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城市：古代城市与金融的发祥

金融之于人类社会，如同血液之于人体。金融在过去5000年里一直是人类社会发展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金融对于城市文明的诞生、古典帝国的兴起以及世界的发展都起到了关键的作用。“金融是一种技术——一个工具和制度的网络，用以解决复杂的文明问题。这项技术关乎价值的跨时空流动，运用契约、制度和单据，来实现未来收益承诺这一本质上假想的东西。”[22]

金融是随着第一批城市的兴起而出现的，相应地，金融也对城市的兴起有促进作用。美索不达米亚产生了世界上第一种书面语言、第一部法律、第一份合同和最早的高等数学，其中许多都直接或间接来自金融技术。例如，楔形文字是古代会计制度和契约的一个意外副产品。公元前3600年左右，古代苏美尔城市兴起于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的交汇处，即现在伊拉克所处的位置，那里很适合种植谷物和养殖畜牧，但缺乏其他必需品，如木材、铜和锡。它们越来越依赖跨时期的金融合约技术。金融的首次出现伴随着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书写，即记录当下发生的某件事，使其能够在将来被明确地解读的能力。最古老的乌鲁克泥板大约是在公元前3100年由抄写员制成的，学者们现在断定那是人类最早的书写作品。在公元前3000年左右，从乌鲁克古城鼎盛时期的城市规模来看，有超过一万人居住在这里。我们今天所有的金融工具都是契约，苏美人的环形封套和陶筹可以说是有关契约的最早考古证据。耶鲁大学古巴比伦文物藏品中的恩美铁那铭文椎体是全世界最早的复利证据。

明文契约、账簿档案以及对每个人付出和索取的记录，促进了古代城市的发展，也为更大规模的城市和政治实体奠定了基础。私人金融契约出现在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公元前24世纪中叶的一份苏美尔记录可能是最早的个人借贷记录之一，而在此之前，所有这类契约都是与神庙签订的。个人借贷和债务记录已经无可争议地成为古代美索不达米亚金融架构的一部分。借贷行为普遍存在于公元前2000多年前的乌尔第三王朝的社会各阶层，从下层农民到政府显贵都是如此。借贷对象既有白银，也有大麦；而契约类型则包括有息贷款、无息贷款，以及使用劳力支付利息的借贷。这说明，即使在一个高度受控、层次分明的经济体系中，借贷也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公元前两千纪之初的古巴比伦时期最著名的统治者是汉谟拉比，他最著名的遗产是《汉谟拉比法典》，这是一部铭刻在黑色玄武岩柱上的法律，如今收藏于卢浮宫。《汉谟拉比法典》规定，白银的利率为20%，大麦为33.3%，明确了书面契据在契约债务中的作用，收据的必要性，以及在缺失这些文件时应如何处理。《汉谟拉比法典》是古代西亚地区金融架构的重要组成部分，在金融领域的重要性不亚于借贷泥板、租约、信用证和其他古巴比伦时代发明的一系列金融文件。它提供了一种制度环境，让越来越详细的契约得以发展。复杂的金融技术已经在古西亚文明中存续了3000年，即使城市变为废墟，过去的知识已经丢失，它们也会永久地流传下去，这些文献已经表明：金融在文明发展中所起的作用是巨大而不可估量的。

苏格拉底说“五谷不分，不可御民”。希腊罗马古文明孕育出了以货币与市场为基础的、十分成熟的金融经济。希腊人设立了银行、货币制度和商业法庭。罗马人则以此为基础，新创了公司企业，有限责任投资以及某种形式上的银行。与美索不达米亚那些以当地生产分配为主，长途贸易为辅的古代城市不同，雅典和罗马当地的农业不足以支撑城市的迅猛发展，必须代之以海外贸易。雅典的小麦大多进口自遥远的黑海地区，罗马则依赖肥沃的尼罗河三角洲供给谷物。(www.xing528.com)

比雷埃夫斯是雅典的一个海港，它也曾经是古希腊的国际贸易中心，是商人、投资者和银行家进行黑海贸易的地方。雅典的金融体系不仅促进了远途贸易，海洋上的金融技术——契约、担保、合伙和外部融资工具——也同样适用于其他企业的融资。与海上航行的风险相似，矿山开采风险被分散在一个具有特殊的流动性和适应性的金融体系中进行管理。雅典这样的金融体系，能够促进投资和风险分散，对于这个伟大城市所需要的复杂的，依赖进口的经济也有很强的支持作用。

从公元前7世纪末的梭伦统治时期到公元前5世纪的伯里克利时期，演化了超过两个世纪的雅典体系从根本上调整了个人与国家之间的关系，这正是依靠一个容纳了众多崭新元素的公共金融体系实现的。没有金融创新和独一无二的金融资源，古雅典的民主实验可能不会成功。[23]希腊文明有两个值得强调的方面：法律和货币。雅典法院的存在导致了强有力的财产权的产生，并吸引了大量的投资者。货币在雅典社会从初始阶段到拥有其最著名的民主过程中发挥了核心作用。货币成为共享雅典经济成功，凝聚个人对国家忠诚的工具。

罗马的金融系统比它之前的任何一个都要复杂。罗马的贸易网络包含了很多今天的欧洲和北非国家，它的远距离联系甚至延伸到了印度和中国。这个巨大的网络离开了金融是无法运作的，就像古代雅典那样，商人需要资本，贸易信贷以及对抗风险的保险。许多现存的金融工具自罗马时代起就已被采用，比如硬币、银行、海运合同、担保、抵押、公共财政和中央银行业务。然而，这些都是在罗马独特的背景下被采用的。罗马对金融最具创新意义的贡献之一，是创造了人类最早的股份公司。这些公司的投资者们被称为公众团体，他们参与包税制度、公共工程建设，并为罗马军队提供军需品。公众团体是世界上最早的大型公众持股公司，由罗马的公民广泛持有。

古代金融中最值得关注的一点是：几乎所有的基本金融工具包括金融合同、抵押贷款、股票和债券工具、商业法庭、商人法律、私有企业、银行和银行系统，都是由西亚和地中海东部地区的早期社会发展而来。之后还出现了更复杂的概念工具，如财务规划、经济增长模型、复利计算以及用来回顾分析价格历史走势的实证记录。正是金融的不断创新发展，古代城市从一个辉煌走向另一个辉煌，从一种美的彰显迈向另一种美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