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特海的和谐范畴类似于中国传统易学的圆融观念:“《易》所言天、地、人三才之道,其取相也大;而以穷、通、变、久贯彻宇宙创化、历史兴废及文教通塞,是乃天人之际之圆融也。”[1]怀特海的和谐范畴是辩证的,“和谐—不和谐”相互结合、包容。和谐是人类追求的理想,但过程可能是不和谐乃至冲突。怀特海在《观念的冒险》中指出:“通往和谐之源的旅途是一个充满罪行、误解、渎神的过程。伟大的观念是连带着罪恶的附属物及讨厌的联结物走入现实的。但是,大浪淘沙,它们的伟大存留下来,激励着人类缓慢地攀高而行。”[2]人类在冲突、竞争中追求和谐与美。“美”与“和谐”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美妙的音乐来自琴弦的和谐,建筑的美来自各维度的和谐,城市的美在于社会与自然之间的和谐,观念的美在于思想力度的宏大宽广与精深。怀特海指出:“美就是一个经验事态中诸因素之间的相互适应……换言之,完善的美可以定义为完善的和谐;完善的和谐即是在细节和最早合成方面均为完善的主观形式。同时,主观形式的完善程度要以‘力度’来定义。依此处所指的意义,力度包括两个因素:一是具有动人对比的繁多细节,即宏大性(massiveness);二是强烈度本身,即与性质多样性无关的相对广大性(comparativemagnitude)。但是,极端的强烈度本身最终是要依赖宏大性的。”[3]这种价值理论与中国传统思想非常相似。如果不基于整体的视角,就无法把握和谐;如果不能辨识和谐,就无以理解美;如果不能辨识美,就无以理解价值。这种美、和谐与统一如同老庄的蕴含在所有事物间的潜在统一性的“道”。
社会的进步在于既要展现个体的美与价值,又要各组成成分相互关系构成整体的和谐与美,还要不断追求真理,因为“真”有一种率直的力,支持着一个复合体的美所必需的稳定的个性,“假”是流蚀性的。和谐与真与美紧密相连,互相映衬,不可分割。“在最深邃的和谐中,‘真’被一种正确感伴随着。但是‘真’是在它发扬‘美’的活动中获得这种自证的能力的……艺术的完善只有一个目标,即‘真实的美’……有了‘美’,‘真’才显得重要……有了感受的和谐,现象的客观内容便是美的……当实在世界是美的时,它同时便是善的。”[4]因此,历史洪流大浪淘沙,留下的珍贵思想作品是和谐、善、美与真。精神的冒险超越生存的物质基础,具有揭示事物本质这一伟大作用的作品,是人类文明的精华。怀特海说:“一个社会,只要它的成员分享真、善、冒险精神、艺术、平和这五种性质,该社会便可称为文明的社会。”
对于真、善、美三者之间的关系,柏拉图认为,在理念世界所有的理念中,居最高层次的理念是“善”,因其存在于理念世界中,又是永恒的,最真的,自然也是最美的。柏拉图把善和美统一于本体论的真,把经验事实构成的思维空间放大到理念世界的思维空间,认为理性是永恒的,因而是最真实的、最有价值的,是至善,为理性主义哲学指明了发展方向。柏拉图的学生亚里士多德则是西方经验主义哲学的源头,他说“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他认为理念世界与经验世界是合一的,理念来源于经验事实,也只限于经验事实。亚里士多德的理论对于解释经验世界是正确的,但对于解释可能性世界却无能为力。柏拉图的真与亚里士多德的真之间的区别可以说是理性主义与经验主义之间的区别,也可以说是哲学与科学之间的区别。到了康德的三大批判,试图调和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重新诠释真、善、美。经过认识论繁琐的论证,康德的本体论又回到了柏拉图的理念论。因此,怀特海说:“对构成欧洲哲学传统最可靠的一般描述就是,它是对柏拉图学说的一系列脚注。”[5]总的来说,西方哲学家是以真统一善美,认为,只要解决了本体论上的真,并把它贯彻于人类社会成为一种道德规范,就是善;把真的本体用艺术的形式表现出来,让人体会到真,就是美。可是统一善和美的真终究是来自理念还是经验,还是没有解决。