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流域(图5.3)野犀历史时期分布更广泛,它们栖息的时间也比黄河流域更长久。
浙江建德(29.4。N)乌龟洞发掘出新石器早期的野象、野犀以及巨貘、最后鬣狗等动物化石[19]。
浙江东部[10]余姚(30.0°N)河姆渡原始社会遗址出土的动物遗存有猕猴、红面猴、青羊、梅花鹿、四不像鹿(麋鹿)、水鹿、赤鹿、虎、黑熊、水獭、大灵猫、小灵猫、鹤、扬子鳄等40多种,尤其是在遗址的第三和第四文化层有苏门犀、爪哇犀和亚洲象遗骨和遗齿。14C测定,第四文化层为距今6 950年,推测在距今6 950~5 000年间河姆渡一带天然林中有野犀、野象等分布[20,21]。
江苏海安(32.5°N)青墩新石器时代遗址的第五和第六文化层中发现有犀等动物遗存。第六文化层中的树枝经14C测定为距今5 405年±100年[22],说明当时这一带林中有野犀出没。
陕东南丹江上游的商县紫荆遗址有苏门犀及野猫、家犬、家猪、黄牛、绵羊、獐、斑鹿、兔、鼢鼠、中国鳖、青蛙、中华圆田螺、杜氏珠蚌、蛇、鸟等多种动物遗存。14C测定为距今6 345年±75年,树轮校正为距今6 835年±175年[14]。
陕西南的西乡(32.9°N)何家湾遗址和南郑(33.0°N)龙岗寺遗址都在汉水上游,有犀及岩松鼠、黑熊、野猪、豪猪、家猪、獐、林麝、小麂、水鹿、马鹿、羚羊、苏门羚、野牛、狼、豺、岩鹤、家牛、家鸡、大白鹭、鲤鱼、蚌、龟、中华圆螺等,犀是现存热带种。14C测定,何家湾遗址为距今6 440年±190年[15,16]。
河南淅川(33.1°N)下王岗遗址动物群中也发现有距今7 000~6 000年前的野犀和野象等遗存。野犀遗存据鉴定是苏门犀[17]。
从陕西南的3处遗址和下王岗遗址看,它们均靠汉水水系,动物遗存中有相当一部分相似种类,这一带的犀牛(以苏门犀为主)与前述渭河流域、太行山南部一带的仅存在秦岭和伏牛山脉阻隔,但沟谷和高山间的低地仍可形成许多通道,便于它们迁移,从图5.2上看,秦岭南北等地的野犀分布是连成片的。
《初学记》引《竹书纪年》:“周昭王三十六年(公元前985年),伐楚荆,涉汉,遇大兕。”郭璞注:“犀似水牛。兕亦似水牛,青色,一角,重三千斤。”[11]此兕当为独角犀,但其“青色”“大”,更接近印度犀的体色和体形状况(图5.4、表5.1)。可见约3 000年前,汉水一带仍有野犀分布。
长江下游及浙东一带的野犀,除有遗存发现外,还有文献记载。春秋末(约公元前482年)《国语·越语》与东汉《吴越春秋》都记载了吴国夫差军队的大量军人着“水犀”甲胄[13]。这一带至今仍是水乡泽国,从当时的自然环境及人文状况综合分析,是适宜野犀分布的。
图5.3 长江流域示意图
表5.1 现生3种亚洲野生犀牛特征简表
