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洲村：陈源盛家族的兴盛与公益事业

陈源盛家族的得名缘于1863年。当时，陈雨亭与其兄弟合资在汕头开设“源盛米店”，由此开启其家族数十年的兴盛，直至成为“潮州第一富户”，因而人们习惯性的用这一商号称呼其家族。

陈源盛家族是清末才从潮州府城迁入蓬洲城的。其家族最早进入蓬洲的是雨亭的长兄承名。陈承名青年时期任职于浦巡检司，并在蓬洲西门巷定居，结婚生子。时逢吴忠恕之乱，年仅13岁的雨亭和幼弟雁初，便在其父陈绍刚和母亲的带领下，到蓬洲城投靠陈承名。时由水路在举登关上岸时，道路泥泞，雨亭遂立誓建亭修路以利众，后果如其言，因而乡间尊称为“雨亭太公”。

陈雨亭（1842—1905），名润泽，字承甲，雨亭是人们送给他的雅号；原籍潮安凤山。其少年时心气颇高，但家贫无以购书。其六子玉珩回忆雨亭少年，“日间既须工作，夜间复乏灯火之油膏，故仅可夜间在月亮之下，或烧干草之火光诵读，至午夜不休”。其十子玉潜则云：“吾父虽未正式入学，但中英文俱通。”^[17]16岁的雨亭开始到行铺中打杂，21岁又远涉南洋担任商行会计。其时，英国甲板船运货至南洋各地销售，他能用浅易英语与船员交易。越年回汕，与玉井林氏结婚，并与兄弟在汕头埠开办“源盛米店”，由其长兄经营。同时，在蓬洲城西门巷购置住屋。越年，又购置蓬洲南门“树兰轩”，此事又有一轶闻：雨亭“十四五岁时，日间挑筐卖杂物，曾在杨厝巷叫卖，有人盗筐中之物，公立誓后日必买盗者之屋，竟如公愿，即今树兰轩”^[18]。

陈雨亭像　陈雨亭后人／提供

在安排好汕头埠、蓬洲城的各项事务之后，陈雨亭应潮阳郑铁如之聘，远涉辽宁营口为“仁裕行”会计，并加入该行成为股东。不数年他即拥有该行四成股权，还力主将仁裕行改组为佣行。同时，扩张汕头源盛米行的生意，并在上海设置分号，在营口增设“裕盛源行”，形成南北联络的商业组织。之后的10年，陈雨亭又联合郑氏在营口增设“裕盛长行”“裕盛增行”两家银号，北至沙俄，西至蒙古，东至朝鲜，南至中国山东、河北等省，两行银元皆获通用。两行又在上海、烟台等地设置分号。陈雨亭商号所到之处皆设有会馆联系乡亲，如上海潮州会馆、营口潮州会馆等均为其所创建，并在营口捐地设立粤东义庄。时逢丁日昌任苏松太兵备道，负责对外交涉，雨亭曾在经济上给予支持。又因他略懂英文，故被聘为营口海关道署帮办，“遂创营口商人组织规例”“倡导商人商业用电报”。^[19]

光绪五年（1879），陈雨亭完成了他的商业布局，回蓬洲定居，定期北上巡视各地商号，并多作拓展。在烟台新开“裕盛和行”，在上海新增“仁盛行”，在汕头则拓展了“仁盛行”“仁源行”“裕盛仁行”。陈雨亭在商业经营中，看到家族式经营的弊端，故重视经营人才的扶植，使其商业迅速发展，但也形成尾大不掉的残局。光绪二十五年（1899），陈雨亭拟将北方商业全部结业时，各号经理均怂恿请求继续营业。但此后发生两事，对其事业几近摧毁：其一，光绪二十六年（1900），营口仁裕行栈房火灾；其二，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年初，他的两艘货轮在旅顺口被日本军队没收。

