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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场所精神与三境:《万物留痕:旧物与空间设计的艺术》

时间:2023-08-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笔者赞同二位学者的观点,同时与场所精神结合,在本书中,场所精神中具有“旧物的物境”“旧物的情境”“旧物的意境”,旧物替代了“自然的身份”,变成了观照“对象”。在物境中,各个构件有机结合,彼此紧密联结成“境”,形成超然于“物”之外的形式美感。但在场所的精神性方面,还是不够的,准确地说是目前有一种怀旧的氛围,所有材料都是本色,质感源于自然,令人放松,没有任何压力,没有紧张感。

探寻场所精神与三境:《万物留痕:旧物与空间设计的艺术》

唐代王昌龄的《诗格》中论“诗有三境,一曰物境:誉为山水诗,则张泉石云峰之境极丽绝秀者,神之于心,处身于境,视境于心,莹然掌中,然后用思,了然境象,故得形似。二曰情境:娱乐愁怨,皆张于意而处于身,然后驰思,深得其情。三曰意境:亦张于意而思之于心,则得其真矣。”[7]叶朗认为,“物境”是指自然山水的境界,“情境”是指人身经历的境界,“意境”是指内心意识的境界。[8]王昌龄的“三境”,主张审美理解从浅到深依次为物境、情境和意境。赖亚楠将其理论和室内设计结合,提出由“物境”到“情境”再到“意境”的一体化设计。笔者赞同二位学者的观点,同时与场所精神结合,在本书中,场所精神中具有“旧物的物境”“旧物的情境”“旧物的意境”,旧物替代了“自然的身份”,变成了观照“对象”。

笔者比较认同“柴婕”对于“物境”的阐释,“物境是诗人头脑中所充满的山水之境象,它是由对客观景物的观照而引起的,产生于实景之中的心物交融的一种境界。”[9]“物境”本身是一种诗人对物象的凝练概括,具有多层重叠、气韵生动的物象特征。在物境中,各个构件有机结合,彼此紧密联结成“境”,形成超然于“物”之外的形式美感。物境整体还处于禅宗中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阶段”。这里的“物”在人的心里,还是原来的“物”,还没有发生质变,但是和人的心灵已经开启了“接轨”模式,让人已经能感受到“物”的美,由对“物境”的感知而产生出“象外之象”。

“情境”的营造是处于艺术家或设计师“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阶段,“物”不再是“物”本身,而是一种情感的符号与象征。情境的营造,也包含两类,一类是针对旧物的“旧”,如前面在物境中提到的旧时空的再现,侘寂风格等。另一类就是针对旧物的旧的色彩、旧的造型、旧的质感肌理的美,在这一部分中是以切片式的旧物呈现的,距离艺术离得更近。因此,“情境”的营造,也就是不同室内空间所能带给使用者的“情感需求”方面的满足越来越被更多的设计师重视。对于“旧物”艺术塑造的空间而言,因为旧物本身天生具有“认同感”,因此,对于室内设计而言,旧物是自带“怀旧”情绪的,但是,对于情境的追求,不能仅仅停留在表面上的“怀旧”情绪的表达。

笔者赞同叶朗先生的说法,认为‘意境’是指内心意识的境界,即“看山还是山”。但是“此山”非“彼山”,它实际上是在人的心中的“山”的形象、感觉。并且,这种山的感觉更加明晰而强烈,非从前的那个山,而是一种经过“提炼萃取”过的,因而更加具有山的感觉的精神的表象。它与物境中的“山”的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不再是物质属性的东西,而是一种对“山”的形象经过一遍遍的“提纯”后,存在于人的内心深处的精神性的东西了。

旧物物境包含两类,一类是针对“旧物本体”的“旧”,当下,对于旧物进入室内空间设计中的手法中,怀旧的情景再现和侘寂风格这两类怀旧空间出现得比较多;另一类是针对旧物的细节解构出来的“旧的色”、“旧的质”、“旧的形”之美。这两类不同的着眼点,面对的问题和设计的方法均是不同的。对于第一类而言,因为和其他材料不同,旧物自身带有“怀旧认同感”,所以,作品一般能达到物境、情境层面。当下存在许多这类怀旧的商业空间,具有一定的时尚性。

