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洲城办学的历史颇为悠久,嘉庆《澄海县志·学校》有载:“社学,在蓬洲,即晏公庙旧址。明嘉靖癸巳千户尚昂捐建。今废。”[1]学者陈景熙认为:“地址简单称为‘蓬洲’,捐建人又是千户,此‘蓬洲’应为‘蓬洲所城’,而不是‘蓬洲都’。”[2]所谓的“社学”,是指元、明、清三代的地方小学。明代,各府、州、县皆立社学,以教化为主要任务,教育15岁以下之幼童。教育内容包括御制大诰、本朝律令及冠、婚、丧、祭等礼节,以及经史历算之类。清初令各直省的府、州、县置社学,每乡置社学一所,社师择“文义通晓,行宜谨厚”者充补。凡近乡子弟,年12岁以上,20岁以下,有志学文者,皆可入学肄业,入学者得免差役。社学是当时农村启蒙教育的一种形式。明清两代,社学成为乡村公众办学的形式,带有义学性质,多设于当地文庙。
洪氏大宅碑记记载蓬洲公学的创办 陈琳藩/摄
嘉庆年间,位于蓬洲晏公庙旧址的社学已废,但是蓬洲所城的办学应该没有中止。随着江文昌祠由城南旧址迁入蓬洲城中,文昌祠也就随之承担起社学的功能。与此同时,城中各族也量力自办私塾,教育子弟。最为著名的莫过于乾隆年间,状元庄有恭未中举时,曾执教城南庄氏的含辉精舍。特别是清末废科举、倡导新学后,直至民国期间,各类学堂更是在蓬洲城中形成和发展。如清末实业家洪双发(晓岩)“集合同志,创办蓬城公学”(洪氏大宅碑记),又如陈龙庆在《题家庭欢聚图》中提到的“惇德小学堂”,而最负盛名者还是陈龙庆创办的瀹智学堂。
陈龙庆像 陈家后人/提供
中日甲午海战之后,清廷意识到“非育才无以救国”[3],于是屡下明诏要求各地兴办新式学堂,培养新式人才。但其时科举未废,故各地响应不多。潮汕地区也整整10年未有什么动作,一如台湾马天行在《陈龙庆先生事略》中所说:“潮人溺科举见,迟迟未应。”[4]直至光绪三十年(1904),才见年仅36岁的陈龙庆,“奋起言当道”。他认为:“人人有振兴教育之热心,即人人有陶铸英雄之效果,为国储才、与民开智,端在于斯。余不敏,得执鞭以随诸君子后。骥尾之附,有荣施焉。”于是本着“人无论男女、年无论长幼、质无论贤愚,务求各受相当之教育,以明体达用为前提,以福国利民为归宿”[5]的理念,仿效张之洞在湖广总督任上所推行的“没收各地佛寺财产,以兴办各种学校”的做法,即所谓“庙产兴学运动”,于“光绪甲辰,废乡中宝莲庵为校舍,斥家产创办瀹智两等小学,兼师范讲习所,自任校长兼司讲席”。[6]其时,欧风渐入,男女平等之说在华夏大地开始流行,陈龙庆又倡办毓秀女子高小学堂和师范讲习所,校务便交由其夫人佘云友主理。陈龙庆所创办的这一系列新式学校,被统称为“瀹智学堂”。
陈龙庆曾执教于乡里的各私塾,比如东两顺利家族的“敬业居”。又曾在自家蓬洲护庐办学,广招村中子弟,还自撰门联“家庭办学校,世界进文明”,颇有点时代气息。正是这些经历促成他创办瀹智学堂。尤为值得大书一笔的是,陈龙庆的叔父,有全潮“第一富户”之称的陈雨亭,也在这一年斥资2万多银元在汕头创办“江华英学堂”。蓬洲陈氏叔侄同年在市区和郊区兴办新式学堂,不可不谓敢开风气之先。他们在岛学界书写出的这浓重一笔已成为汕头教育史上的一段佳话。
宝莲庵旧址 陈琳藩/摄
据云,宝莲庵有寺产,尼姑们不事劳作,而且还私藏俊男以供淫乐,败坏社会风气。其实,在被没收寺产作为兴学场所的庵寺多半有相类传闻,而且还有人刻意搜集整理,形成文字刊登在《岭东日报》上,并作出了“中国寺院,实为诸无赖之逃薮”的结论。密集的负面新闻出现在同样拥有寺产的庵寺之上,这又不禁使人有某些质疑了。对此,现在已无从求证,只能留存于人们的遐想之中。事实上,当时很多人对于这一运动还是持有保留的态度,所以当宝莲庵中佛像被移至关帝庙时,便出现一些细节被记载于当时的《岭东日报》:有几个外县人把其中的15尊释迦韦驮捣毁,一蓬洲老妇经过时大骂其行径,竟遭捣毁者用佛头投掷赶走。