所谓“水犀”,虽无更具体的形态特征描述,但(三国·吴)韦昭解《国语·越语》:“今徼外所送有山犀、水犀;水犀之皮有珠甲,山犀则无。”当时的徼外即现今东南亚、南亚以热带为主地区,现存的3种野犀(见图5.4、表5.1)中,只有印度犀才有瘤状突起,与韦昭“水犀之皮有珠甲”完全一致;爪哇犀无瘤状突起,但具有许多鳞状小圆突起;苏门犀则无任何突起,又与韦昭称“山犀则无(珠甲)"相吻合。印度犀出没于河沼等岸边,水草繁生的湿地,喜在水中洗浴,不同于栖息在丘陵、林地的爪哇犀和苏门犀,古文献中将其称为“水犀”似是据此。当时气候条件显然较今暖湿,当地水网纵横,从人文条件等看,并无不宜印度犀栖息之处。因此,我们认为“水犀”可能就是今动物学所称的印度犀。
韦昭解不举当地之犀而以徼外山犀、水犀说明,可见当时那一带似已无水犀、山犀了,或罕见。这与春秋末以后人类大量杀戮野犀、剥皮制甲胄与两汉时气温下降等不无关系。
当然,迄今为止,长江下游历史时期野犀遗存,经鉴定后只有爪哇犀和苏门犀2种[23],印度犀尚待进一步发掘验证。以河姆渡遗址而论,其范围是很大的,近年来虽发掘有2 600 m2,但只占整个遗址一部分。继续发掘,当会有所发现。其他新遗址也有待发掘,验证。
长江中游的野犀,除前述汉水流域外,还存在于湖北东部和中部广大地区,亦即谭其骧考证的云梦游猎区一带[24]。
图5.4 现生亚洲犀牛图(此图重新绘制)
1.大独角犀(印度犀)…2.小独角犀(爪哇犀)…3.苏门答腊犀(双角犀)
《左传》僖公二十三年(公元前637年)记叙晋公子重耳回国时对楚王说:“羽、毛、齿、革,君地生焉。”表明公元前7世纪长江中游楚国盛产野犀、野象。
《国语·楚语》王孙圉提到楚国之宝时说:
又有薮曰云,连徒洲,金、木、竹、箭之所生也,龟、珠、角、齿、皮、革、羽、毛,所以备赋,以戒不虞者也。所以共币帛,以宾享于诸侯者也。
所谓“云连徒洲”,即云梦游猎区。由那里盛产象齿、犀角、犀皮等,反映了距今2 500年前云梦游猎区有不少野犀、野象栖息。
《墨子·公输》称:公元前5世纪40年代,“荆(即楚国)有云梦,犀、兕、麋鹿满之”[12]。《战国策·楚策》则描绘楚宣王在云梦游猎区狩猎时规模宏大,旌旗蔽日,受惊的虎、兕嗥声如雷。屈原《楚辞·招魂》还提到他随楚怀王在云梦狩猎时,怀王亲自射中一头青兕。
《山海经》称我国古代的野犀、野象主要分布在鬲山、女床山、嚄阳山、众兽山、美山、岷山、嶓冢山、祷过山、朱卷国、狌狌西北、苍梧之野等地,据已考证清的地点看,它们都在长江流域及其以南地区。《尔雅》也指出:“南方”(指秦岭、淮河以南广大地区)有野犀、野象。
陕西兴平窦马村出土的嵌金犀牛铜尊[25]和四川昭化(已撤销,并入广元)宝轮院发现的金银错犀形铜带钩[11]都是秦汉时代物品,并且都是逼真的双角犀形象[13],这与古生物化石中较北的热带种犀牛中主要是苏门犀是吻合的。(www.xing528.com)
江苏新沂一汉代石墓中的画像上有多种动物,其中一兽“其状若犀,唯三角,张口,翘尾”[26]。河南偃师杏园村的魏晋墓有一镇墓兽,
头似牛,颈上三束鬃毛前刺,四腿粗壮,蹄足、肩胛及脊背处刻印出卷曲鬃毛,尾向上卷曲[27]。
南京童家山一墓葬出土的南朝中晚期常见的泥质黑衣陶犀牛,
昂首瞪目,额及背上有5个向前弯曲的翘角(额上1个),前腿上侧各有一个向后弯曲的翘角,四条腿的上端各有一个鼓起的乳丁,宽扁尾下垂[28]。
这3处的文物犀牛似与现生犀牛形象有异,但郭璞注《山海经》云:
犀似水牛。猪头,痹脚,脚似象,有三蹄,大腹,黑色。三角:一在顶上,一在额上,一在鼻上;在鼻上者,小而不堕,食角也。好瞰棘,口中常洒血沫。
