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哥亲征川蜀，蒙古帝国大汗南征南宋

忽必烈和旭烈兀战功显赫，战绩辉煌，直接威胁蒙哥的汗权。特别是忽必烈，南伐大理国的成功像汹涌澎湃的波浪，不断地冲刷着蒙古汗位的堤防。唯独留守蒙古本土的蒙哥功绩平平，寸功未立，有点沉不住气了。

最近，蒙哥虽派阿蓝答儿沉重打击了忽必烈的嚣张气焰，但隔靴搔痒，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另外，蒙哥感觉自身的文治武功丝毫不在两个弟弟之下，想当年，他确实风光了一阵子。1235年，他奉窝阔台汗之命，跟随拔都、贵由进行第二次西征，破钦察、征讨斡罗斯、攻克乌拉基米尔城，打破薛儿客速人和阿速人，在蒙军将领中树立了极高的威望。在忽必烈成功攻伐大理国，声望日高的荣誉笼罩下，形势趋于劣势。为重新在蒙古帝国中树立威信，在气势上压倒忽必烈、旭烈兀，便提出举兵征讨南宋的战略，借此耀武扬威，炫耀一下领军布阵的军事才能。

1256年春，在蒙古草原中部的豁儿豁纳黑主不儿之地举行的忽里台会议上，亦乞列思部驸马帖里干向蒙哥提议：“南宋离我们这么近，并与我们为敌，我们为什么置之不理，拖延着不去征讨呢？”

蒙哥对此十分赞同，接着当众宣布要率军亲征南家思（南宋）的军事计划，对诸王说：“我们的父兄们，过去的君主们，每一个都建立了功业，攻占过某个地方，在人们中间提高了自己的名声。我也要亲自出征，攻取南家思！”^[1]

蒙哥执意御驾亲征，遭到席间诸王的反对，理由是“陛下身为天下的君王，不应身临险地与敌人作战”，又说大汗是全世界的君主，并有七个嫡庶兄弟，根本用不着御驾亲征南宋。

更有甚者提出，皇弟忽必烈此前已劳师万里成功征伐大理国，为何不派他担此征伐南宋的重任？不经意也好，刻意也罢，一句话却击中蒙哥敏感的神经。

这时，年迈老臣别勒古台奏告道：“大汗身在汗庭运筹帷幄，用兵如神，方使圣祖神威远扬于大理南诏！然皇弟刚南征大理并出色完成任务，历经舟车劳顿，且又闻其足疾复发，故老臣斗胆建言其不宜身负要务，当返回汗都藩府静心休养。”

蒙哥便顺水推舟，准奏此议，并体面地剥夺了忽必烈主持漠南、再次统兵的权力。随后，为获取长生天的支持，蒙哥安排了一个仪式，在位于不儿罕·合勒敦的祖父成吉思汗的坟墓前祭奠英灵，然后又把白色母马群的马奶洒在宫殿四周。蒙哥精神振奋，意气昂扬，暗暗祈祷长生天福佑自己，让自己顺利完成圣主成吉思汗当年的宏愿，使蒙古帝国永垂万世。此后，蒙哥一路南行，越过戈壁，抵达开城。

这是蒙哥即位六年来第一次出征，也是窝阔台灭金二十二年来第一次蒙古帝国大汗亲征，自然是以消灭南宋为终极目的。

1257年夏，蒙哥离开和林，渡漠而南，经河西抵达六盘山避暑。蒙哥召诸将集议后，决定兵分三路大举攻宋。蒙哥亲率三路大军的主力——西路军，从陕西主攻四川，由大将纽璘任先锋，蒙哥次子阿速台、亲王木哥、万户孛里叉、大将哈剌不花、乞台不花、浑都海，汉军万户刘太平、史天泽、刘黑马，汪古部大将汪德臣、汪良臣、汪惟正等随军参战，兵力总数四万，号称十万。宗王塔察儿与张柔率领东路军，从河南进攻荆襄，随军的诸王贵族有：也孙哥、察忽剌、忽林池、阿勒赤、纳陈驸马、帖里干驸马、怯台、不只儿、察罕等。兀良合台率领南路军，由云南出广西沿湖南北上，直取潭州（今湖南长沙）。

三路蒙军总数达十余万，形成掎角之势，对南宋实施毁灭性的攻伐。蒙哥计划三军会师于长沙，再进围南宋首都临安（今浙江杭州），一举灭亡南宋。

蒙军此次南征，蒙哥做了较为缜密的部署，幼弟阿里不哥和皇子玉龙答失留守和林。忽必烈没有参与，因尚处于“钩考”期，君臣兄弟之间的误会还没完全消弭。蒙哥降旨以忽必烈患足疾，需要特殊“照顾”为由，没有给他分配南征军务。这段时间，忽必烈也没闲着，在金莲川北岸动手营建开平府城。

