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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核心区域转移:地理学视角与变化

时间:2023-08-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此次主要在引文方面有所修订。一国人口、政治、经济及文化等之中心,为其国之精华,可称曰核心区域。稽考载籍,我国文化发祥于黄河中下游,古代中国之核心区域亦在斯区。其后,重心逐渐南移,浸假以长江下游为核心区域焉。足见我国古今核心区域之转移,并非气候变迁之故,乃其他自然因子与人文因子错综影响之结果也。

中国核心区域转移:地理学视角与变化

*本文原载:1947.海疆校刊,1(4-5)。此次主要在引文方面有所修订。

一国人口、政治经济文化等之中心,为其国之精华,可称曰核心区域。核心区域并非固定,往往古今有殊,我国即其著例。稽考载籍,我国文化发祥于黄河中下游,古代中国之核心区域亦在斯区。其后,重心逐渐南移,浸假以长江下游为核心区域焉。转移之故,耐人寻味。从来研究者甚众,大致言之,约有四说:(一)认为古代河域之盛,由于其时气候较今为温暖湿润;其后,河域气候日趋干燥寒冷,经济、人文遂因而逐渐退化。持此说者,或未明言温度、雨量变迁之程度,外人如克鲁泡特金(Prince Kropotrin)、亨丁敦(E.Huntington)、苏韦佩(Arthur Sowerby)、勃克斯登(D.Buxton)诸氏,国人如程伯群先生是[1~5];或认为古代河域之温度、雨量又如今江域,如蒙文通、胡厚宣二先生等是[6~10];或谓温度无变化,雨量则古多于今,如齐敬鑫先生是[11]。(二)河域气候之变迁犹如脉动,并无日渐干寒之征象,唯河域、江域文化之消长,则与温度之稍为降低,暨气旋行径之南移有关,创此说者为竺可桢先生[12~15]。(三)气候无变迁,河域之所以日渐衰微,由于中原迭经大乱,水利失修,而江域反以北人南徙,得以开发,遂日兴盛,主此说者甚多,刘献廷、许承宣二先生即其著者[1]。(四)河域、江域之盛衰,不在气候之变迁,且河域之气候变迁,犹如脉动,并无日渐干寒之现象,丁文江、吕炯、郑子政诸先生是[16~22]

按诸实际,古代河域之气候亦属季风型,具浓厚大陆性色彩,故温度、雨量之正常情形固与今相似,即其变迁之程度,亦与近代气象记录相差仿佛;当时之气候变迁犹如脉动,一起一伏,寒暖、干湿之程度容有轻重之殊,然交替而作,并无长期日趋干寒之象,则至为显著[2]。古代黄河中下游之气候既与今相若,故当时其地之自然植物,除山地林木颇密外,平原地带则为草原及杂有树木之草原[3],草莱易芟,故为农场、道路开辟之良好地区;春、夏、秋、冬四季递变显著,使民奋发有为;逐年逐月温度、雨量之变化巨大,灾歉频仍,亦足使民崇尚勤俭;土壤多为淡栗钙土与石灰性冲积土,虽颇有缺点,然富于植物营养所需之矿物质,有灌溉利源,即成沃壤[4];而古代河域之天然河湖多于今日[5],故灌溉洗盐或碱,均较易举[6],抗旱防潦之能力亦较强;益以渠坡之凿治,裨益农业,尤非浅鲜[7]。此外,河域之矿藏丰富,古人所需之铜铁,取给均便。且陕甘黄土高原与山西高原障于其北与西,高原之外,又有戈壁、流沙绵亘;秦岭限于南境,山高坡陡,老林茂密;黄河三角洲之沼泽棋布,沼泽之外,复有浩渺之海洋。凡此者为古代中国之天然障壁,外敌既难入侵,因得长期安居乐业,致力礼教,蔚为中国文化之摇篮焉。

黄河下游既为中国文化之发祥地,经长时间之利用,沟洫灌溉之利日溥,耕织工艺之术日进,故生民衣食所资之粮食作物与夫桑麻布帛盐铁之业,遂并为当时天下之冠。天然之利既优,足以养民,故人口亦逐渐繁殖,其稠密遂远过其他各区。黄河下游平原坦荡,河川纵横,尤为富庶,水陆交通亦颇便利。人口、物产既集中于此,故商业、都市因而兴起,政治中心遂亦不能远离此区。一地既为人口、政治、经济之中心,则人文荟萃,俊秀辈出,又属势所必然者矣。