其时报上还评判老妇的行为是“其愚亦可笑也”。当年的这一报道引起我们的关注:当时浦一带并不缺乏劳力,为什么搬运佛像的工作要由外县人完成呢?这不正好说明废庵寺、移佛像之举并未得到本地人士的理解、支持吗?可以说,陈龙庆兴办瀹智学堂之初还是很有些阻力的,但是,这一行动却获得了学界的支持与好评。光绪三十一年(1905)夏,著名学者温廷敬(曾任广东修志馆主纂)因事至蓬洲,本拟游龙泉岩,但闻知瀹智学堂创办,遂立即移步前往参观,并写下两首七律《游龙泉岩不果赠芷云校长》,其一曰:“我思陈子初开地,咫尺文明气象间。尘海名流黄叔度,人天教主白香山。丛林旧是藏污薮,学校今标瀹智颜。始信神奇出糟粕,要令弦管被榛菅。”[7]
这里应该说明一下清末的学制。当时,北京设置京师大学堂,作为国立综合性大学和全国最高教育行政机关;各地均设中、小学堂。小学堂学制10年,前5年称为初小,后5年称为高小,而师范教育和各类实业学堂均属中等教育,学制也是5年。瀹智学堂,是一座具备初、高小和中等教学能力的民办学堂,而且是面向潮汕各县招生,同时也引入各县名士到校任教,诸如澄海吴梦兰,大埔黄伟之,揭阳陈翔之、方道任,及不明籍贯的李道闲、陈朴轩、庄映廷等。可见,瀹智影响所及,当在全潮。此外陈龙庆还发动其如夫人林秋史、季弟陈子文等加入学堂的教学工作中,可谓尽其所有了。
陈龙庆掌治瀹智学堂,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这一工作中去。马天行在陈氏事略中就极言其这一时期的工作是“昕夕督课,舌敝唇焦,生徒遍及各县”[8]。在陈龙庆的督导下,瀹智学堂以一种有别于传统私塾教育的全新形象出现。首先,他一直保持着校容的整肃。民国三年(1914),在该校毕业之后往新加坡学商回里的蔡松茂在龙泉岩上“登高一望,瀹智学堂如在止前,校徽飘扬于林表”,兴之所至作《游岩成诗呈请芷云夫子郢政》:
家近龙岩快壮游,何须魂梦绕罗浮。
疏钟敲彻苍烟里,飘出校徽与目谋。
其次,陈庆龙借鉴“日本学校每于秋季作郊外之行,一校或数百人或一二千人步伐止齐,旌旗飘扬,为教习者督护于其间,择旷地为赛跑、掷球诸戏,以活泼精神、运动血脉,盖亦体育中之要点也”[9]。每年在重九节前后,他邀请地方名流参加瀹智学堂的集体体育活动。他通常会集诸生于龙泉岩前进行全校性的体育活动,近于现在颇为流行的校运会和歌咏会。更有教员认为,“(龙泉)岩也其将为自强学堂之体操场与唱歌室”。光绪三十三年(1907)的重九节,他便邀请了杨季岳、苏荪浦、徐敬亭、曾幸存等数十名潮汕学界、报界名士到现场观礼。而民国五年(1916)的活动,则由时任学堂主讲席的方道任主持。陈庆龙带领被他认为“头角峥嵘,知风雅而能文章”的瀹智学子,“演体育术”,“演毕唱歌,于穴中声裂金石响遏山谷,岩泉若应,山僧、野叟、牧监、樵夫奔走集听,咸以为闻所未闻焉”。[10]可以说,这种开风气的新式教育当时已经开始在民间有一定深度的影响。
同时,他还把家中子侄陈少云、陈遒循、陈宗鉴、陈宗锡、陈宗锦、陈宗锐、陈剑香、陈梦兰、陈百男、陈云孙,儿媳佘学诗、郑学笺、林学书、庄学易等送入瀹智学堂就读,并以“由家族观念进而社会之观念,再进而为国家之观念”勉励他们勤加修学。光绪三十四年(1908)冬,瀹智学堂第一班毕业。越年夏,广东提学使司颁发毕业文凭。在这一次的全省统考中,瀹智学堂取得仅次于南海官办小学的全省第二名佳绩,获得提学使司的奖励。而且瀹智学堂“师范生毕业两班,各回里兴学,衣钵相传,造就甚众,”培养了一批颇有才干的学子。从当年辑印的《龙泉岩游集》(陈龙庆编)便可以读到瀹智学子的诗作,其中佳作并不少见。辛亥革命期间同盟会汕头支部的干将谢松南、陈质文,开创新加坡南洋画派的陈宗瑞,民国期间担任广东省议会副议长的陈述经,国民党汕头市党部书记、第一位倡办潮汕大学的陈伟烈,获得国民政府主席林森赞赏的奉化地方法院院长陈宗鉴等都是瀹智学子。毫无疑问,瀹智之育才,其作用和影响已远远超出潮汕地区。
