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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以成人:学有目的、学有对象,构成可持续的学习过程

时间:2023-08-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学有目的,学有对象,于是构成了能学与所学的问题。凡人,都会有学的问题;唯有人,才会有学的问题。这句话揭示了“学”对于人而言是具有结构性意义的,是一个合于人之所以为人之本性的自觉行为。再以孔子为典型,他老人家自述从十五有志于学,一直到七十随心所欲不逾矩,一生所学,指向甚明,即人生境界的不断递进直至圆满。它不仅告诉我们“学不可以已”,人生是个不断进步的过程,更明示了这个进步的内涵。

学以成人:学有目的、学有对象,构成可持续的学习过程

罗 颢(上海古籍出版社)

学是人类通过一定的方法与途径去了解、认识,乃至把握某一对象,从而使自己的生存状态获得改善,或心灵世界得以提升的行为。这就是说,不论是为求生存,还是图发展,甚至是全凭兴趣出发或纯是对意义的探索、追寻,作为动词的学,必有具体的对象,有相应的目的性、趋向性。

学是一个由无知向有知行进的过程。学有目的,学有对象,于是构成了能学与所学的问题。而既有所学,则又有作为名词的学。相对于动词的学,名词的学似有后有之意味。但能所相合,既然两者是一种关系的存在,就无法截然相隔,应以一体视之。而这个一体性,当非一般词性上的动宾结构那么简单,实乃由人之为人的性质所决定的。

人有所求,就需所学。凡人,都会有学的问题;唯有人,才会有学的问题。人自呱呱落地到慢慢成长,其面对的就是一个未知的世界。无论是为求生存,还是长大后图发展,乃至更高的追求,都离不开一个“学”字。古人说“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韩愈师说》),不知则有惑,去惑就得学,学的基本功能就是解疑去惑。圣如孔子,也强调他自己不是生而知之者,其一生所示,即展现了一种好学不倦的典范。如更哲学点地说,那就像亚里士多德所指出的“人类求知是出自本性”(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这句话揭示了“学”对于人而言是具有结构性意义的,是一个合于人之所以为人之本性的自觉行为。

说人之所以为人,不仅点明了人的本质有超于一般动物性的一面,更是为强调人之为人必有其决定义。此决定义,也就是通常所谓的内在价值。此所以孔子有“天地之性,人为贵”(《孝经·圣治》)之肯认,孟子复有人禽之辨、义利之辨等。这也就是为什么泛泛地唱说天地并生、万物一体会被批评为“蔽于天而不知人”(《荀子·解蔽》)。即使佛教主张“众生平等”,指出人仅为五趣(或六道)中的一类,佛性遍在,同处因果铁律之下,但还是特重人的殊胜性。这个殊胜性,当然不是物理性的或生理层面上的,因为就这两方面言,天道(天人)都远远高于人间,但人却并不因此而希天幕神,以为目标。佛教认为,人间苦乐参半,忙暇相间,易催发人思想,促动人学习。也唯有人,才会有对究竟解脱的追求,即无论顺逆悲喜,都能将一己的遭遇与感受从当下的境况中超越出来,去作深一层的反思、进一步的探索,生起学道、学法,希圣希贤的向上之心,练就成佛做祖的真手段。再以孔子为典型,他老人家自述从十五有志于学,一直到七十随心所欲不逾矩,一生所学,指向甚明,即人生境界的不断递进直至圆满。它不仅告诉我们“学不可以已”(《荀子·劝学》),人生是个不断进步的过程,更明示了这个进步的内涵。

因此,我们可以进一步更明确地说,学不仅是唯人所有的带有明确目的性的行为,更必须强调,这个目的性,绝非物理(生理)意义上的,即非仅为满足一般生存欲望而有,而是有价值目标与意义设准的。换言之,人生意义的追寻与生命价值的实现,才是学的第一要务,或者说是学之根本义、究竟义。当然,这样的强调并不是要否定为物质生活的改善而学的必要。古人有“富而后教”这类的提法,即含有对为生存而学与为意义而学这两个维度的认识与考量,但这已经属于第二义的问题了。其实,孔子还明确说过“富与贵是人之所欲”(《论语·里仁》),但它们与人并非构成本质关系,富而有义,贫能乐道,价值同等,一样的体面而有尊严。贤宵之别只在能否以道得之,以道处上。善恶由我,仁义内定。所谓君子忧道不忧贫,人生的意义更有高于一般的追求在,这一点应该是任谁都不会否定,也是无法否定的。