可见3处文物是犀牛。现在亚洲3种犀牛前肢有三或四指,后肢三趾(见图5.4、表5.1),郭璞描述中应为“趾”,而非“蹄”;苏门犀有双角,身上多黑褐色毛,耐寒性较强,似当处于野犀分布的较北地区。当时(公元前200~公元580年)野犀分布的北界与这些文物的时代、所处位置相吻合,反映了这些文物确是犀牛,似乎还是苏门犀的工艺品。
长江上游,贵州黔西观音洞、水城(属六盘水)硝灰洞[29,30],四川筠连和铜梁[14][31]等地都发现犀牛和亚洲象的化石,结合文献称在贵州东部偏北的正安、凤冈、思南等地有野犀、野象活动,表明贵州高原北部及四川盆地早有野犀、野象分布。
《山海经》中崌山(邛崃山以东):“其兽多……犀兕。”晋代《华阳国志·蜀志》提到东周蜀国之宝有犀、象;同书《巴志》云巴国的“巨犀”为贡物之一。《国语·楚语》载公元前6世纪初,楚国号称:“巴浦之犀、犛、兕、象,其可尽乎?”巴浦,似指当时巴国的部分地区[32]。看来,春秋时蜀国辖境是以成都为中心,以四川盆地西部为主;巴国则以重庆为中心,以四川盆地东部为主,后来缩至阆中一隅[33]。公元前316年,蜀、巴两国先后被秦国所灭。可见公元前8世纪至公元前4世纪末,四川盆地有野犀、野象栖息,东部可能更多。
(汉)扬雄《蜀都赋》记当时四川盆地有野犀、野象。(晋)左思《三都赋·蜀都》称四川盆地“犀、象竞驰”,“拔象齿,戾犀角”。《华阳国志·蜀志·会元县》载:“产犀牛。”东汉到两晋的会元县,即今会理治稍西。可见4世纪前,四川盆地仍是盛产野犀、野象地区之一。
从唐到北宋,川西盆地的梓州(治今三台)、东部的渠州(治今县)、万州(今县)[15]、忠州(治今忠县)[16]、夔州(治今奉节县东)[17]及黔州(今彭水、黔江)[18]一带等地,文献记载在不同年代,这些地方都有野犀分布。《杜少陵集详注·冬狩行》:广德元年(公元763年)冬,剑南东川留后“发猛士三千人”打猎,在梓川附近方圆百里间,“生致九青兕”。此乃杜甫目击而作。“青兕”,当是小独角犀;“九”是多之意。“生致九青兕”即活捉了许多野犀,当然还曾杀死许多,可见当时梓州一带野犀很多。“冬狩”,表明野犀是在那里过冬的。
《杜少陵集详注·复阴》:大历二年(公元767年)冬,夔州有“苍兕”。《东观奏记》称:唐宣宗(公元847~859年)时,
南山西道观察使奏:渠州犀牛见,差官押赴阙廷。即至,上于便殿阅之。仍月[19]华门外宣示官僚。上虑伤物性,命给使押还本道,复放于渠州之野。
综合《宋会要辑稿·刑法二》《宋史·五行志》及《文献通考》卷三一一等:雍熙三年(公元986年)有犀自黔州南来入忠(州名,治今忠县)、万(州名,治今万县)[20]境(当时二州的南境都在长江干流以南),后被万州人捕杀,将犀皮及蹄角送汴京(今河南省开封市[21]),四年(公元987年)正月十日,宋太宗将其示近臣。
上述“苍兕”似为爪哇犀。数目不详,《东观奏记》只提到一只。但当时梓州一带多犀,渠、黔两州一带开发尚轻,野犀当不会比梓州少,所以四川盆地,特别是川东一带当时仍盛产野犀是毋庸置疑的。从宋雍熙三年后,未见这一带有关犀的记载。