佘云友像 陈庆树/提供
瀹智办学尚有一小插曲,也应该录以待稽。据当地耆老口传,当时废庵产的陈龙庆与协助的当地某姓小吏,背上了有损阴德的骂名,后都罹受火烧之灾。的确,两家住宅都毁于火灾,但所蕴藏的内涵却截然不同。那位小吏占用了原宝莲庵的空地,营建自己的房屋,后遭受火烧屋宇之灾,连自己也在大火中丧生了。是偶合还是必然,不得而知。但是,陈龙庆的潜园(前称护庐)受火之事,却是民国年间蓬洲城的一件可歌可咏的大事,时人称之为“火烧高楼”。据考,事发于民国二十八年(1939)潮汕沦陷之后。当时,日寇占据蓬洲城,看中了这座城中制高建筑物,准备占用为哨所,以控制全城。此事为当时浦力倡抗日的乡人陈廓连所闻,急告陈龙庆的遗孀佘云友。佘老夫人闻警,迅速分散诸子弟到汕头市区居住,然后放火自毁潜园。这是一段不应该为历史淡忘的抗日往事,不说是丰功伟绩,也该是一次感人的拒倭行动,将之与某姓小吏火灾毁宅之事相提并论,真是岂有此理了。提及此事,还有一层涵义,那就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以佘太夫人“女中丈夫”的胸襟,不难想见,她与陈龙庆所调教出来的瀹智学子的爱国情怀了。
瀹智学堂一直保持着民办的经营方式,其主要经费都是来自陈龙庆家族的捐赠。办学二十余载,随着陈龙庆进入晚年之后,管治乏力的瀹智学堂渐渐丧失往日的风采。此外,学堂名的“瀹”字笔画过于繁杂,委实不利于推广。正当瀹智学堂的发展成棘手问题之际,江一带蓬勃发展的农民运动使瀹智这一文脉得以延续。
柯梦仙画像 柯氏后人/提供(www.xing528.com)
民国十五年(1926)3月,江农民协会在柯梦仙、吴寿田等的倡议下在蓬洲关帝庙成立。其时,江一带的行政区域属于澄海县,但是中共汕头地委为了方便领导,把江的党组织划归汕头市委直接管辖。5月,著名农运领袖彭湃亲自到蓬洲指导农运工作,并在市肚大榕树下召开市郊农民运动大会。彭湃借着榕荫慨然演讲,鼓励农民斗争,实行“二五”减租。为了提高农运干部的素质,在彭湃的指导下,江农民协会接手瀹智学堂,于1926年5月将之易名为“农民业余学校”,村民称为农余学校,并开办农民运动讲习所,培养农运干部。这一时期的农余学校,校务由农会负责人柯梦仙执掌,后由林尤纯任校长。柯梦仙(1894—1928),名心尧,蓬洲城人。他是一位颇富才情的革命诗人,著有《铁血情诗》《萍水姻缘记》等,惜均已不能复见。《江耆旧诗选》收录一首他作于民国三年(1914)的《重游龙泉岩》,略可见其文华:
龙泉岩再到,久别客心孤。
题壁诗仍在,迎人僧已无。
飞泉射眼白,落日映山朱。
古迹荒凉甚,书台碧草芜。[11]
不久,彭湃和柯梦仙相继入狱牺牲,农民运动趋于低潮,而农余学校的名字却被沿用下来。可喜的是,农余学校保存着革命的火种。学校教员林存庵是彭湃的学生,也是地下党的负责人。著名书法家陈丁(陈赞廷)就读于该校时,随其学习书法,深受其影响。民国二十七年(1938),农余学校举办初中班,称“补习班”。翌年6月21日,是日端午。清晨,日机出动44架次,疯狂轰炸汕头,并及蓬洲。傍晚,国民军撤出市区,汕头沦陷,“鳄(即江、鳄浦,今之浦、月浦至岐山一带)首缨其冲”。兵荒马乱之际,农余学校被逼停办。1943年秋,当地名士,莲塘人林少邨重在宝莲庵办学,农余学校更名私立江中学。由此开启浦教育的新纪元。此后,江中学迁址于蓬洲城文昌祠。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接管了江中学,成立了校董会,续有三任校长。生源遍及江、鳄浦二都,以至地都、庵埠一带。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浦区政府于1950年3月接管了江中学,易名区立浦中学。越年11月,中改为公办。至1953年8月,随着浦改为澄海第七区,学校更名为澄海七中。学生遍及全澄。1958年5月,更称为汕头市浦中学,为汕头市郊所属。并择址于现在的西陇埔,开启建校的数年之旅。同时,借“大跃进”之契机,开始办高中,成为一所完全中学。此后虽几更归属,但基本以浦中学为名。