但是，蒙哥这个看似周细缜密的作战部署，无论从主攻方向及三路大军的整体配合等方面看，都隐藏着诸多出师不利因素。在行动日程上看，假如其余两路军不能及时出击，蒙哥一军会完全暴露在南宋军最前沿，直接导致被动挨打的局面。再说，悍然用兵南宋总该蓄意捏造一个借口吧。当时，很多谋士都看出此次南征的诸多纰漏，许多人斗胆到蒙哥面前直言劝谏，陈述弊病。

身患疾病的宿将刘敏，就看出此次南征的纰漏，执意觐见蒙哥，谏阻伐宋。蒙哥见刘敏带病求见，问道：“卿有疾，不召而来，将有言乎？”

刘敏答道：“臣闻天子出巡，义当扈从，敢辞疾乎！但中原土旷民贫，劳师远伐，恐非计也。”

在蒙哥信心百倍、举兵伐宋之际，刘敏却狠泼冷水，分明给蒙哥心里添堵，置刘敏的建议不顾，仍执意大举伐宋。

刘敏劝阻蒙哥南征之事，很快传至忽必烈幕府中，针对蒙哥征伐南宋一举，谋士们也口若悬河，各抒己见。

郝经所持的观点与刘敏一致，蒙哥率三军南下后，曾向忽必烈坦陈弊病：“古之一统天下者，以德不以力。彼（南宋）今未有败亡之衅，我乃空国而出，诸侯窥伺于内，小民凋敝于外，经见其危，未见其利也。王不如修德布惠，敦族简贤，绥怀远人，顺时而动，宋不足图也。”^[2]

后来，在蒙哥南征蜀地时，足智多谋的郝经向忽必烈进呈《东师议》，对蒙哥南下攻宋提出不同意见：(www.xing528.com)

经闻图天下之事于未然则易，救天下之事于已在则难。已然之中复有未然者，使往者不失而来者得遂，是尤难也。国家以一旅之众，奋起朔漠，斡斗极以图天下，马首所向无不摧破。灭金源，并西夏，蹂荆、襄，克成都，平大理，奄征思海，有天下十八，尽元魏、金源故地而加多。惟宋不下，未能混一，连兵构祸逾二十年。何曩时掇取之易，而今日混一之难也？

夫取天下，有可以力并，有可以术图。并之以力则不可久，久则顿弊而不振；图之以术则不可急，急则侥幸而难成。要之，成功各当其可，不妄为而已。

国家创业垂五十年，而一之以兵，遣黎虔刘殆尽。自古用兵未有如是之久者也，其力安得不弊利！且括兵率赋，朝下令而夕出师，躬擐甲胄，跋履山川。以志则锐，以力则强，以土则大，而其术则未尽也。苟于诸国既平之后，息师抚民，创法立制，上下井井，不挠不紊，任老成为辅相，选贤能为任使，鸠智计为机衡，平赋以足用，屯农以足食，内治既举，外御亦备。如其不服，先以文诰，拒而不从，而后伺隙观衅以正天伐。自东海至于襄、邓、重兵数道，以为正兵。自汉中至于大理，轻兵捷出，以为奇兵。帅臣得人，师出以律，高拱九重之内，而海外有截矣。是而不为，乃于间岁遽为大举，上下震动，兵连祸结，底安于危，是已然而莫可止者也。东师未出，大王仁明，则犹有未然者，可不议乎！

国家用兵，一以国俗为制，而不师古，不计师之众寡，地之险易，敌之强弱，必合围把槊，猎取之若禽兽然。鞭弭所属，指期约日，万里不忒，得兵家之诡道，而长于用奇。自浍河之战，乘胜下燕、云，遗之而去，似无意于取者。既破回鹘，灭西夏，乃出兵关陕以败金师，然后知所以深取之，长于用奇也。既而由金、房出绕潼关之背以攻汴，自西和径入石泉、威、茂以取蜀，自临洮、吐番空穿彻西南以平大理，皆用奇也。夫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而后可以用奇。岂有连百万之众，首尾万余里，六飞雷动，乘舆亲出。竭天下，倒四海，大极于遐徼之土，细穷于委巷之已，撞其钟而掩其耳，啮其脐而蔽其目，如是用奇者乎？是执千金之璧而投瓦石也。

其初以奇胜也，关陇、江淮之北，平原旷野之多，而吾长于骑，故所向不能御。兵锋新锐，民物稠伙，拥而挤之，郡邑自溃，而吾长于攻，故所击无不破。是以用奇而骤胜。今限以大山深谷，厄以重险荐阻，迂以危途缭径，我乘险以用奇则难，彼因险以制胜则易。况于客主势悬，蕴蓄情露，虽有奇谋秘略，无所用之。力无所用与无力同，计不能行与无计周。泰山压卵之势，河海濯爇之举，拥遏顿滞，盘桓而不得进，所谓强弩之末不能射鲁缟者也。