陈雨亭在商业蓬勃发展的同时，开展了两项工作，其一是注重家族的建设，其二是对公益慈善事业的投入。

关于其家族建设，首先是他在蓬洲南门购地兴建奉政第。其第十子玉潜回忆这座大宅的规模：“门楣写奉政第，大厅有匾‘馀庆堂’，后门即谷仓，通城脚，门上书‘培兰轩’，过城墙，即为糖房，制粮旧址，自门经‘七尺巷’，至‘培兰轩’，共有门七八十个，屋宇之大，于此可见。”^[20]岁月沧桑，今之可见者，仅大宅、谷仓，其余皆不可见。谷仓为双层建筑，恢宏大气，宽大的墙体，和相应的通气设备，都可见主人之精心设计。其次是在其商业成熟时，广置产业，共营建、购置房屋200余所。其诸子居处，各有园林，如长子玉坡居“桃园”，四子玉锵居“蓬园”，屋左又有“桂林园”，五子玉经居“蘧园”，六子玉珩居“萃园”，十子玉潜居“潜园”等。此外，还在蓬洲居地、凤山祖居地购进田园数百亩，以充祭产，并捐建凤山祠堂，修整祖墓，专注祭祀。并入潮始祖起议定辈序世诗曰：“名承昭泽永，宗衍庆辉祥。亿世多良士，家声振海阳。”^[21]但是终因加入基督教之后，“前最虔诚之祖先祭礼，坟墓风水，皆渐放弃”^[22]。

关于他对公益慈善事业的投入，当他稍有积蓄之后，即在江、蓬洲一带购置产业，立名为“天济公”，以每年租金收入，专门用于公益事业支出，如捐助同济善堂、贫民院、福音医院、江华英学堂、崎碌伯特利教堂等。他晚年为诸子析产时，居汕头四子所得立为“汕荫”，居蓬洲四子所得立为“蓬荫”，而大部分不动产则列为“永聚”，此外加拔产业以厚“天济公”之户。又在蓬洲奉政第常年施米，但凡米荒之年，则办米蓄于屋后粮仓，平价大量放兑。(www.xing528.com)

陈雨亭故居的粮仓　陈琳藩／摄

陈雨亭晚年在汕头的两大慈善举措，均与基督教会有关。光绪二十六年（1900），其第八子玉阶失足坠地死亡，幼子4月夭折，陈雨亭忧伤积劳，背疮发作，因而进入汕头长老会英国人所设的福音医院就医，由莱爱力医生亲自医治，3月而愈。期间，长老会即派人向其说教，越年洗礼。洗礼之后，陈雨亭即响应福音医院扩张重建之议，捐巨款助成，落成举行开院礼时，他被推举为典礼主席。近年，在该院的建设中，发现有“雨亭医院”匾额。另外，他捐资创办江华英学堂也是通过英国长老会的平台进行的。

陈雨亭参加福音医院典礼　陈雨亭后人／提供

光绪二十九年（1903），陈雨亭与英国长老会达成协议，出资10261元购入崎碌的37亩沙园作为建校用地；又捐10000元为建校舍之资，从而创建了“江华英学堂”。在该校章程的开办缘起中，时人如此评价陈雨亭：“翁性慈善，雅以兴学育才为职志。洞明时局，知非学兼中西，以基督教涵养身心，不足宝实用而宏造就，于是慷慨捐资二万元为倡。又竭力募汕头及各埠绅商巨金，以兹厥事。事成，欣然乐之，乐后起之得良教育也。”^[23]传教士汲约翰所发表的《倡设华英学堂启》中也明确地评价陈雨亭“抱爱国之心，知机之明，有志倡立心学，以为天下率”^[24]。本地商人另计捐17589元，英国长老会捐6000元。该校次年开学。民国八年（1919），学校举行孔子诞辰纪念活动，在是否举行“向孔圣像行三鞠躬礼”的议程上，演化为学潮。学生代表发表《告父老书》，云“创办由陈雨亭封翁暨汕头及各处绅商捐资盖建”^[25]，拉开了该校校产主权之争。民国十四年（1925）3月，广东革命政府东征军收复潮汕，提出教会学校的学生应该在情感上疏远母校。英国人基于安全考虑，决定关闭学校一学期。华英学生在陈小豪的主导下，以继续学业为由，提出租用学校场地，并相应答允长老会的有关要求。校舍租用后，学生于9月5日在报上发表宣言，宣布更校名为“南强”，从此脱离英人。由此展开了一场争夺校产之争，在这场争斗中，陈源盛家族的立场显得尤为重要。当时陈氏家族虽然不如陈雨亭健在时鼎盛，但诸子在商界有所闻达；四子玉锵更是汕头商会的头面人物，曾担任汕头商会公断处处长。以陈玉锵为首的族人质疑长老会所持有的与陈雨亭签订的英文文本合同的有效性。华英学校校产终由南强方面顺利接收，陈玉锵出任南强学校董事长。不久，学校运作出现困难，陈玉锵曾多次接济，但仍无济于事。据说，短短的两年间，陈玉锵数度捐赠给南强中学的费用，已数倍于陈雨亭当年的捐款。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董事会其他成员都想抛掉南强这个包袱。于是在民国十六年（1927）9月，学校为汕头市政府接管，由时任汕头市市长的方乃斌宣布南强学校改为市立第一中学。

