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汉时期,汉朝曾在今越南中部、北部设有郡县,并由交州刺史部(最初为监察部门,后来逐步演变成为一级政区)统管。故汉朝统治交州长达三百余年,其间也曾经历过两汉之际和汉末等动乱时期。东汉末至三国初期,士燮治理交州长达四十余年,后逐步演变成割据交州的地方势力。士燮在交州的巨大声望和影响力甚至超过了南越王赵佗。
据《三国志·士燮传》(卷四十九)载:“士燮,字威彦,苍梧广信人也。其先本鲁国汶阳人,至王莽之乱,避地交州。六世至燮父赐,桓帝时为日南太守。燮少游学京师,事颍川刘子奇,治《左氏春秋》。察孝廉,补尚书郎,公事免官。父赐丧阕后,举茂才,除巫令,迁交阯太守。”
由上可见,早在两汉之际的动乱时期,士燮祖先就因避乱从祖籍地鲁国汶阳出发,远赴数千里外的岭南。汉代移民南下,大多经由天然水道与南北陆路相结合的避难通道。一般情况下,中原以东的北方移民,通常会由江淮一带南下,途中先后经过江河淮济和长江以南的赣江、北江等,即可抵达岭南。士燮祖先也应经过这条通道,来到交州腹地定居。当时,交州治广信(即苍梧郡治,今广西梧州),故家族地望为苍梧广信。经六世之后,至汉末桓帝时期,当时中原已乱,士燮父亲士赐,时任日南太守。此时,士燮追随父亲来到日南郡(今越南中部的广治省),逐渐熟悉了今越南北部和中部一带的民情世故。史载士燮年少时,曾游学于京师(即东汉都城雒阳),其游学路程,应从交州腹地到达海边,经由合浦、徐闻等港口或由番禺(岭南一大都会)乘船,经海上丝绸之路到达长江下游,然后经由江河淮济或江淮一带的运河(如邗沟等),北上中原;或经由跨越南岭的贡道,再顺着湘江、长江、汉江北上,也可抵达京师。其父士赐去世后,士燮服完丧,即由茂才这条途径,先任巫县的县令,之后升迁为交趾太守。
士燮的弟弟士壹、士䵋、士武,当时都担任交州各郡的太守。据《三国志·士燮传》载:“(士燮)弟壹,初为郡督邮。刺史丁宫徵还京都,壹侍送勤恪,宫感之,临别谓曰:‘刺史若待罪三事,当相辟也。’后宫为司徒,辟壹。比至,宫已免,黄琬代为司徒,甚礼遇壹。董卓作乱,壹亡归乡里。交州刺史朱符为夷贼所杀,州郡扰乱。燮乃表壹领合浦太守,次弟徐闻令䵋领九真太守,䵋弟武,领南海太守。”正因为如此,士燮家族利用汉末动乱,已牢牢控制交州各地,由此逐步演变成为割据交州的地方势力。如《三国志·士燮传》:“燮兄弟并为列郡,雄长一州,偏在万里,威尊无上。出入鸣钟磬,备具威仪,笳箫鼓吹,车骑满道,胡人夹毂焚烧香者常有数十。妻妾乘辎軿,子弟从兵骑,当时贵重,震服百蛮,尉他不足逾也。武先病没。”可见,当时士燮兄弟在地方上的威严与地位,早已是尊贵无比,几乎等同于交州各地的土皇帝(即交州地方割据势力的代表人物和首领)。
尽管如此,士燮与汉末一般的地方割据统治者(如袁术、吕布等人)截然不同。由于早年的家庭背景和教育经历,他拥有很高的文化素养,凭借其超乎常人的学识和统率能力,对交州政治、经济和文化地位的提升有很大的贡献。史载:“(士)燮体器宽厚,谦虚下士,中国士人往依避难者以百数。耽玩《春秋》,为之注解。陈国袁徽与尚书令荀彧书曰:‘交阯士府君既学问优博,又达于从政,处大乱之中,保全一郡,二十馀年疆场无事,民不失业,羁旅之徒,皆蒙其庆,虽窦融保河西,曷以加之?官事小阕,辄玩习书传,《春秋左氏传》尤简练精微,吾数以咨问传中诸疑,皆有师说,意思甚密。又《尚书》兼通古今,大义详备。闻京师古今之学,是非忿争,今欲条《左氏》《尚书》长义上之。’其见称如此。”[5]
