”标识。团练的服饰比“虎贲军”逊色不少:一袭蓝色外套镶一圈红色滚边或者反其道而行之——红衣蓝边,外罩一领做工粗糙的夹衣。团练的“头盔”与旗兵、绿营相似,多为竹编锥形帽,戴布料、丝绸缝制帽子的情况也屡见不鲜。相形之下,八旗兵的戎装体面不少:外套挂里加厚,缀有金属纽扣;头盔呈半球形,马尾饰顶。清兵使用的火器不堪一哂,都是那种枪身笨重、枪管细长、配备两根叉棍支撑的火铳。这些在西方人眼里极尽简陋的武器,在清兵手里杀伤力还打了折扣:保养不当,用于点燃引信的火石(不过现在已经换成了火柴),不仅可靠性差,在中国也属于稀缺资源——中央帝国没有火石岩矿脉,单兵携带的那一点“火种”少得可怜,战时不敷使用的情况,实属司空见惯。现代枪弹制造技术,中国人闻所未闻。据说中国的刀枪剑戟等冷兵器外观乏善可陈,但都经过千锤百炼、制作工艺一丝不苟,质量堪与西班牙同类产品一较短长。近期英中军事冲突中,钦差大臣林则徐在单兵武器领域内推行过一些改良措施。他的水勇中有相当一部分被称为“双刀手”:“双刀同置一鞘中,鼓鼓囊囊的,看上去非常笨重。刀身长两英尺左右,刀柄末端略弯,握持牢靠、不易脱手。刀手突击时,双手持刀互相拍击,刺击剁削,上下翻飞,一副狰狞可怖的面目再辅以如雷暴吼,追求‘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事实上,这些可笑的“军事改革”措施另有推手,林则徐只在总结前人经验的基础上训练出一支成建制兵种,并在其人主导的鸦片战争中投放前线,从而一战成名,载入史册。
大清帝国的军队上战场,仰仗的往往不是坚甲利刃,也不是蹩脚的火绳枪,而是他们从祖先那里继承而来、敝帚自珍几可称之为“军魂”的弓箭。这种远距离战具由弓、箭两部分组成:弹性韧性俱佳的木头凿削而成的内胎、外包兽角加固体的弓臂,和前端嵌有铁制锐簇、末端扎缚羽毛起平衡作用的长箭。弓箭的杀伤力与弓臂的扭力有关。经测验,中国士兵使用的角弓,扭力足有八十至九十磅。中国式射箭的标准姿势是:左手引弓、右手搭箭,箭杆前端按弓臂出箭皮位置、尾端扣弓弦中点,直到左臂撑圆、箭尾抻至耳廓部位时,右手迅速释放箭体,弓体弹性形变产生的巨大动力,能以较高的初速度将长箭推送出一定的距离。大队弓箭手密集发射,处于其有效射程范围内的敌人遽难闪避,当者非死即伤,在中国古战场上一直发挥着巨大作用。
长袍马褂形同赘物、军服设计不合理,加上武器装备早为时代所淘汰,这样的军队,保卫皇权、镇压内乱游刃有余,但不能与武备精良、战力强悍的欧洲现代化部队同日而语。拥赫拉克勒斯之力、阿喀琉斯之勇,在硝烟弥漫的现代战场,除了枉送一条生命之外,绝无施展的余地。事实情况是,大清帝国对现代战争一窍不通。几百年的和平发展,造就的是歌舞升平的生活和统治者的骄奢淫逸,久则民无大志、君无铁腕,国家屏障日渐衰微。中国的军人也早已退化为装潢门面的工具,而不是驰骋沙场的战士。如果有人质疑我的论断,请到大清帝国广袤的大地上走一遭:你看不到秣马厉兵、整修武备的景象;你唯一能够见识中国军威的地方,就是每有朝廷大员出行,就有沿途军营倾巢出动,那些垂一条大辫子的清兵夹道而跪,吼叫声惊天动地、像身上扎了刀子似的那么难听。这还不算,乐队的表演更加夸张:钟磬铙钹、大鼓唢呐,一旦演奏起来,那声音确乎有一番响彻云霄的味道。
大清帝国兵多将广,八旗、绿营正规军加乡勇团练,总兵力达七十四万,其中骑兵四十万、水军三万。八万八旗满兵是清军精锐中的精锐,攻城掠地、保境安民,靠的就是这支部队。如此泱泱大国,幅员辽阔、人丁繁庶,核心战力仅维持在区区数万人的水平,堪称重文治、轻武力的典范。不过大清采用的是募兵制,吃饷领薪的兵员多达七十万人。清军最高统帅一例由满人充任,汉人可以担当次职。从最高阶的将军到最低级的士兵,谁违反军中戒条都会受到打板子甚至监枷示众的处罚。如果大清军队按律行事、奖罚分明,那么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此勇敢、如此顽强、如此吃苦耐劳的中华民族养育出来的军队,放眼天下,敢撄其锋者,寥寥无几。
大角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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