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身陷缧绁,声名狼藉,
中伤者的毒戟已经刺穿了我的灵魂。
除了心头的鲜血已无药可医,
唯有谋杀才能抚平那累累伤痕。
——莎士比亚
单论政治地位,太平府只是屈居江南省第十二位;但就辖区的自然景观及人文环境诸因素综合来看,该府可谓首屈一指。丰沛的降雨、膏腴的大地,将太平府打造成物华天阜的江南重镇,不仅以果蔬等农产品种类多、产量大著称,城镇手工业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发达的经济、雄厚的财力物力养育了一方文明,太平府私塾官学遍布城乡,墨香飘十里、杏林闻书声,确实有一番太平盛世的气象。印度墨汁、日本器具、宣纸、棉花、丝绸等类大宗商品的转运是当地最赚钱的行业,而捕鱼采矿是当地的支柱性产业,府治周边地带的鲑鱼、食盐、石料、煤炭等渔业工矿产品塞道盈途,供应极其充足。
太平府是长江三条支流交汇之地,发达的水运网络引来四方客商。商贸中心城市地位的确立,大小作坊亦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地面,搬运工、手工业从业人员自然跟风而至。对于大清帝国官府来说,繁荣意味着税源的扩大和税赋的增加,收费、颁发许可证的关卡随之应运而生。太平府城四面环水,内外交通完全依赖横搭在河面上的一道道浮桥——波翻浪涌的河水,颠连不歇的拼船,架设其上的桥面随水位的季节性变化有规律地升降——这么简陋的设施却比木桥、石桥更加经久耐用,因为在战火频仍的中国,再坚固的桥梁也抵挡不了兵灾的破坏。二十英尺高的城墙,围出一片高低错落的石丘点缀其间的空地,孔庙、学府一类公共设施规模之大、数量之多,为江南一省所仅见。如果说北京是大清帝国的首都,那么称太平府为“中华学都”毫不为过:以区区一府之域,为中国贡献出大批经天纬地之才、悬壶济世之辈,包括学贯古今、非普通腐儒庸僧可比的大学者——佛教除了传播妄念,在启迪民智、拓展人类认知范围方面,素来了无建树;晧首穷经、所得寥寥,这就是所谓的“得道高僧”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斯文之乡太平府,文化教育事业向来发达,是大清帝国皇亲国戚的就教之地。大禹时代(中国史上洪水泛滥的年代),太平府地界归属扬州管辖;孔夫子生活的春秋一朝,太平府为诸侯国——吴国的封地;战国时期,太平府又先后并入楚、秦的版图。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不久,太平府地正式定名“丹阳”;衍至中国历史上第二十一个朝代——大明朝,该地正式定名为“太平府”。
昭关是中国最具传奇色彩的一处关隘。当地广为流传的“伍子胥过昭关”的战国典故,不仅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见长,且最能体现中国人的文化品味。战国名将伍子胥之父伍奢原系楚国太师,因拂逆楚平王之意力保世子建,被当朝国王夺爵罢官、与失宠的世子一起被放逐到边陲小城。数年后,太师伍奢再被召回郢都,并奉王命传唤自己的两个儿子——长子伍尚、次子伍员(即伍子胥)前来受教。伍尚领命前往,他的忠诚换来的却是引颈就戮——残暴的楚平王迫不及待地处死了伍奢父子,并派大楚相国之胞弟武城黑捕杀伍子胥,务求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武城黑率三千甲士倍道兼程直扑伍子胥的栖身地,试图将伍家人一网打尽。官兵迫近的消息传到伍家,伍子胥的妻子自知难逃一死,当下撞墙自尽;而伍子胥本人则翻过后园的短墙,骑上忠仆为他备好的马匹,一骑绝尘,疾走天涯。(www.xing528.com)
伍子胥的脱逃并没有令武城黑心生恻隐,反而激起了这群嗜血杀手志在必得的欲望。不过伍子胥可不是等闲之辈,他翻山越谷,直入一片茂密的森林,隐身路边的大树上,伏击寻踪而至的敌人。一俟敌骑进入视野,他突发一箭射穿楚将武城黑的心窝;待失去主将一时陷入混乱的追兵回过神来,他已经溜下大树,悄然潜行一段距离跨上事先藏匿在树丛里的战马,风驰电掣般地逃走了。少数追逐者不甘心就这么铩羽而归,他们一路寻踪而来,没多久便赶上了伍子胥;不过无能者的勇敢无异自掘坟墓,这帮人为自己莽撞的行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悍比帕提亚人的伍子胥一面打马飞奔,一面弯弓搭箭”,弦响处,追兵纷纷落马,无一人侥幸得脱。