不过,还需强调的是,即使说生存所需,也不等于纯限于欲望的满足。同样,为生存而学,也不能简单地说只是生命本能之延展,且与“成人之学”也并不一定相悖,但这毕竟不是学的第一义,人生意义的探寻与生命价值的实现肯定远超于此。诚然,学技能(术)、学知识、学专业,无疑能像通常所认为的那样,能改观我们生活的现状,使生活变得更好点,更体面点;又能改善吾人依之而生的器物世界(这只是泛说,其实也不尽然),确实也不容易,不能轻忽。但人之所以为人的逻辑显然不是建立在技术的高低、知识的多少、专业的深浅这些之上的。所以,如仅限于功利层面来论“学”,其普遍性意义就有限(有形则有限),可讨论的空间也仅在相对义上的范畴内——此都是就本质义上言。功利主义或能带来物质的发展与表面的繁华及成就,但既然纯粹意义上的学是关联着人之本质义的,那肯定就应该是超功利的。

外在的获取与成功,固然会赢得诸多的名闻利养,或也会带来一时的满足感与成就感,但如没有一种超越的理性力量,缺乏一种深切的人文情怀,没有一种坚定的信仰(念),其心灵依然可能是弱小的,精神也难免处于枯涩的状态,人生还会时有彷徨失落——生命的意义显然没有得到。人是一个有性情的生命体,其精神世界的丰富远高于外界的物质世界,甚至可以说,存在世界的意义,都决定于其心灵感受,此借用西哲的话是世界作为“意志和表象”(这个观点其实受启发于东方)的存在。一个人无论其财富、地位、权力——一切外在的成就如何,如精神世界没有完全撑起来,生命得不到贞定,依然会有无尽的迷茫、困惑与烦恼,情志也难免时有痛苦乃至失常。甚至还可以肯定地说,人在其生命无限向外追逐的过程中,总有一天会生起疲惫、怅然、空茫或厌倦等诸如此类的感觉,更甚者还会有厌生的念头。此所以当一代雄主亚历山大横跨战马踏在他以为的世界尽头时,却反会生起一片惘然与喟叹。显然,一味地向外,一味地索取,非人生之究竟。可是由于近代以来,因科技的发展给人类的物质文明带来快速的进步,世人大都被这种力量所震慑,不由得不向之顶礼膜拜,于是普遍认为,读书改变命运,拥有知识,掌握技术,是为“学”的重心所在,甚至被视为是唯一的目的与方向。这其实是一种极其偏颇又相当狭隘的认识,也是一种对社会人生的健康发展十分有害的观念。兹事体大,应予专题讨论,现仅以与本题相关之点说之,其问题的核心,无非就是对生命意义与本质缺乏认识,对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学,为什么有学,究竟应该学什么等诸如此类问题的认识还是方向有偏。而既然说价值内在,那么,同理,凡向外“求学”者,皆为游离于生命本质之外,非学之究竟义。(www.xing528.com)