《新唐书·地理志》和《太平寰宇记》记载唐代或唐宋间,地跨今川南、黔北的黔州黔中郡土贡有犀角,溱州[22]土产有象牙(自注:“贡”)、南州(治今綦江[23]城关北岸)土产有犀角、象牙;今黔北的高州(似治今正安)土产有象齿,费州(治今思南)土产有犀角,夷州义泉郡或夷州(治今凤冈西北)土贡或土产有犀角。这些“土”字反映了当地所产犀、象身上之物,可见它们在这些地方栖息。
气候变化与人类捕杀使四川盆地一带野犀、野象逐渐由濒危趋向灭绝,在公元1050年前后,文献中未见再提及这一带的犀、象。
长江中游一带野犀分布,上文曾提到过一些。江西于都近年发现有更新世中期的中国犀及竹鼠、大熊猫、鳖等化石[34],可进一步证明。
汉《盐铁论·本论》《荆州箴》都指出长江中游一带有野犀、野象等分布。《神农本草经》更明确指出:犀角,“出南郡,上价八千,中价三千,下价一千。”[24]南郡之郡治在江陵(今湖北江陵),汉代辖境主要相当鄂西北和川东一带,即在云梦游猎区以西,表明东汉初以前,野犀在长江中游是在干流以北也分布较广。这与前述云梦游猎区、长江上游四川盆地的野犀分布区都是连成片的(见图5.2),表明早期野犀分布之广。
《淮南子·地形训》称:长沙、湘南一带盛产野犀、野象。三国《吴录地理志》指出:“武陵沅南县以南皆有犀。”[25]沅南县,即今湖南桃源县,表明当时沅水流域等地区野犀分布很广。《本草经集注》:犀牛,“今出武陵、交州、宁州诸远山。” “今”指南朝梁时,公元502~557年。当时的交州交趾郡在今越南,宁州建宁郡在今云南,武陵郡治今湖南常德西,辖境主要包括沅水流域及湘西、黔东、鄂西南一带高原山地丘陵的部分地区。
唐至北宋中(即公元7~11世纪中叶),一些文献对长江中游南部州郡土产或土贡犀角有所记载(表5.2)。
表5.2 唐宋时期长江中游的野犀分布地
注:政区后的注释,是2017年所加。
经考证,这11个州郡盛产野犀,并能长期固定在当地过冬。石门县等地发现有古代犀牛遗骨,并且主要是双角犀[26]。石门正是《新唐书》中澧州澧阳郡的属县,更是有力佐证。
这11个州郡与上述当时长江上游黔、南、费、夷四州郡实际上几乎连成一大片(见图5.2),15个州郡占据今湘、鄂、川、黔四省,是当时长江上、中游干流以南的主要野犀分布区,与当时长江干流以北的野犀产区是遥相呼应的。
唐代野犀分布较广,当时正值气温回升时期,又是人们正以犀胯为贵重,大量需求使滥猎乱杀野犀达到高潮,以致这一带野犀逐渐趋于濒危。历五代到宋,原产野犀11个州郡仅剩宝庆1府(辖境约相当1个州郡),贡野犀仅衡阳1县。到北宋时,这一带野犀渐趋灭绝。
长江下游一带,《竹书纪年》称:“越王使公师隅来献……犀角、象齿。”反映魏襄王七年(公元前312年)越部族所在的今绍兴一带还有野犀、野象分布。《史记·货殖列传》记载长江以南出“枬、梓、姜、桂、金、锡、连、丹沙、犀、碡瑁、珠玑、齿革”等,表明到西汉初,这一带天然林广布,野犀、野象出没。迟至东汉末,高诱认为当时会稽(今绍兴)一带产犀、象的山地即《尔雅》所称的“梁山”。其后文献再没涉及这一带的野犀,看来野犀在那一带的灭绝早于野象。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