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逝夫(自由学者)
学是务必要有用的,这是儒家历来的传统,如孔子便说:“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程子注曰:“穷经将以致用也。世之诵《诗》者,果能从政而专对乎?然则其所学者,章句之末耳,此学者之大患也。”(《论语集注》)然则今日之儒者岂非大悖乎往圣之教哉?顾今日自诩为儒者者,大多整日钻在故纸堆里,经营着各自所谓的学术,动辄号称此专家、彼专家,然而,论其致用之功,则悉皆乏善可陈。数千年来,学问与世用的脱离,恐怕无过于今时者。而世俗之徒所谓学以致用,则又大多偏重乎技能与方法。盖技能与方法,学了即可运用,用了即可产生效应。故而,使得一些世俗之徒居然傲视学界,以为学问实无用途。哀哉!
我今日所谈的学以致用,自然不限于技能与方法,却是偏重于学问。学问之用,当有二者:其一,修身立德;其二,经世致用。观诸往圣先贤,大多能二者并举,既立德,又立功。至于立言,则是次要之事,乃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此则与今日的学者大不相同,今日学者除却立言,则德既不立,功亦无成。然则,修身立德与经世致用,孰先孰后?此在《大学》《中庸》等儒门典籍早已言明:其必先明明德,而后亲民;先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而后齐家、治国、平天下;先率性合道,而后方可行教于世。盖不先修身立德者,不足以成其经世致用之功。由是观之,则今世诸多注重功利而忽略德性修养者,诚舍本逐末耳。如此者,势必若缘木而求鱼,终无所成!
学问之用,在乎修身立德与经世致用。此二者,又以前者为本,后者为末,故知为学当以立德为要。观夫四书五经,实乃诸圣垂示后世的立德之学,故读之“须熟读玩味,须将圣人言语切己,不可只作一场话说”(《四书章句集注》),但能如此,即可转圣人之言为我身之受用,如此便是学以致用。倘若“未读时是此等人,读了后又只是此等人”,“便是未曾读”(同上)。故而,横渠先生有云:“为学大益,在自求变化气质。”(《近思录》)此在古时,乃为学者之所共识。
然纵是学以立德,若不能有用于世,亦是无益。此所谓有体无用者也。阳明后学中有甚多人即是如此,他们将全副心力悉皆花费于立德之事——致良知,往往坐论心性,于世间事则甚是不屑,总以为良知一致、大本一立,诸事自然圆成,追求所谓“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之至诚境地。却不知事有事理、物有物则,尚须一一用心体味过,方能于应事应物时自在从容、圆融无碍。阳明子若非早年玩《易》习兵,而长于识人运筹,又如何能够计擒宸濠,以成绝世之功?(www.xing528.com)
故知,修身立德之后,真要经世致用,同样离不得学。此时之学,当求乎一贯而避免支离。其法又当以朱子所云之“即物穷理”为优,“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大学章句》)。朱子之言是否为《大学》“格物”“致知”之本意,诚有待商榷。然欲明经世之学,则其所言者,不可谓不精粹耳!
学以致用,本有二端:一者,为学在乎立德;二者,为学在乎经世。两者重心略有不同,然次第着实不可紊乱,务必先立乎其德而后经世。观乎世俗中人,尚不识德性为何物,便汲汲于经世之学,实不知无有德性为其主宰,经世之学常常会沦为谋取名闻利养之手段,历来功利学者之大弊正在于此。当然,先习经世之学,其后又能立乎其德者,于所用时,亦能以德性为本,则无过矣。
儒门之学,本可大有功于世,惜乎时至今日,儒学已然沦为书斋之学,几无治世救民之功。我久已有感于此,如鲠在喉,而今且借此机会,一吐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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