如图4-1、图4-2,望京漫咖啡店,用旧木、枯树等材料,成功地塑造了朴素怀旧的物境、情境。但在场所的精神性方面,还是不够的,准确地说是目前有一种怀旧的氛围,所有材料都是本色,质感源于自然,令人放松,没有任何压力,没有紧张感。在漫反射的灯光巧妙地照射之下,材料的质感、肌理的语言娓娓道来,更加动人。但是,旧物在人们心中的状态没有发生变化,“山还是山”,没有新的意象生成,因此,笔者认为此类空间,大多情况相似,目前是很多旧物类空间所采用的。在家具、陈设的设计方面,讲究触觉的木与柔软的布的对比,在满足使用功能的同时,恰到好处地塑造出轻松、闲适的氛围。这类空间大多停留在“看山是山”的物境加情境层面。面临的问题是如何进行意境方向的进一步提升。

图4-1 望京漫咖啡店 于新颖摄

图4-2 望京漫咖啡店 于新颖摄

这类怀旧空间的塑造,艺术水平上也是参差不齐的。在物境情境的塑造上,如果空间的虚实比例恰到好处,软装设计得当,会产生侘寂风格的意境美。空间中的每一件物品,都是浓缩的情感的符号,它们之间是可以对话交流的,而不是简单的旧物的堆砌和旧时空的再现。在围绕旧物的“旧”做主题的整体设计中,“旧物”的物感太强,会影响人们进一步思维的发散,联想和想象也容易受到拘束。但是,这类空间的物境、情境塑造会相对容易,因为旧物本身自带的认同感“基因”,用旧物塑造的室内空间,使过去生活中的场景如果被重现,那么,就可能重新激活存储在大脑中的对于过去的记忆。这样,便产生了“物境”的前提。

极少数优秀的案例,图4-3至图4-5是比利时设计大师Axel Vervoordt酒店设计作品,壁炉墙面的木饰面板材料以及木地板,就是采用旧的木材,整个墙面、地面的质感、肌理图案围和而成的室内空间,会激起人们对于旧时光的联想和想象,这恰是一种难得的空间虚体的特征。室内简约的布局,留出大量空间,让人们可以细细地观看空间中的每一件旧的实物,形成一种心灵的观照。这也说明了设计师本人的一种很高的艺术修养,讲究旧物之间的搭配,旧物的位置、造型、肌理、质感等,也能形成意境之美。

从空间中旧物之间的默契关联,到每一个旧物背后牵扯到的怀旧情感,再到旧物形成的整体空间超越单个旧物本身的意境,同时,极简的空间设计,给使用者更多的空间,自由自在地活动于其中,会有一种自由的体验感产生。

图4-3 Axel Vervoordt酒店设计作品

图4-4 Axel Vervoordt酒店设计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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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5 Axel Vervoordt酒店设计作品

酒店当中的每一件家具、陈设与室内的墙面、顶棚、地面的材料都是选择具有自然品格的,材料的质感、肌理都是出自于材料本身,未经人工修饰的感觉,色彩也是材料的自然色,因此,每一个室内空间中的元素的视觉、触觉、嗅觉都具有相似的气质,形成了和谐的物境之感。在此基础上,设计师对于室内空间当中的每一个造型元素的选择都是慎重苛刻的,我们可以看到植物的造型简单、生动,陈设、家具的数量极少,却恰到好处地处于空间场的关键点位上,与隐性的空间的轴线秩序形成对话,物境的塑造非常到位。

在情境的塑造方面,室内空间当中的每一个元素都具有象征意义,比如壁炉当中的“火”、植物都象征着自然当中的生命力量。室内界面古老的木头材料自带的美妙木质纹路是一种最好的展现自身的丰富的语言表达,就像是一段无言的文字,让观者看到,不自觉地想象整个生命体态生长的过程。触发积淀在人们内心深处的对自然深厚的情感。

在意境的塑造方面,室内空间当中每一件物品的取舍、造型的稚拙感,植物造型的简洁、讲究等非常有分寸,进行了严格的抽象,因此,整个形态会在人的思想认识中自成一体,非常独立,空间形象明晰,将形与神很好地凝结成一体,形成美妙的意境感。

观者通过视觉体验、触觉体验、嗅觉体验等,感受室内空间的场所精神,或站立或坐下或行走穿梭其中,无论动态还是静态,都能体验到亲和自然的和谐之美。

另一类关注旧物“旧的美”,如“旧的色”“旧的质”“旧的形”之美的案例中,是对于旧物“新”意境的追求。因为经过旧物整体的解构抽象之后,看山不是山了,如果经过艺术家、设计师的再创造,在观者的精神世界中产生了更强烈的“山”的新的意象,形成新意境。这一点,在后面的章节中将有深入的介绍。