2014年元旦,浦中学这座百年学校迎来了110周年的建校庆典。会场张挂出嵌有浦中学的对联,印证了学校久远的历史:
水淘甄,才英代出,南宋及明,鸿儒皆笃学;
浦山钟毓,风气早开,晚清以降,骄子萃园中。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随着教育管理的规范化,蓬洲村成立“浦中心小学”,在城东庄氏祠堂办学。由于办学规模的需要,还在祠堂前增筑平房教室,有一些当年办学的平房,至今仍保存。及后,移至文祠旧址办学。改革开放初期,在文祠旧址建筑新校舍。1986年秋,立有建校碑记,谨撷录数语,以见其概:“吾梓干群,有见及此,力倡新建黉宇,广育英才。经多方筹措,经之营之。迨癸亥之岁,承旅港中华总商会副会长翁锦通先生之鼎助,先成3层育才楼一座。先生桑梓情殷,为偿兴学育才、振兴中华之夙愿,于翌年又慨然捐资,创立盛业一楼,且增置一应配套设施,总建筑面积为3100余平方米。”从这段文字来看,建校始于癸亥之岁,即1983年,当年由翁锦通捐育才楼一座;次年,又捐建了盛业楼,合共两座教学楼,基本都是翁锦通出资所建。并于1986年举行落成庆典,一时名士云集,堪称盛况空前。
20世纪90年代,由于出生高峰期所带动的入学高峰的到来,文祠旧址的浦中心小学很快就不能适应时代的需求。因此,在文祠校址建成不到10年,蓬洲村再次决定重建校舍。新校舍位于蓬洲城西,建成于1996年8月,也立有碑记,同样记载建校经历:
今经济拓展,百业咸兴,黎庶殷实,生员因而倍增,校舍缘又不足。是以村居两委应书记谢汉坤之倡议,决意拓地,建校育才。去岁,莺飞草长时节,勘址于桑浦山麓,辟壤于鹧鸪山南。地凡七十亩。旋延市设计二院,巧布蓝图,并于四月四日奠基;复委要员,抵惠深,转港九,航狮城。奔走于粤东南,说项于海内外,终获众多乡亲慨然捐赠,复获市区镇三级有力襄助。工程遂分期实施。首期总建面积一万八千四百余平方米,总投资额一千七百多万元人民币,概由本村有司承建。维年十一月一日动工,四支施工队,披星戴月,沐雨栉风,一齐奋力,仅九月余,即行告竣。七幢楼宇,拔地而起,高低错落,熠熠生辉矣。犹配以篮球场羽球场数。校道流畅,连廊通幽;红旗映日,画栋凌峦。
落成之时,市委书记许德立亲临庆典。楼前悬联,以志其概:
蓬繁桑浦,志继前贤,欲立新黉滋绿蕙;
洲接江,情倾后俊,更栽大树柱蓝天。
新建成的浦中心学校位于蓬洲学校路15号,是一所集小学、初中为一体的综合性公办学校。近年来,学校规模有20多个教学班,招收的生源主要来自周围的蓬洲村、溪东村、东村以及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弟,现有学生人数1000多人,教职工100名左右。所有教职工都是一线在职老师,学历达标,且不乏有一些市、区级的学科领头人。浦中心学校具有完善的教学大楼,配备了先进的教学设备,包括电脑室、多功能厅、语音室、图书馆等。除此之外,浦中心学校一向重视学生的全面发展,挖掘学生的课外兴趣及各方面能力,为此,学校配备了乒乓球桌、篮球场、足球场等,这些都极大地充实了学生的第二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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