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凯：您讲的“分”与“合”，也可说成是“一而二，二而一”吧！或者是由原点而分化，再从分化归到原点，这也是阴阳交媾而融通的状态。其实，我们看毛笔的笔锋啊，正具有“原点”之象。它有俯仰、藏露、方圆的种种变化，但笔锋是要最终能够聚拢的，这就意味着要回归原点。但真正的原点在哪呢？还是每一个人的心，这才是汇归于本原。如果真在心源的一点上沟通了，无论武术太极、书法绘画都可以成为体道的一个途径，这个时候才能讲“下学而上达”，也自然不会停留在眼，停留在头脑这个层面。
柯小刚：这回到原点啊，我们可以有一些特别简单的示范（挥毫示范）。你看啊，我一开始教大家做一些简单的笔势练习，左一下右一下，左边一呼，右边一应，其实就回到了你起笔的地方。我们看好多拳术套路，也都是从一个原点开始打，伸胳膊踢腿，满场子转一遍，最后回到起式的地方。所以米芾讲“无垂不缩，无往不收”，都要回到原点。
燕凯：您刚才演示的这个左右回护的用笔动作，恰恰构成了往复之间的照应，是一种感应式的思维。用笔不能太刻板作意，要在有意无意之间去自然感应。
柯小刚：要不我们试着回顾一下最初学习书画的生命原点吧？我是山沟沟里长大的，没有什么学习条件。但是农村里有一个好的传统，就是家家户户都非常重视小孩写毛笔字。所以我小时候，我们村里的老人，我自己的爸爸妈妈哥哥，都是我的老师，都教我，然后我拿起笔就写，经常一写就是一天。我昨天晚上还写到半夜。我从小就是那种一拿起笔就“根本停不下来”的人，呵呵。
柯小刚：其实每个人都是接通天地信息的手机，关键看你来电不来电，显示不显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频率，有自己的天线。每一个人都是个天线宝宝，问题只在于你有没有找到自己的天线和频道。我们的天线就是手上这只毛笔，对不对（把毛笔放到头顶上，做天线状）？呵呵，我们的天线就是这个东西。那我们太极拳老师的天线就是这个（做太极拳状），对不对？
燕凯：对对对。我们拿毛笔当天线。太极拳老师伸出手来就是天线，是吧？
柯小刚：书法跟武术的这个关系，确实很紧密。我在书法教学中总结出来的笔势练习，学员都说很像太极云手啊。我也不太懂。小时候比划过几招少林长拳。那时候流行练气功、习武，地摊上有很多带插图的“武功秘籍”，呵呵。(www.xing528.com)
燕凯：照着图式学还真的不行。我看中国的学问，到底还是要手把手来教的。师徒之间所传递的实际上是一种力度和感觉。要见过真人，才能学到真招；有了真人，方可道出真言。那些图示的东西，实在有太多的隔膜了，一般人很难有慧眼将其看穿。
柯小刚：我小时候也走过一些弯路。我从小喜欢写毛笔字。但只有从中学开始通过《青少年书法》等杂志了解到一些书画历史，然后在大学的时候开始懂得直接读古人的书论画论，才算是走上正路。从那之后，我才知道书法不只是“练字”。
通俗所谓“写大字”，从“欧颜柳赵”开始“把字写好”，大概是从明清以来为了科举写“馆阁体”而发展出来的一种方法。这种方法曾经有很大的功用，但今天已经丧失了实际用途。于是，它的弊端反而更加凸显出来，譬如这种方法会过分强化练习者对于几何结构的关注，而不容易教人领悟书法的深层本质在于体会节奏感和气息的贯通等方面的东西。所以，我这些年一直在摸索书法教学的入门究竟如何才好？我的基本经验是必须回到源头，回到唐以前……
燕凯：您现在讲回到书法的源头，刚才我们是探讨心灵的原点。“源头”也好，“原点”也好，仿佛都指向了事物的源发意义。但越是原初的东西越难说清，越难以领会。就像甲骨文、篆书一样，几乎谈不上什么笔法技巧，但其苍茫浑朴的气象却感人至深。人一生的志向大概也是如此，很难确切地说清楚，但又时时在生命中观照着自己。对我来说，书法就特别能激起这股冥冥中的力量，所以，这么多年来，哪怕学书的过程中会走一些弯路，但与书法的缘分终究是不会断的。哎呀，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不是也有些类似呀！我觉得和柯老师能有缘见面，也很有意思，哈哈哈。
柯小刚：起初，他是在我办的书院网站上，看到我发出来一些书法的照片……
燕凯：我当时一看啊，这信号频率马上就接通了！我们都朝向那个“原点”在写嘛！哈哈……其实也真是，要说技法层面，柯老师和我都有很多不足之处，但那个说不清的东西，它又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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