旧物的“物境”中的“旧物”,本身就不再是独立的“旧物”单体,而是被解构过的旧物的物象重构而成的“境”,关系到旧物的材料、结构、工艺,这样的“物境”散发出浓浓的“情”,同时又和室内空间的人们的行为方式相融合,作用于使用者,和使用者产生情境的交融。物境中既含有创作者的创作心态之物境,又包含空间场所中具体的物境,还包含人们使用的过程中与空间场所心灵感应产生的个体的物境。无论哪一部分,和心灵都有密切的关系,哪怕是对于旧物的加工工艺,也是完全和主题一致的,不能脱节。

“意境”一直是中国古代美学和文论关注的焦点。对于“意境”的观点,不同学者有不同看法和观点,比如王国维宗白华、叶朗、李泽厚等倾向于将“意境”视为中国美学的核心范畴,王一川认为“意境与其说是属于中国古典美学的,不如说是属于中国现代美学的。它在中国古代还不过是一般词汇,只是到了现代才获得了基本概念的意义。所以,已经应当被视为中国现代美学概念。意境是中国现代文学和美学界对自身的古典性传统的一个独特发现、指认或挪用的产物,其目的是解决中国人现代人自身的现代性体验问题。它对现代人的重要性远胜于对古代人的重要性……”[10]北师大学者蒋寅在其文章《原始与会通:“意境”概念的古与今—兼论王国维对“意境”的曲解》一文中认为朱光潜强调“诗的境界是情景的契合”和“诗的境界是情趣和意象的融合”[11],奠定了现代意境论的基调。1943年3月,宗白华在《时与潮文艺》创刊号发表《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一文,对意境问题作了更全面的论述,被认为“真正赋予了它作为中国美学核心范畴的地位”[12],宗白华在文中给出了意境的定义“意境是‘情’与‘景’(意象)的结晶品”[13]。意境中凝练着“情”与“理”,“形”与“神”的关系。意境是一个很广泛的美学范畴,是中国美学核心范畴,体现在各个艺术门类之中,如文学、音乐书画、古典园林景观等。

笔者认为,意境多为对环境的美的观照,其中强调“意象5”的产生,通常是由于主体对客体的观照后产生的内心的意象美感,是一种想象性的表象,并非是实际中存在的物,而这种意象,通过对和自我生活经验相关的旧物的观照,即主体对主体自身的观照、反思,从而升华到对自身的心灵的慰藉。人们在空间的体验中,通过不同感官的观照,会产生不同的意象,是复合的,而非单一的,这些意象互相作用,感觉相似之处会彼此连接,进而产生通感现象。因为视觉与听觉中的秩序感是相通的,由于生活经验的积淀,视觉和嗅觉、味觉、触觉等都会有相通性,通过联想与想象的桥梁,便能实现。通感会使意象更加生动、立体化。因为它触及到了人的不同感官层面,而不仅局限在视觉层面当中。通过这种直观的三维空间体验之后,最终产生出的新的意象会激发出诗意的场所精神,给人的精神带来慰藉。

图4-6 读碑窠石图,五代,李成,这幅山水画表现了一种怀旧、怀古与荒寒、孤寂的意境。画中古木参差,骑驴的旅人停下来默读古碑。访古的思绪与行旅的乡愁似乎弥漫在空气中,不分彼此。

在意境的创造过程中,需要观照不同感官,建立复合意象。联想和想象的搭建,需要有“交点”,它们是具有不同感官相同的属性凝结而成。如前所引,《道德经》中曾有这样的关于“虚实”关系的精辟论述。阐释了“虚”的功能价值,“实”中能生“虚”,虚实共存的关系。

笔者认为,在情感层面,依然存在这样的一个关系,整个的转化过程,存在一个“虚境”的媒介。物境中的虚实关系是以“实”为主,情境中则发生了虚实转换,由实物作为象征符号,生发出的“情感”虚境为主,意境中的“实”已经不再是最初的实物本身,而是融入了情感虚境的新的“实”,它存在于并且独立于人的想象当中。“虚境”有如一个强大的子宫,它孕育室内空间的各种情感状态,既存在于现实的空间之中的虚境,又存在于观者的联想和想象当中,并让人们能够感知到。关于物境、情境、意境,存在一个“虚”与“ 实”的比例关系问题,在物境层面,虚实的关系是“实”的比例在整体中大于“虚”,在情境层面,则是相反,“虚”的比例大于“实”,在意境层面,二者是彼此进入的关系,完全融为一体。在这里,“虚”中含有人们在空间体验的过程中,在人心中生成的各种意象,它实际上是这些意象的复合体,它们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影响,最终在人的头脑中形成一个特别明晰的新意象,即意境。

