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特海有机宇宙论：描绘美丽的四维画卷

四维是指空间的立体三维加上时间一维。我们拥有一个充满变化的当下，过去在“隐退”，将来在“逼近”，当下始终处在离开过去、奔向将来的不断的关系性过程之中。怀特海指出：现实事物的任何一次搏动的材料，都是由相对于这一搏动而存在的先前的宇宙的全部内容构成的。它们是从宇宙的细节的杂多性来思考的这个宇宙。这些杂多的东西是一些先行的搏动；在事物的本性中，还隐藏有各种不同的形式，它们或者是作为实现了的形式，或者是作为有待实现的潜在的形式。这样，材料就由现在已有的、过去可能有的和现在可能有的东西构成。在这些词汇中，动词“有”（to be）指的是某种与历史的现实事物相关的方式。[9]这也是相对论所揭示的基本原理：物质运动与时间和空间是密不可分的，突破了牛顿力学所坚持的时间和空间是与物质相脱离的绝对时空观。时间不是平静的河流，而是奔腾不息的瞬时的合生的过程。现实世界中个体现实的经验发生就是动态的合生活动。现实的每一瞬间都是崭新的，而且时光不可能倒流。

怀特海开创了极具独创性的有机过程哲学。把世界看作一个合“多”为“一”的创造性过程，是怀特海有机哲学凝聚了生态思维精要的灵魂所在。怀特海在《过程与实在》一书的“前言”中明确地把审美的旨趣放在第一位，并在其宇宙论中把审美的内容融入其甚广的生态思维之中，使其生态思维的内涵无不与生态之美和生态美学密切相关。怀特海自己就曾明确申言其哲学核心是关于审美经验的理论。在《意义的分析》中，怀特海这样论及自己的哲学：“在现在，因为大家的忽视，最富成果的起点是那个我们称之为美学的价值理论那一部分。”[10]在怀特海眼里，美学远比艺术的范围要广，美不仅存在于艺术中，更存在于自然、世界和整个宇宙中。宇宙作为一个有机整体本身就在展现美。人们认为它的有机过程哲学就是一种“大美学”，是完全符合事实的。

在怀特海看来，世界是最大的作品，是最伟大的感性对象，世界是审美的对象。在微观领域，现实实有是宇宙最小的成分，无时不在变化和生成之中，包容着、感受着、经验着、享受着、生成着，有生命、有活力、有感情、有价值，以达至完成自己的目的，即和谐。因此宇宙是一个价值的世界，一个向着美进发的过程，是“情感的海洋”，宇宙间的一切秩序成了审美的秩序。但“美是存在着层级”，美的层级是根据审美的丰富性来划分。怀特海提出了六个审美范畴：和谐的个性、可持续性、新奇性、对比、深度、栩栩如生或力度。美是一种内在的和谐的体现，是其生命力和创造潜力得到最大限度发挥的体现，是个体与其环境共生共荣的一种最佳状态，同时永远处于生生不已的过程之中，永远有冒险，永远有不和谐的参与。宇宙的目的就是成就美，就是“产生美”。宇宙在本质上是审美的，美是存在的内在动力。美存在于现实中、自然中、生活中，宇宙本身能够展示美。宇宙是无限的、开放的，充满了多样性、秩序、创造性、潜能、规范和自由，以一种更为根本的秩序性、开放性、美和情感性为特征。

美是自在自为存在的事态的一个本体论特征。换言之，美不单纯是认知经验的一个特征，而是世界本身的一个特征。在怀特海看来，现实世界首先就是美的生成和存在，而认识只有符合这种存在才成为“真”。方东美指出，中国哲学“建立一套‘体用一如’、‘变常不二’、‘即现象即本体’、‘即刹那即永恒’之形上学体系，借以了悟一切事理皆相待而有、交融互摄，终乃成为旁通统贯的整体”。他说：“自其积极方面而言之，机体主义旨在：统摄万有，包举万象，而一以贯之。当其观照万物也，无不自其丰富性与充实性之全貌着眼，故能‘统之有宗，会之有元’，而不落于抽象与空疏。宇宙万象，赜然纷呈，然就吾人体验所得，发现处处皆有机统一之迹象可寻，诸如本体之统一、存在之统一、生命之统一，乃至价值之统一……进而言之，此类披纷杂陈之统一体系，抑又感应交织，重重无尽，如光之相网，如水之浸润，相与洽而俱化，形成一在本质上彼是相因、交融互摄、旁通统贯之广大和谐系统。”[11]这段概述把怀特海哲学与中国古代哲学共通的机体主义内涵揭示得很精辟了。正是在这个有机统一的世界中，才开放了灿烂绚丽的审美之花。这就是说，美不仅是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客观存在的，而且是引领和推动这个世界自我生成——发展和进步的动力和理想。[12](www.xing528.com)

怀特海认为每一“现实实有”都旨在达到美，每一“现实机缘”都是关系的存在，即“共在”。各种现实实有互相包容、互相涉及，共在的现实实有向着美生成。整个宇宙向着美、和谐与完善行进着，迈向生态美学与生态文明。

世界是一幅时间、空间组成的四维画卷，既有“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运动、变化和流逝，也有“风雪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的勇敢、抗争、和谐与勃勃生机，还有“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的人间乐土。世界是运动变化的，是向着理想奋进的旅程，也是最大的审美对象，如同一幕大戏跌宕起伏，精彩纷呈。美是作为宇宙自然的真实本质而存在的普遍事实，是世界存在的基础。向美而生，就是世界自我生成不断创造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