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翰反映社会历史的资料相当丰富,对社会制度、历史事件、文化教育、文学艺术、生活方式、民族关系、中外关系各方面的研究,都能提供某些素材。兹作简单的分别说明。
从书法角度看书牍,许多人的鱼雁手迹、飞洒流畅、遒劲浑厚、布局严谨,是一幅幅书法艺术佳品,其实,不少作者本来就是书法家,写信的时候秉持严肃认真的态度,故而使信件成为艺术品,也是研究清代书法史的可贵资料。
从文学角度读尺素,有很多是非常漂亮的散文,或诗味十足,用典贴切而耐人寻味,辞藻华丽而不显雕琢,读之实为一种享受。如以尺牍范本著称的许思湄的《秋水轩尺牍》,阅览令人欣快。兹举《谢朱松溪借银》为例。信写在京临别时借钱,水行遇风浪几乎丧生,到目的地又碰上东家亡故,失业在即,真是一事未了又添一事,欠债只好待诸异日筹措。作为幕客,本来就是漂泊不定,命运在人家手里,而诸种不顺自身恰恰全遇上了。信件把自身的沮丧心情和对收信人的感激之情,以略带轻松的笔调表达出来,不让朋友太为他担心。其原信录后,与读者共同赏析:
雪泥鸿爪,游辄无凭。五六年来,徒深契阔。昨于都门把袂,真为意外之缘。而足下意气殷拳,无间畴昔。濒行(辄?)以旅囊告匮,致叹穷途。尤承惠借朱提,得免琴囊留滞。私衷感戢,何日忘之!别后由潞河买棹而返,浮一叶于洪流急湍中,自分置身鱼腹,欲继青帘招饮,绮馆烹鲜,恐此乐已成隔世,幸荷吉星遐照,得庆生还。记弟于六月二十五日到馆,敝东于二十九日逝世。甫离蛟窟,又失鸠巢,而宾主多年,一朝永诀,未免人琴之感。计日交案完竣,即拟东返。如山左不遇,而仍作燕市闲人矣。挪项另容措缴。
明清之际江南社团史。钱谦益(1582—1664)《牧斋尺牍》致吴伟业(1609—1672)《论社》函,针对明清之际江南社团活动,论述中国社团史。
清初明遗民史。“宁都三魏”中最有名的魏禧(1642—1680),悼明朝之灭亡,隐居不仕,《寄兄弟书》云其辗转流离的生活:“日转穷山辟兵,所住僧屋,先后十有一处。”信中特别讲到山中居民和僧侣的生活,能令人了解清初山民社会历史。钱塘人而定居南京的袁枚(1716—1798),不忘故乡,愿子孙仍能与原籍保持联系,故不在南京着籍,可是为培养儿子的社会生活能力,令其在金陵考秀才,此事引起当地人反对,向政府控告他冒籍,袁氏乃不让其子与试。他的弟子为他抱不平,他却心绪平静,并致函堂弟,说明原委。这件事表现了土著与客民在科举上的利益冲突,而户籍制度乃原因之一。
关于传记、方志编写的一些讨论,常常在尺素中看到。如钱维城(?—1772)任学政时写的《与熊中丞论志书书》,议论方志中传记编写的差误。史学家全祖望(1705—1755)向人借传记书而不得,他分析原因,可能是书中有“嫌讳”的地方,不便让人阅览,或者是认为借阅人不配读这种书:“非其人不可妄传”。在《与卢玉溪请借钞(续忠表记)书》中对此进行辩难。然而不难看出,清人对于撰写传记的认真。传记中的“行述”,其体例如何把握,雍乾时期巡抚陆燿《与钱巽斋论行述书》,对此展开讨论。周天爵(1772—1853),官至总督,在安徽庐风颖道任上,地方发生大水灾,他这时的通信,多讲灾情和救灾的事。这些尺素,收在《周文忠公尺牍》。此书有同治七年(1868)版、《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版第20辑第194号。
对嘉道时期的文风,姚鼐在《复贾艮山(声槐)》函中讲:“近时文体,坏敝日甚。”表示了一种看法。他是桐城古文派集大成者,他的意见,似乎应当引起文学史史家的留心。
太平天国战争中清廷财政状况。吏部尚书许乃普(1787—1866)、江苏巡抚许乃钊(1799—1878)兄弟的散佚书信,对太平天国战争时期的清朝政府财政之衰竭、吏治之腐败、军事之无能为力,均有所反映。
涉及戊戌变法、义和团的资料。太常寺卿、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袁昶(1846—1900),写于戊戌变法至庚子义和团运动期间的书牍,讲述了时政和自身见解。信函汇为《袁忠节公昶手札》,见《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58辑第576号。
清末士人对报纸的关注。丘震在上海,要订阅在天津出版的《国闻报》,写信给出版《时务报》的汪康年,请其代订,可见新信息多么受人欢迎。丘宪把在扬州瓜洲所见到的税卡向小贩横征暴敛的情形,写信告诉汪康年,希望能够介绍到报纸上披露。
信札提供人物的传记和社会历史资料,不仅在于有一定的数量,还在于它比较真实可信,因为通信人之间往往是家属、亲戚、好友,能谈心里话,不需要掩饰什么,如同前述李调元给乃弟写的那种内容。还有对于社会政治、社会风俗的看法及感情的好恶,有时可以在亲朋至爱的书信中交流,而不能在公开场合表达。如钦差大臣胜保(?—1863)于咸丰九年(1859)被太平军将领陈玉成打得大败,却胆敢奏报获胜,陈玉成撤军,又报胜利。湖北巡抚胡林翼(1812—1861)看不顺眼,又不能向朝廷举报,乃在给其下属的信中议论:“胜帅本是大败,乃转以捷闻。方告急求援于朝,狗(案:指陈玉成)即夜驰往江浦矣,又以捷闻,均见奏章。”见于奏章的官方文书有的很不可信,而尺牍所记录的历史倒是可靠的。尺牍史料的真实性,是一个特点。当然,尺牍在刊布时被人做手脚,则当别论。(www.xing528.com)
参考文献:
姚汉章等编《分类历代尺牍选粹》,中华书局1920年。
王文濡编:《清代尺牍》,上海文明书局1927年。
《古今尺牍大观》,中华书局1928年。
屈守元等编:《华夏家书》,成都出版社1990年。
《近代中国史料丛刊》,台湾文海出版社1966年至今出版。
李兆洛:《养一斋文集》,中华书局四部备要本。
(原载《南开大学历史系建系七十五周年纪念文集》,南开大学出版社,1998年。原版本中的注释,应排版缺漏和错误,现已无法补注和恢复,仅整理出部分参考文献备查阅,尚祈读者谅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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