在“意境”的层面,体验者能够将陌生的室内空间环境的感受融入到记忆的先验感受当中,这种直觉与记忆的融合,可以使体验者产生很丰富的联想和想象,感知和记忆相互作用,从而将自己的内在世界注入对于新环境的感知体验当中,心灵和外部世界实现了融合,想象是人类最杰出的意识行为,人们在想象中实现了更大的自由,从而产生了意境。在“意境”层面,已经超越了直觉,而是一种综合的知觉印象,带有一种主观性的色彩。包括身体的空间行为、肌肉的触觉和视网膜的共同作用。

虽然“意境”一词也涵盖了空间设计的美学范畴,结合本书,它的重点在于强调旧物参与构成的室内空间的空间整体形象逻辑给人的心灵的感受,而场所精神是20世纪70年代诺伯舒兹提出来的,针对的是人类定居和城市空间形成的现代建筑理论,也就是针对于现在人们生存空间而言的,更具有现代性。众所周知,现代人们的生活较之从前大有不同,也有很多各个方面的问题,人们的生存环境比从前复杂许多,不再是简单的诗情画意的审美,审美更加多元化、个性化、复杂化。人们的生存环境不仅仅面对的是自然、心灵,更多的还有现实、社会、他者,更重要的是对自我内心的观照。人们除了像古人一样,可以在大自然一样的环境中获得惬意、放松、超脱的感受之外,还可以诉诸艺术、过往的自我、过往的时光。将观者置于旧物艺术的超越表面的空间之中,从中感受到巨大的精神力量。因此,本书选择的是用“场所精神”来衡量室内设计中空间设计的一个标尺,而非“意境”。场所更加强调“空间感”和“体验感”两个要素,它较之于“意境”,更加实在,更加符合室内设计本身的特质,而场所精神是室内设计的真正内容,人们需要在场所与行为之间找到合适的关系,在不同的场所中找到自我的认同感、存在感。人们在场所中,感受旧物艺术和自身心灵之间的心理空间,感受场所搭建起来的艺术与心灵、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意境”与自然有很大的关联,中国有句古语,“虽由人作,宛自天开”,说的就是关于艺术创作的意境的高级境界是宛若“天成”的,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这样的“物境”和旧物艺术创作的空间场所精神是不同的,后者更强调人工的观念、作品本身的表达,并不简单停留在“审美”的层面,对“思想性”等的表达是多元的。

“场所精神”和“诗的三境”目的是一致的,都止于“诗”的层面,因此,笔者借助了“三境”的理论,作为场所精神中“诗意”的塑造手法。可以说,这里的“三境”属于“场所精神”的三大特征之一的“艺术性”的一部分。同时,场所精神强调认同感、体验性,旧物艺术从对“物境”的塑造开始,融入解构、结构等现代的艺术语言和手法,赖亚楠提出了“一体化”的设计手法,即由“物境”到“情境”再到“意境”的创作手法,她在文章中提出,“设计的不是空间而是‘空间场’”[15],间接地表明了由“物境”到“情境”到“意境”,最后提到“空间场”的塑造,其实,笔者认为,任何空间设计的目的都是指向空间场所精神的塑造的,“空间场所精神”需要现场体验的,比意境更加直接作用于使用者的身、心,更加强调和人心灵、行为层面的交流,强调触觉等层面直观的交流,观者对于室内空间的体验不仅是行为和身体的需要,更属于深层次的心理行为,人们会将来源于外界的刺激和大脑中已有的对外界整体的记忆的知觉经验进行对照,再进一步对这些刺激进行解释。而且,因为人脑中的知觉特征具有恒常性、整体性、意义性、选择性和适应性,相对稳定。所以不只是停留在“境”的层面上,还需要从“意境”进一步向“场所精神”的塑造与体验提升。“场所精神”不只是“一体化”的问题,而是根据室内设计自身的空间特性,介入空间的“体验性”维度的着眼点,进行更加立体化的感知。这一点,和其他视觉艺术门类不同。

本书中,场所精神的核心是室内空间带给人们心灵的慰藉,带给人们诗意地栖居的生活方式。通过人们三维直观的空间体验,空间的实象会作用于人的五感,引发人们思维中的感知,旧物塑造的空间的情境会对人们的心灵产生慰藉。尤其是空间意境的塑造,会给人自由、诗意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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