如上所述,可知黄河下游成为古代中国之核心区域者,非气候较今为温湿,乃地势平坦,土壤肥沃,矿藏丰富,历史悠久,水利发达,较为安全也。反之,长江中下游之自然植物为森林[8],林中水气丰沛,不适人生,古籍号为“温湿”,“瘴毒”[9],“卑湿”[10],“下湿”[11],“地势下湿,有山林毒气”[12],“病湿痹”之区域[13];且森林为毒蛇猛兽之渊薮,开发匪易,古籍称为“江南地湿,故多蝮虵”[14]。然江域之温度既较河域为高,雨量亦较河域为丰,植物之生长季节较河域为长,温度、雨量之逐年逐月变化较河域为小,故江域气候裨益植物之生长较河域为深。江域水泽较河域为多[15],故渔采之利,亦胜过河域。况江域地旷人稀,水耕火耨,谋生甚易,民性怠惰,与河域之崇尚勤俭者迥异。《史记·货殖列传》:“楚越之地,地广人稀,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陏蠃蛤,不待贾而足,地势饶食,无饥馑之患。以故呰窳偷生,且积聚而多贫。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沂、泗水以北,宜五谷桑麻六畜,地小人众,数被水旱之害,民好蓄藏,故秦、夏、梁、鲁好农而重民,三河、宛、陈亦然,加以商贾齐、赵,设智巧,抑机利,燕、代田畜而事蚕。”史公以地理环境之不同,解释南北民情、风俗之所以异,其言可谓深切而明著。

迨河域人口过剩,人民自然外移,而大乱频仍,中原鼎沸,河域士女相继徙避;而江域僻处南方,人烟稀少,为发展农耕之良好环境。文化程度高之人士,克服森林困难之能力较大,开辟老林,渐减温湿,“瘴毒”“下湿”“卑湿”“多蝮虵”之恐怖,因其自然环境之优于河域,以故农业日盛;而长江下游当江海之会,为华北平原之延长,属农业最盛之区,为北人南移之鹄地[23],浸假成为中国之核心区域。黄河下游以糜烂之余,水利败坏,抗旱与潦之能力益低;兼以久耕之土,肥力日减,表土裸露,风吹雨洗,沃壤大都沦于海洋[24,25];黄河泛滥之历史益久,灌溉不得其法,盐渍土之分布益广[16],故以农业衰颓,其重要性日减,非复核心区域矣。足见我国古今核心区域之转移,并非气候变迁之故,乃其他自然因子与人文因子错综影响之结果也。

参考文献

[1] Prince Kropotkin.The desiceation of Eurasia.Geogr.J.Vol.XXIII,London.1940:722~741

[2] E.Huntington.The pulse of Asia.New York.1907:208~209

[3] Arthur C.Sowerby.Approaching desert condition in North China.China J.of Science and Arts.Vol.II,1924:199~203

[4] D.Buxton.China the land and the people.Oxford,1929:71

[5] 陈伯群.中国北方沙漠之扩张.科学,1934,1(6)

[6] 蒙文通.中国古代北方气候考略.史学杂志,1930,2(3-4)

[7] 蒙文通.古代河域气候有如今江域说.禹贡半月刊,1934,1(2)

[8] 蒙文通.由禹贡至职方时代之地理知识所见古今之变.图书集刊,1943(4)

[9] 缪凤林.中国通史纲要.第一册.南京:中山书局,1932,69

[10] 胡厚宣.气候变迁与殷代气候之检讨.中国文化研究汇刊,1944,4(1)

[11] 齐敬鑫.陕西省防旱工作林业的任务.中华农学会报,1936(145)

[12] 竺可桢.中国历史上气候之变迁.东方杂志,1925,23(3)

[13] 竺可桢.南宋时代我国气候之揣测.科学,1925,10(2)

[14] Co-Ching Chu.Climatic pulsations during historic times in China.Geogr.Rev.,Vol.XVI,No.II,1926,274~282

[15] 竺可桢.中国历史时代之气候变迁.国风半月刊,1933,2(4)

[16] V.K.Ting.Notes on the records of droughts and floods in Shensi and the supposed desiccation of N.W.China.Geografisha.1935,453~461

[17] 朱炳海译.陕西省水旱灾之纪录与中国西北部干旱化之假说.方志,1936,9(2)

[18] 吕炯.华北变旱说.地理,1947,1(2)(www.xing528.com)

[19] John Lee.On the problem of desiccation of the Tarim Basin during the historic times.Science Record.1942,Vol.1.No.1-2