由上可见,当时士燮在交州的巨大声望,早已传至中原士大夫阶层,分别获得袁徽、荀彧等士家大族知识分子的高度赞赏。他们将士燮比之为东汉初期建功立业的云台二十八将之佼佼者——窦融,称赞他不仅有学问,而且博学多才,不仅精通《春秋左传》和《尚书》,还擅长从政。由此可见,汉末交州的经学文化已较发达,其代表人物就是士燮等地方大族的学子。在他的广泛招募和有效保护下,前来交州避难的中原士人“多以百数”。由此也可以看出,当时的交州早已由岭南蛮荒之地,逐步演变为岭南南部沿海的文化昌盛之地。这主要是因为,汉代南海丝绸之路的停靠地及其海外贸易,多与交州沿海港口(如合浦、徐闻、日南障塞等)有关,再加上汉末历史背景、士燮家族和东吴对交州的控制等一系列因素共同影响,才使得汉晋时期的交州,从岭南蛮夷(如南越、西瓯、骆越)聚集之地,骤然变为南海周边不同文明和中外人才交汇之地。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交州也经历了一系列变故或内乱。据《三国志·士燮传》载:“朱符死后,汉遣张津为交州刺史,津后又为其将区景所杀,而荆州牧刘表遣零陵赖恭代津。是时苍梧太守史璜死,表又遣吴巨代之,与恭俱至。汉闻张津死,赐燮玺书曰:‘交州绝域,南带江海,上恩不宣,下义壅隔,知逆贼刘表又遣赖恭闚看南土,今以燮为绥南中郎将,董督七郡,领交阯太守如故。’后燮遣吏张旻奉贡诣京都,是时天下丧乱,道路断绝,而燮不废贡职,特复下诏拜安远将军,封龙度亭侯。”由此可见,汉末(应为黄巾起义以后),东汉朝廷已知荆州牧刘表自成地方割据势力,所以并不承认刘表对交州的任命,同时又感念士燮在国家危难之际仍能效忠于朝廷,故下诏令士燮统领交州七郡并兼任交趾太守,以抵挡赖恭和吴巨。史载“后巨与恭相失,举兵逐恭,恭走还零陵”。之后(应为献帝建安初),因士燮“不废贡职”,遂下诏,升安远将军并封侯,也就是说,东汉朝廷高度评价士燮家族对平定交州叛乱的重要贡献,故予奖赏。值得一提的是,史载“后燮遣吏张旻奉贡诣京都,是时天下丧乱,道路断绝”,由此推测,交州刺史下属的官吏张旻,应从岭南沿海港口(合浦、徐闻)或珠江下游的番禺出发,经由海上贸易通道,到达青、徐等州沿海港口(当时由曹操、陶谦控制),方能到达京师。(www.xing528.com)
汉亡以前,孙权即已将势力范围扩展至岭南交州一带。据《三国志·士燮传》载:“建安十五年,孙权遣步骘为交州刺史。骘到,燮率兄弟奉承节度。而吴巨怀异心,骘斩之。权加燮为左将军。建安末年,燮遣子廞入质,权以为武昌太守,燮、壹诸子在南者,皆拜中郎将。燮又诱导益州豪姓雍闿等,率郡人民使遥东附,权益嘉之,迁卫将军,封龙编侯,弟壹偏将军,都乡侯。”由此可见,早在汉末建安年间的最后十年,由于孙权派权臣步骘出兵岭南,斩吴巨,因此士燮家族很早就被迫投靠孙权(当时孙权已逐步控制了长江以南的江东和东南半壁江山),随即奉承步骘,并提供军粮(按:“节度”本为官名,三国吴孙权始置,掌管军粮之意),由此成为孙权控制交州的得力干将。士燮通过对南中豪帅的诱导,为孙权诱降雍闿等“益州豪姓”,由此帮助孙吴打通了从交州通往南中的交通要道。
