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加州的公寓,稍微有点档次的,院子里就配一个游泳池和jacuzzi,我翻译成“洁窟汲”。这种在中国只有顶级土豪才能享受的待遇,在美国是小老百姓的福利。只要躲开妈妈们带娃娃们泡汤的高峰时段,那就是你家的私人泳池。搞个无线蓝牙小音箱,放点小野丽莎的轻曼歌曲,拎个冰桶冰镇点威士忌,点上根大卫杜夫的薄荷烟,也没办法更逍遥了。喝到微醺时,就能脱口吟出“泳池清浅,棕榈参天,无人共饮,与谁同眠?”的闷骚句子。
那段时间是我经历最久的空窗期,实在忙得没时间谈情说爱。经常有热心的家长,尤其是华裔的妈妈,用一种闪着母性光辉的眼神充满怜悯地看着我。于公,她们希望我有人照顾、陪伴;于私,希望我稳定,有家庭的羁绊,不会轻易离开学校。实在被说烦了,我就吓唬她们,如果我忙着谈恋爱,忙着结婚生孩子,忙着做奶爸换尿布,就没时间顾及工作。这才把她们“调成静音”。
在美国,对单身狗来说,最不愿意参加的活动就是家庭派对。一屋子已经不在意自己长相的家庭主妇们,和因为怀孕不能使用任何化妆品的准家庭主妇们,和比她们更不在意穿着、长相的准爹们,一群尖叫着从你腿旁裆间豕突狼奔的熊孩子们。我白天的工作是对付几百个熊孩子,下班后再看到一个都嫌多,尤其是那些没有管教好又轮不到我管教的。往往是迫于面子违心出席,躲到院子里和其他不认识的单身狗抽根心有戚戚的烟,再继续回到屋里凉拌笑脸。
那时候,出于自卫,出于自怜,我还写了一篇博客:
到底什么是爱?
爱的对象——
可以爱上男人,爱上女人,爱上异性,爱上同性,爱上教授,爱上学生,爱上哥哥的遗孀,爱上仇人的后代,也可以爱上畜生,爱上狗……
爱的形式——
可以用婚姻捆绑,用繁殖维系,用网络联结,用云雨宣泄,用旅行考验,用歌词表达,用文字记录,用陪伴诠释,也可以用豢养替代;
爱的时限——
可以一生一世,或三年五载,或一个浪漫季节,即使是朝发暮陨,只要当时此地,能感觉到彼此的真实存在和温度,那就是爱。
有了这几条对爱的新时代定义,为了让我自己,也让别人能感受到我有更高的爱情标准和生活质量,为了让自己不孤单,我决定养一只宠物。
养宠物和养小孩一样,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所以在选宠物的时候,我非常慎重。做足功课之后,我决定养一条蛇。虽然从没养过蛇,但我从小就没像别人那样闻蛇丧胆,谈蛇色变。好几次在爬山的时候看见蛇,别的同伴都尖叫着撇下情侣手刀逃窜,我反而追着蛇跑,希望能近距离地端详端详。
偏见比无知更可怕。就像有些外国人挥舞着双臂唾沫横飞地大声批评中国这个那个的时候,只要你心平气和地问他一句“你怎么知道?”或者“你上一次去中国是什么时候?”,他就会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自觉地把声音降低了几十个分贝。虽然不指望他马上改变成见,但也可以告诉他一个道理:没有第一手资料,不要信口开河。即使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但你说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价值。
别说是蛇,就算是狗,在小区那些奶奶、妈妈、奶妈眼里也是洪水猛兽。她们会像人猿泰山的义母一样,把刚想要接近狗狗的孩子一把捞起,藏到身后。神情悲壮,好像刚从狼窝里救出了前朝皇帝的遗孤。甚至还要抡起脚作猛踢状,用见到僵尸的分贝大叫大嚷,满脸仇恨嫌弃,让我想起“文革”时批斗自己恩师或亲爹的红卫兵们那副大义凛然的愚昧表情。(www.xing528.com)
最客气的也得弱弱地问一声:这狗会咬人吗?狗又不是狼,你不咬它,它为什么会咬你呢?偏偏我领养的这只流浪狗又是那种见谁都当成走失的亲人般的热情狗,我只能唱一句“法海他不懂爱”来安慰它。
对狗如此,对蛇就更变本加厉。其实大多数人并没有被蛇咬过,甚至都没有摸过蛇,就对它充满了恐惧和偏见。养蛇宠其实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好处:
好打理:几乎不嘘嘘,几周才拉一小砣干干的便便,也没太大味道;
爱干净:会定时洗澡,浑身光滑细腻,绝对一尘不染;
独立自爱:会自己蜕皮脱衣服,你不用费很多心思,花很多时间去伺候它;
安静:无论白天黑夜,一点声音都没有;
温存:可以一动不动地缠在脖子上陪伴你,还冬暖夏凉。
当然,因为蛇和人一样天生是肉食动物,所以为了生存,它还是有攻击性的。但多数情况下,它们的攻击是因为你先让它感受到了威胁和紧张、嫌恶或叶公好龙般的虚情假意。
我养的是一条ball python(球蟒),属于蟒蛇家族中体型娇小的一种。主要栖息在中非和西非,从塞内加尔到乌干达,从草原到树林。它们在树上和地上同样感到舒适,喜欢光线弱的环境,黎明和黄昏时会变得活跃。当它们感到紧张时,会把身体蜷缩成一个很紧的球,并把头稳固地藏在中心,于是便得了“球蟒”这个名字。像很多其他蟒类一样,球蟒是一种温和的蛇类,黑色的皮肤配上金色的圆形花纹,是很多蛇宠爱好者的首选。
有一年学校里的万圣节,我扮演《哈利·波特》里的Snape(斯内普)教授,决定把“黑娘子”带出来吹吹风,顺便充当我的活道具。它好像也很乐意,静静盘在我的手臂和肩上,探着头吐着深红的信子四处张望。一开始大人们都以为我带了条玩具蛇,直到看见它吐出的信子,才缓过神儿来,尖叫着四散逃去。我好想笑,但死死忍着,因为Snape(斯内普)是从来不笑的。
跟大人比起来,孩子们反倒更加镇定,看见它在我身上乖乖的、毫无攻击性,都一小步一小步地聚拢上来,睁大眼睛听我介绍,胆大一点的还要摸它。孩子天生没什么成见,也没那么多恐惧,大都是受了大人们的影响,而慢慢变得跟他们一样刻薄而怯懦。
从那天起,我毫无悬念地成了最受孩子们爱戴的校长,还带着点另眼相待的仰视。我还一个班一个班不厌其烦地把黑娘子带给孩子们参观,很多孩子因此改变了对蛇的成见,甚至央求妈妈在家里养一条,但大多都被狠心拒绝。甚至让孩子在妈妈和蛇之间选择:“有蛇没妈,有我没它!”还有妈妈到学校来求我做孩子工作。至于嘛?!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