[20] 吕炯.关于西域及西蜀之古气候与古地理.气象学报,1942,16(3-4)

[21] 郑子政.两百年来北平之气候.中央研究院二十一年度报告,1932

[22] 郑子政.树木年轮与北平之雨量.方志,1935,8(6)

[23] 谭其骧.晋永嘉丧乱后之民族迁徙.燕京学报,1934(15)

[24] W.H.Wong.Scoliments of North China rivers.中国地质学会志(葛利普纪念册),1931

[25] 实业部中国经济年鉴编纂委员会.中国经济年鉴.第二章,地理·自然环境之部.上海商务印书馆,1933

【注释】

[1](清)刘献廷《广阳杂记》,(清)许承宣《西北水利议》。

[2]拙著《秦汉时代黄河中下游气候之蠡测》文论之甚详,正拟修改付梓。文榕生注:文焕然后正式出版的学术专著定名为《秦汉时代黄河中下游气候研究》(商务印书馆,1959)。

[3]黄河中下游山地之雨量较多,古代树木成林;平原区域以雨量较少,汾、渭、洛三河谷殆全为草原,华北平原则为草原,及杂有树木之草原[黄秉维.1940.中国之植物区域.史地杂志,1(3-4)]。

[4]黄土缺乏腐殖质,肥力不如常人所想象之高;且组织疏松,透水亦易[梭颇著,朱莲青等编译.1941.中国之土壤概述.土壤,2(1);任美锷.1941.西北之黄土与人生.方志,9(1)]。

[5]古代河域之川泽较今为多,黄河下游殆为沼泽区域,时贤论之颇详[蒙文通.1934.古代河域气候有如今江域说.禹贡半月刊,1(2);顾颉刚.1934.写在薮泽表的后面.禹贡半月刊,1(2);胡厚宣.1944.气候变迁与殷代气候之检讨.中国文化研究汇刊,4(1)];唯河湖之密度并不如诸氏想象之大,拙著《秦汉时代黄河中下游气候之蠡测》一文曾论及之。文榕生注:文焕然后正式出版的学术专著定名为《秦汉时代黄河中下游气候研究》(商务印书馆,1959)。

[6]黄河流域雨量较少,淋溶作用微弱,蒸发作用旺盛,微管作用亦强,土壤剖面所含可溶性盐类本多;在排水不良,潜水面高之地,土壤剖面上部之盐类尤多,甚至形成厚薄不一之盐质结皮,状如薄霜,皆可称为盐渍土。此外,沼海新成之冲积土,以海水之渗漏,盐分亦丰富。盐渍土所含可溶性盐类既多,盐生植物或耐盐植物适于生长,或生长甚佳外,多数农作物殊感不利,轻则收获量减低,重则作物死亡。利用之道,唯有改良排水,并引淡水以洗除盐分或碱质。古代河域盐渍土分布颇广,载籍所谓“澙”“卤”“斥卤”“澙卤”“泽卤”“碱”“硷”“淳卤”之味碱,“无毛”或“少五谷”,或“不生五谷”,盖为含盐分颇丰之盐渍土。然能成为沃壤,广植稻粱者,以开渠灌溉也。若邺以先秦时西门豹、史起之引漳灌溉,汉代以后迭修旧渠,故能“终古斥卤,生之稻粱”(《吕氏春秋·先识览·乐成篇》,《史记·河渠书》,《史记·滑稽列传附·禇先生补西门豹传》,《汉书·沟洫志》,《后汉书·安帝纪·元初二年》,郦道元水经·洹水注》,纳新《河朔访古记》等)。渭北,以先秦时郑国之凿泾水以灌田,汉代续白渠、龙首、樊惠诸渠,“泽卤之地”乃成“甘壤”(《史记·河渠书》,《汉书·沟洫志》,蔡邕《京兆樊惠渠颂》)。

[7]古代河域人工凿治渠坡颇多,散见于《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及《水经注》等书。

[8]古籍所谓“邓林”“豫章之木”等皆在江域。江域之自然植物为森林,详见:黄秉维.1940.中国之植物区域.史地杂志,1(3-4)。

[9](晋)袁宏《后汉纪》卷八《马援诗〈武陵蛮〉》:“会夏暑热,吏士疫死者多,援亦病困,穿岸为室,以避暑气……(援卒),是时军士死者大半。”(《后汉书·马援传》略同)。《后汉书·宋均传》:均监马援军讨武陵蛮,“马援卒于师,军士多温湿,疾病死者大半。”《水经·沅水注》:“夷山东接壶头山,山高一百里,广圆三百里,山下水际,有新息侯马援征武溪蛮停军处。壶头径曲多险,其中纡折千滩。援就壶头,希效早成,道遇瘴毒,终没于此。”