随着汉朝的衰落,此时的士燮由原本一向效忠于汉朝的封疆大吏,骤然变为被迫投靠孙权的地方实权派人物。为巩固其地位,士燮遂用交州物产极力巴结和讨好孙权。由此也可看出交州与江东之间早已存在的海上贸易往来和文化交流。据《三国志·士燮传》:“(士)燮每遣使诣权,致杂香细葛,辄以千数,明珠、大贝、流离、翡翠、玳瑁、犀、象之珍,奇物异果,蕉、邪、龙眼之属,无岁不至。壹时贡马凡数百匹。(孙)权辄为书,厚加宠赐,以答慰之。燮在郡四十余岁,黄武五年,年九十卒。”以上交州贡品大多为热带物产,但其中也有一些物产,如杂香,除交州所产的沉香、檀香外,其余应产自印缅等国或东南亚诸国;又如士壹向孙权上交的贡马,数量颇多,“凡数百匹”,恐非交州当地所有,或者不可能完全由交州一地出产,估计其中应有一部分,来自西南夷、南中或东南亚诸国,甚至有可能来自更远的文明古国(如中亚和阿拉伯一带的文明古国,历来盛产宝马)。
尽管士燮兄弟和后人尽力巴结和讨好孙权,但士燮去世后,孙权出于控制岭南和加强统治等目的,仍将交州分划为交、广二州,以便分而治之。据《三国志·士燮传》载:“(孙)权以交趾县远,乃分合浦以北为广州,吕岱为刺史;交趾以南为交州,戴良为刺史。又遣陈时代燮为交趾太守。岱留南海,良与时俱前行到合浦,而燮子徽自署交趾太守,发宗兵拒良。良留合浦。交趾桓邻,燮举吏也,叩头谏徽使迎良,徽怒,笞杀邻。邻兄治子发又合宗兵击徽,徽闭门城守,治等攻之数月不能下,乃约和亲,各罢兵还。”可见,孙权此举,马上就引起了交州内乱,士燮的儿子士徽与士燮生前所推举的交趾官吏桓邻家族举兵互斗。由此也可以看出,孙权控制岭南的后期,交州已有部分士家大族,逐渐变得强大,并与原本实力雄厚,但在孙权强有力统治下明显遭到削弱的士燮家族有所背离。因各宗族武装实力相当,无法在地方上形成压倒对方的绝对优势,故相互之间仍保持“和亲”关系。
在这种对东吴明显不利的形势和内乱情况下,远在江东的孙权下定决心,准备诛灭士燮家族。据《三国志·士燮传》载:“而吕岱被诏诛徽,自广州将兵昼夜驰入,过合浦,与良俱前。壹子中郎将匡与岱有旧,岱署匡师友从事,先移书交阯,告喻祸福,又遣匡见徽,说令服罪,虽失郡守,保无他忧。岱寻匡后至,徽兄祗,弟幹、颂等六人肉袒奉迎。岱谢令复服,前至郡下。明旦早施帐幔,请徽兄弟以次入,宾客满坐。岱起,拥节读诏书,数徵罪过,左右因反缚以出,即皆伏诛,传首诣武昌。壹、䵋、匡后出,权原其罪,及燮质子,皆免为庶人。数岁,壹、䵋坐法诛。病卒,无子,妻寡居,诏在所月给俸米,赐钱四十万。”[6]
就这样,孙权暗中下诏令吕岱诛灭士徽,而吕岱采用和抚之计迅速平定了士燮后人发动的叛乱。随后几年,士燮几个弟弟及其子孙接连被孙权诛灭,由此就完全消除了士燮家族在交州早已形成的地方割据势力。从此以后,交州就成为东吴统领下的岭南郡县之地,从而有利于东吴经由交州,进一步向南海周边扩展势力,并为东吴与南海诸国之间互通往来和开展贸易,以及不断拓展和加强三国时期的中外文化交流,奠定了重要的经济基础和地域文化根基,同时也为孙吴北上争霸和东吴后期的统治,提供了充足的物质基础、经济来源以及劳动力等重要前提条件。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