而中国学问大体上可称为求善之学,讲究以善统一真和美。孔子所求的是社会人生而不是宇宙人生中最恒久的价值,这便是“仁”。老子则是追求更高的自然宇宙本体——道。他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佛家的本体“真如”更纯粹,思维空间更大,如《起信论》中说:“真如自性,非有相,非无相,非非有相,非非无相,非有无俱相。”不论西方哲学还是中国的儒释道对真、善、美有差异性的解释,共同的是想寻求真、善、美的统一,是探寻自然与人类社会的和谐美好。
在怀特海看来,天地之美是有机世界的根本属性。他认为:“现实事实就是审美经验的事实,所有审美经验都是在同一中实现对比所形成的感觉。”[6]在有机哲学里,现实实有通过包容的合生而不断创造新颖性的过程,就是审美经验的过程。美不仅是原初世界客观存在的,而且是引领和推动这个世界不断创造自我生成——发展和进步的动力与理想。美是作为宇宙自然的真实本质而存在的普遍事实,是世界存在的基础。向美而生,是宇宙自我生成过程的主旋律。怀特海在《观念的冒险》中论述了“美”与“真”的关系:“‘美’是牵涉实在中各组成成分相互的关系、现象中各组成成分相互的关系,以及现象与实在之间的关系。因此,经验的任何一部分都可能是美的。宇宙目的论就是指向美的产生。”“与‘真’比较起来,‘美’是一个更宽泛、更基础的概念。”因此,怀特海是将“美”统一“真”和“善”。美和和谐有着必然的联系,推动着宇宙的运动、变化、发展。怀特海指出:“事物的细节必须放在整个事物的系统之中,才能见其本来面目;这个系统包含逻辑理性的和谐和美学境界的和谐;逻辑的和谐在宇宙中仅作为一种不可更改的必然性而存在,美学的和谐则在宇宙中作为一种生动活泼的理想而存在,并把宇宙走向更细腻、更微妙的未来所经历的断裂过程连接起来。”[7](www.xing528.com)
在一个忽视审美维度的社会中必然导致个体心理失衡、社会畸形、道德扭曲,进而导致整体文明的湮灭。心理学家詹姆士·黑尔曼追问道:“一个压抑美、拒绝美的价值的社会,若想可持续发展可能吗?”美应该成为我们生活结构的一部分,成为我们文化生活的愿景,成为迈向生态文明的坦途。怀特海认为,工业文明导致物力滥用,压抑了审美创造性,即马克斯·韦伯所表达的“世界的祛魅”(the disenchantment of the world)。在生态文明的社会里高扬审美的重要性,用智慧和理性“复魅”,高扬审美的重要性,它不仅达致人与人的完美和谐,达致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完美和谐,而且是人类迈向自由全面发展的必由之路。
工业革命以后城市化步入青年时期,这个时期既有躯体的日益壮大,也有困难与恶像山般横在面前,又有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尖锐冲突,更有低头沉思改革道路的勇气,还有化解丑恶迎来美好的智慧,还有旺盛精力,勃勃生机、坚韧不拔实现理想家园的探索。工业革命是生产力发展的产物,极大地推动了城镇化进程,城镇化的进程中涌现出的各种问题激发了解决问题的各种理论,理论的运用为城镇化提供了新颖性和潜在可能性,理论与实践汇入生产力发展的洪流,为理想的实现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怀特海说:“我们的精确的概念经验是强调的一种方式,它激活了那些使现实事件富有活力的理念,为感觉—经验的纯粹转变增添了价值和美的感知。正是由于这种概念激发,日落才展现了天空的壮丽。”[8]城市设计规划思想随着时代的前进而不断推陈出新、互相砥砺、交相辉映,城市设计思想史是一部探索秩序与美的求索交响曲,用对人类对自然的关怀与爱温暖世人,也用美激活了城市化前进的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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