郝经在上文中明确指出，蒙军早期之所以所向披靡，主要是靠蒙古骑兵的披坚执锐和出奇制胜之术。这次蒙哥亲征四川，可谓六师雷动，实际是舍奇而用正。加上四川“限以大山深谷，厄以重险荐阻，迂以危途缭径，我乘险以用奇则难，彼因险以制胜则易”。况且蒙、宋双方兵力悬殊，蒙军侵略意图明显。倘若南宋用坚壁清野的手段来对付蒙军，造成蒙军“无掳掠以为资，无俘获以备役”，势必形成“虽有奇谋秘略，无所用之”的被动局面，使蒙哥的主动权完全丧失，兵势滞遏难进。得出的结论是“强弩之末不能射鲁缟者”。说白了，就是预言：蒙哥此次南征必败无疑！

1258年二月，蒙哥率领蒙军大举南征。原本青草如茵的草原上，成千上万面旌旗迎风招展，车骑相间，大地震动，沙尘滚滚。蒙哥将汗帐驻扎在上百头畜力拉动的巨大“汗舆”上，在上万名怯薛军的簇拥下，势如锐不可当的铁流向南逶迤开去。

蒙哥时值盛年，不过四十九岁，他目光犀利，心事浩荡，屹立在战车上，恰似一尊铜铸的战神。他宁肯舍弃忽必烈铺设的坦途，亲自率领中路铁骑大军南下，此次南伐的目标是独钓中原的钓鱼城。他必须按照既定的全盘战略部署，完成攻伐南宋的丰功伟业，使自己无愧于蒙古帝国大汗的称号。

大军从鄂尔多斯南下，在黄河岸边安营扎寨。此时，大河上下，顿失滔滔，西路军在冰面上撒上一层薄土，轻松渡过黄河，朝蜀地进发。同时，蒙哥命令驻扎于大理的兀良合台引兵北上，三路大军合攻南宋，最终直捣南宋的都城临安。

战争伊始，征伐颇为顺利，蒙哥驱军南下，形如破竹之势，先锋纽璘在乞台不花、刘黑马等诸将的协助下，在遂宁打败南宋刘整一军，大军很快按照原计划进入四川境地。兀良合台也陆续攻下贵州（今广西贵县）、象州、辰州（今湖南沅陵）等地。不到一年，蒙军几乎占领了整个巴蜀之地。蒙军在四川取得较多的胜利，与前几年汪德臣、带答儿在利州屯戍打下的基础有关。

蒙哥出师当年，命带答儿之子纽璘（时带答儿已死）带领一万余人的兵力略地。纽璘自利州南下白水，过阆州（今四川阆中）大获山，出梁山后，大军直抵夔州。当年，汉军都总管刘黑马乘虚占领成都，向蒙哥建议“立成都以图全蜀”，此建议被采纳，并授其管理新旧军民大小诸务。是年，南宋派军围攻成都，不克。纽璘自夔州经钓鱼山（位于今重庆市合川区）西行，突破宋军拦截，长驱直入成都，击败前来攻伐的宋军，乘胜进围成都东北、金堂县南的云顶山城。不日，城中弹尽粮绝，守将姚德投降。一时四川诸州郡相继降蒙。七月，蒙哥统领大军到达汉中。

总体而言，这次南征伐宋尽管赢得无数战役，均不是决定全局的重大战役，为日后忽必烈灭宋创造了先决条件。

伐宋伊始的顺利宛如昙花一现，后来战事的发展，诚如上面谋士所料，蒙军很快陷入被动局面。

当时，南宋皇帝为宋理宗赵昀，他偏信奸臣贾似道，致使朝政腐败，国力空虚。但前线军民不甘蒙军来犯，团结一致，全力抵抗蒙军的进攻。

秋天，塔察儿率领东路军却进展缓慢，围攻樊城，适逢霖雨连月，攻城失利，最终被迫班师。蒙哥闻讯，极为恼怒，遣使斥责道：“你们回来时，我要下令狠狠地惩罚你们！”随同蒙哥攻伐蜀地的宗王忽里黑赤也极为不满，派人对塔察儿说：“忽必烈曾夺取了许多城堡，而你们却带着烂屁股回来，也就是说你们只忙于吃喝。”^[3]诸消息都证明，蒙哥攻打南宋已大大受挫。

【注释】

[1]［波斯］拉施特.史集（第二卷）［M］.余大钧，周建奇，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265.

[2]柯劭忞.新元史（卷一百六十八）［M］.1922.

[3]［波斯］拉施特.史集（第二卷）［M］.余大钧，周建奇，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2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