陈雨亭持家极严，他意识到西学是潮流所及，特聘请加拿大籍外教Mr.Moore（毛先生），在汕头市区怀安街陈氏私塾教学。因而，其子孙多有出外留学者，如三子玉堂留学日本，参加康有为提倡的保皇党，曾获日本明治天皇馈赠宝剑；六子玉珩留学美国；而第三代求学日本、南美、澳洲及东南亚之后定居客地的，竟达数十人之多。因而1968年已经客居加拿大的陈玉潜曾致信陈源盛族人，倡修族谱，信中云：“近百十年以来，则大部分子孙先后自蓬洲再迁居汕头市及京、沪、（中国）港、（中国）澳、（中国）台湾，东南亚及南洋各地，近更散居欧美、加拿大、日本、澳洲诸国，其仍居祖国者人数反而较少。子孙能各奔前程，各自在外创业开基，为我族之光，亦为我族之一特色也。”^[26]

陈雨亭的身后，诸子各有事业，营口的生意疏于经营，且仆大欺主，情况越来越糟。陈雨亭的长子陈玉坡，在光绪三十年（1904）以个人的名义在营口开创裕盛东行，亏损数十万元，彻底地摧毁了陈雨亭在营口所建立的商业王国。

陈雨亭的10个儿子中，仍有不少在商界显示出过人才能。长子陈玉坡、二子陈玉峰、四子陈玉锵、十子陈玉潜、十媳郭德斐等都显示出过人的商业才能。特别是陈玉潜一直服务于银行界。民国十五年（1926），他开始任中国银行汕头支行经理，并曾任汕头启予公司董事长。民国二十四年（1935）4月，他出任中行广州支行经理，针对当时的货币问题，发表论文《近来国币与粤省劵兑换比率低落原因之研究》，应对有方，理据并存。同年，宋子文担任中国银行董事长，为陈玉潜直接上司，故坊间常谓陈玉潜为“宋子文的副手”。抗战胜利后，陈玉潜被选为广东省银行公会理事长，1949年8月后陈玉潜移居海外。1950年8月他曾应郑午楼的聘请，出任京华银行经理。十媳郭德斐，毕业于香港圣士提反女子中学，通晓英语，曾经营怡昌公司，主要做抽纱出口生意。

陈雨亭的第三代，也颇有政、商人才，如陈宗周、陈宗光，陈宗显等。陈宗周，1948年4月被推为渔会国大代表候选人，并顺利当选。陈宗光（Chongkwang Tang），民国元年（1912）出生。二战前曾任泰国中华总商会干事，为蚁光炎的秘书。1946年，他任华联企业公司总经理。1954年5月，“中华总商会商业考察团”到中国台湾和日本考察商业。陈宗显（Andrew Chen），玉潜子，是美国著名的点炻基金高级合伙人，并任Inno Vida亚洲有限公司总裁。1972年在尼克松总统第一次访问中国时，陈宗显随团，之后40年来一直为中美之间的合作牵线搭桥。2011年9月16日，他被山东临沂临港经济开发区聘请为高级经济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