[10]《史记·五宗世家·长沙定王发传》:“以其母微无宠,故王卑湿贫国。”(《汉书·长沙定王发传》略同)。《史记·五宗世家·贾谊传》:“贾生既辞往,闻长沙卑湿,自以寿不得长。又以谪去,意不自得。及度湘水,乃赋以吊屈原。”(《汉书·贾谊传》略同)。《史记·五宗世家·袁盎传》:“袁盎者,楚人也。字丝,父故为群盗,徙处安陵……迁为齐相,徙为吴相,辞行,种(盎兄之子)谓盎曰:‘……南方卑湿,君能日饮毋苛,时说王曰毋反而已,如此幸得脱。’”
《史记·五宗世家·淮南历王传》:“孝景四年,吴楚已破,衡山王朝,上以为贞信,乃劳之曰:‘南方卑湿,徙衡山王王济北,所以褒之。’”
《史记·货殖列传》于“三楚”后云:“江南卑湿,丈夫早夭,多竹木。”
(晋)袁宏《后汉纪》卷一八《顺帝永建四年》:“许敬……汝南平兴人也……除南昌令,以土地卑湿,不可迎亲,亲老则弃官归供养。”

[11]《后汉书·马防传》:永元十四年,防等坐徙丹阳,“防为翟乡侯,租岁限三百万,不得臣吏民。防后以江南下湿,乞归本郡(按:即右扶风茂陵),和帝听之。”

[12]《东观汉记·宗室城阳恭王祉传》:“敝(祉之父)曾祖节侯买,以长沙定王子封于零道之舂陵为侯。敝父仁嗣侯,以舂陵地势下湿,有山林毒气,难以久处于时,见户四百七十六。上书求减邑内徙,留子守坟墓。元帝许之。初元四年,徙南阳之白水乡,犹以舂陵为国名。”(《东观汉记·光武纪》,《后汉书·城阳恭王祉传》及李贤《后汉书注》,《水经·沔水注》,《太平寰宇记》卷一四四《山南东道·随州枣阳县舂陵故城》略同。唯《太平御览》卷五四五引《东观汉记》,“初元”作“初平”,殆误)

[13]《东观汉记·李忠传》:“忠病湿痹,免。”《后汉书·李忠传》:“李忠,字仲都,东莱黄人也……(建武)六年迁丹阳太守……十四年,三公奏课为天下第一,迁豫章太守。病去官(注引《东观汉记》曰:‘病湿痹,免。’),征诣京师。十九年,卒。”

[14]王充《论衡·言毒篇》:“土地有燥湿,毒物有多少;生出有处地,故毒有烈不烈。蝮虵与鱼比,故生于草泽;蜂虿与鸟同,故产于屋树。江北地燥,故多蜂虿;江南地湿,故多蝮虵。”

[15]长江下游夙号为水乡泽国,中国舟楫最便之区[(周)左丘明国语·吴语》,《国语·越语》;(汉)赵晔《吴越春秋》;(汉)袁康、吴平《越绝书》]。今太湖区域湖水面积犹占流域陆地面积十分之一(李文澜《太湖流域之水文》),其地古代水泽之密度自远较当时河域为大。至长江中游以今日水泽之多,据考古代之河湖,殆亦较当时河域为多。

[16]河水泛滥与引水灌溉,虽有洗除盐碱之功效,然排水不良,或施灌不慎,不惟无益,适是加重土壤剖面上部之碱性,而成为不毛之地。(汉)贾让称黄河下游泛滥区域,“木皆立枯,卤不生谷”(《汉书·沟洫志》)。(宋)王沿称:“魏史起凿十二渠,引漳水溉斥卤之田,而河内饶足。唐至德后,渠废,而相、魏、磁、洛之地近漳水者屡遭决溢,今皆斥卤不可耕。”(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〇四《天圣四年八月辛巳》条;《宋史》卷二〇〇《王沿传》略同)。近代,绥远民生渠土壤之盐化或碱化,据潘德顿等研究,盖与施灌不慎有关(实业部地质调查所国立北平研究院地质学研究所.绥远萨拉齐区土壤报告书.土壤专报,4号,北平:北平立达书局,1932)。黄河中下游以灌溉失当而荒废之地,想必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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