才离狼群,又落虎口:伍子胥方始摆脱武城黑一伙的追捕,很快便发现一大队骑兵挡住了自己的去路。自知在劫难逃的伍子胥,此刻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出人意料的是:这一彪人马不仅无意与他为敌,还以迎接凯旋归来的英雄一般的规格热情接待了他——他们早对暴虐的楚平王心怀不满,伍子胥一家的遭遇更激起了他们的反抗之心。辞别接应的义军,伍子胥继续他的亡命之旅。冥冥中如得神助的伍子胥,路途中又遇到了救命恩人:一位不满楚平王倒行逆施、鱼肉百姓,深为楚国的前途命运担忧,迫切期待楚王下台的农民。两人谈得投机,伍子胥放下戒心,探询到逃宋的楚世子建的下落。在宋国,伍子胥会同楚世子建拉起一支队伍复仇,可惜楚国太强大,他们的反抗只是以卵击石,楚世子建也在反抗行动中丧生。忍受不了丧夫之痛的世子姬饮恨自杀,临终将天赋异禀卓尔不群的公子胜托付给伍子胥照料。幸有八十名忠心耿耿的壮士及父亲伍奢的追随者护卫,伍子胥没有辜负友人的期望,带着公子胜一路杀出重围,投奔蕞尔小国陈——战国时期中国的另一诸侯国。陈国令尹姚素向陈惠公举荐伍子胥,历数其人的文韬武略。陈惠公深为所动,不仅容留伍子胥,还许嫁他唯一的女儿——德祯公主,以此笼络其心。伍子胥答应了这门亲事,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宫室。惠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欢宴,席间公主的乳母得意忘形,一面对着丰神俊朗的伍子胥指指点点,一面向周围的女眷侍仆大放厥词。在中国,这样的行为不仅唐突冒昧,并且有违礼教;伍子胥痛感遇人不淑,随后出尔反尔,毁弃了这段百年之约。
风波乍起,伍子胥再次陷入危若累卵的困境:获悉“叛臣”逃往陈国的楚平王早先即在陈楚两国交界处的昭关部署重兵,特遣囊瓦、远越两名大将镇守,并晓谕陈惠公不得放走此人。然后逃难者的人格魅力太过强大,以致陈惠公,特别是德祯公主弃两国之约于不顾,更没有采取任何缉捕措施。现在伍子胥自毁干城,陈国自然会乐于效命、再续前约。
前有虎视眈眈的昭关,后有举国为敌的陈国,伍子胥自知硬闯无异投身死地,于是化装成一名小商贩,小公子胜则化身小厮,肩挑行囊跟随左右。白天他们藏身岩洞中歇息,一等天黑便翻山越岭、专拣人迹罕至的荒僻小路逃窜。风餐露宿、终日颠连,行至与昭关相去不远的地方,公子胜不堪旅途劳顿,沾染风寒一病不起。伍子胥无计可施,决计冒着风险带公子胜向当地一位医术高超、名满天下的医生求助。他们遇到了一位须发尽白、拄一支竹杖踽踽独行的老者。没等听完伍子胥的陈说,老者便认出两位远客便是昔日有恩于自己的友人,而这位老者正是伍子胥他们寻访的名医——东皋公。医者仁心,天下皆然:世界上没有什么人能跟医生一样,无论贫富贵贱都一视同仁,以一己之长扶危济困;更没有哪位医生能全然不顾医德医道,出卖或者构陷自己的病人。东皋公揭穿伍子胥的身世,目的就在于推心置腹地与恩人交谈,共商化解危机、逃出生天的办法。老人经过一番琢磨,最后拿出来的对策是:令一位相貌体格酷肖伍子胥的乡邻——皇甫讷穿上逃难者的衣服直冲关卡,同时故作畏葸不前之状吸引守卒的注意力,而伍子胥本人及公子胜则假扮仆从,趁乱蒙混过关。伍子胥依计而行,一拨人马刚走到昭关的桥头,形迹可疑的“伍子胥”即被当场拿下。捉到国王悬赏缉拿的要犯,守卒莫不欣喜若狂、额手相庆,对于其余人等自然是不加盘查一律放行。身陷缧绁的“伍子胥”一迭连声地抗议:他不是伍子胥,他根本不知道伍子胥是何方神圣。不过他反抗愈烈,戍卒的信念愈坚定:在他们眼里,“伍子胥”那一套都是欲盖弥彰的拙劣表演。折腾了没多久,东皋公找上门来,假作随意拜访边关守将,闲聊中表示他认识伍子胥,愿代为甄别真假。其后上演的自然是戏剧性的一幕:东皋公一见“伍子胥”,便言之凿凿地宣称此人是他的邻居。囊瓦、远越一干人等知道抓错了对象,只能息事宁人,听凭东皋公领走皇甫讷。
伍子胥乘乱奔出昭关,马不停蹄一口气赶至吴江口。摆渡的渔夫见了伍子胥、楚公子胜,毫不犹豫地邀他们上船并送到了对岸。伍子胥担心追兵胁迫渔夫渡他们过江,离别时向渔夫表达了自己深深的忧虑。渔夫发誓绝不会首鼠两端助纣为虐,然后将船划到江心,不待伍子胥走远便扯下桅船、沉江殉义。伍子胥抵达吴江口之时,恰遇一位农妇在岸边洗衣。他担心她向敌人透露自己的行踪,同样要求她缄口勿言。还在渡船搏击中流的时候,伍子胥赫然发现,那位农妇已是身挂江边枝、投缳自尽。
伍子胥携公子胜渡江的消息,最终以这样的方式永久封存;楚国罗织的天罗地网,也在吴江之滨撕开了口子。此后的行程顺风顺水,不几日伍子胥携公子胜赶到了吴国的都城。因扶持公子光(即吴王阖闾)上位有功,伍子胥得授吴国大将之职,继而统兵灭亡楚国,杀父戮兄之仇终得报偿。“东方科利奥兰纳斯”从此名播天下、流芳千古。
洞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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