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就读台湾大学中文系二年级之时,即听闻系上学弟提起过温州街小巷里开私塾讲学的前清皇族,当时仅引为奇谈,不甚留心。大三上学期,蒙该学弟来信告知,说毓老师的书院即将要收最后一班弟子,于是在好奇心的怂恿下,跟着学弟前往拜师,还记得初次听课的日期是2002年1()月29 日,那年毓师已经九十七岁了。
奉元书院没有宏伟的外观,仅是一间隐身于旧公寓中的地下课室,空间也并不宽敞,很难想象在全盛时期曾挤着两百多人听课。等待上课的教室中,仅有学子们的翻书声,以及带潮的旧书气味。晚间七点一到,只听“咿—呀”一声,似乎是楼上一扇铁门打开了,脚步声沉稳而缓慢地传下楼来,我随着众学子起身肃立,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手捧泛黄经书、身着古朴长袍的白须长者。一开始的好奇与未知,在见到毓老师的那一刹那,转换成了肃然的敬意。因为眼前的夫子尚未开口,仅仅往桌前那么一坐,整间教室就已浑然充满了历史的庄严。
“人有大才干,可以欺天下,但绝不可自欺,自欺者绝无成就!”
“你们为何求学?就是要长智慧。有智慧做什么?辨是非。中国思想,都在教你怎么处理事情,不说形而上的空话,读书读明白了,就会有责任感。”
“我一生中从惊险、从苦中熬过来,不是书生之见。……我从不买谁的账,只买良知的账!”(www.xing528.com)
那如洪钟般訇然作响的声音与气势,那斩钉截铁而又蕴含无限深意的谈话,那时而切峻讽刺、时而和易幽默的风范,还有年将期颐却仍叫青年人汗颜的精力与热情,同时从这位饱历世故的前清王爷身上流泄出来。中国近百年的风雨飘摇,数千年的智慧蕴积,仿佛也在一瞬间亲切、鲜明了起来。彼时我心中的震撼,无以言喻。
那一晚之后,我隐隐明白,有一扇通往经典智慧的大门,将在这样一个看似平凡的场域中,不平凡地为我而开启。当时毓师一周上四次课,两日四书(以《论语》为主)、两日《易经》,我都尽可能地不缺席,而每一个书院求道的夜晚,也总是载欣载奔而往、坐尽春风而归。
遗憾的是,2003 年起,毓师身体稍衰,医师交代不可多讲话。当年5月初又发生SARS 事件,书院于是停课了数月。其后,老师的健康急转直下,甚至一度以为罹癌,所幸检查后确认只是痛风,但体重一度低于五十公斤。至10 月22 日,书院终于重新复课,引颈企盼多时,终能再睹师容、重闻法音,我不禁胸中热血翻涌,在课堂上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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