我们说生命的价值非由外铄,不因为活着且活得好(指物质层面上的)就算得到体现(实现),也不因日子过得比别人优越而显得特别的高贵,这个道理在平常或还不突显,但在遭遇大事件,面临大关节时就会明显地展现出来。生命须有尊严,子路临死而整冠,外人有说子路“性刚”,或以为迂,甚至说此正见出孔子批评由“未入于室”之所在,等等之谓,每个人都可以有对生命不同的理解,但为什么我们不能更正面地去理解,看到其背后实有一种令人起敬的精神与价值观在,是一种生命尊严的体现呢!当然,这并非鼓励每个人都去追求那些惊天动地的壮举,以成就卓越。因缘不一,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点,就像成语嗟来之食的故事所示,再贫困,再落魄者也一样地具有人格的尊严,能表现出他的自尊与骄傲。“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不仅是一种气概,更主要的是一种理想,一种人格的力量。这是一种精神,也是一种文化。精神支撑起每个人的生命尊严,文化造就真正健全的社会文明。精神之于人,文化之于社会,都是内在的,都必须是在日常中去培育去涵养的。而决非像战前动员那般,由一股子热情,靠一时冲动激发起来的。社会的文明,人生的理想,一定是常态化的。换言之,社会人生之价值,应该且也只有建立在常道之上,才能实现,才可称之为健全。这就是常道。而凡是能称之为常道的,则一定是基于其内在逻辑的,即是内生性的。但长期以来,由于整个社会过于看重物质经济的发展,并有意识地通过鼓动人的私心、激发人的欲望作为推手,相应地,无论是社会的教育还是个人的学习,全都落在知识与技能一面,成为向外逐利的手段,甚至其逻辑还被不断地加强。乃至于返身向内成就自身价值即真正属于生命智慧的一面教或学几乎完全是缺失的,甚至有一类知识人士对此也大多报以不屑,以至于学以成人、成德之教这些传统几被视为一种奢谈、空谈。这确是太令人可悲,令人忧虑了。然也正是有鉴于此,成为本文写作的一个刺激。当然,即使坚持一种批评的立场,同样必须基于事实,依于理性,注重论理的公共性与逻辑性,这应该是一个读书人应有的本分与学养,也可以说是一种广义上的学以成人的实践与体现吧。

诚然,读书明理,依理而行,人尽其分,乃人人可学而致的事,这就是学以成人的普遍义之所在。这就是说,人生的意义也好,生命的价值也罢,都应该是一种常态下的实现与呈现。所谓超越“平庸”,对治“平庸的恶”(借用西哲阿伦特的概念),它不是呼唤英雄,不是激扬舍我其谁拯救世界的伟人情怀,也没有战场上“冲啊”“杀啊”那么激动人心,使人血脉偾张,甚至于没有一丁点“博人眼球”的亮点,但却实实在在地可以在每个人的自处之道中去落实,得到体现。超越平庸,随缘生相,所谓道在平常日用间,无需刻意追求卓越,表现独特。人格的高低优劣,与地位处境无关,是谓求仁得仁,求义得义。不然的话,就失去学以成人之“学”的普遍义了。

平常心是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切莫从庸俗的有神论无神论角度去揣度发挥,其实很简单,没有神秘,没有奇特之相,不故作高深而已。孔子“四教”:文、行、忠、信,人人可学,人人可行。其归宗,无非就是教以人之为人应有的规范、准则(有高于今人所谓的“文明人”),明了人之为人的道理,从而去实践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之路。教以成人,学以成人,教学相应,其理不二,所以孔夫子能有教无类,能有弟子三千,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教育家。

那么,学以成人,是否就孔子四教可涵括?如仅就方向性、原则性而言,可以这么说。但如果涉及具体内容,那就比较复杂了,因无关本质义,为免生枝蔓,暂不予论。那么,何为原则性?古人就一句话道明:“人不学,不知义。”义是什么?也简单,就是道理,做人的道理。此义、此理,人人应学,人人应有,因为它是“(人)心之所同然者”(《孟子·告子上》)。做人有做人的最基本的道理,此理当然应该是人同心同,人人所具,人人应该承认并予以遵守之理。这个道理其实很显然,如平常两人发生矛盾,争执不下,甲说,你这人怎么不讲理。这句话其实很重,意思是你连如何做人的道理都不懂(讲),共同沟通的基础就不存在了,那还有什么可以说,还有什么再争论下去的必要呢。当然,理也好,义也罢,都非由外来铄我,更不是为“对付”人的,其意义只是为提升自己、完善自己,成就自己的道德人格,这也就是孔子所谓为己之学的精神所在。

顺此精神,或可再拓展一层地说,作为一位伟大的教育家,孔子的教育理念,主要不是使你成才(狭义的),而是“成人”。而人格的成就,是建立在人人所具的道德主体基础上的,所以要启你自觉,告诉你这是人人可学,人人可致的。我们读《论语》,看孔子的言行,大都是呈现性的;对学生,往往也是启发性的,没有教条,不做太多的训诫。如孔子回答宰予守丧之问,不予太具体的解释,仅以心安作答。既然你的认知(也可叫觉悟)还不到这个份上,强行规定就没意义了。或许在未来的人生经历中,在以后的学习过程中,你会有新的感悟与体认。而在智者看来,只要你学到了,能结合自己的人生去思考去体会(学与思互动),总有一天你会真正地明白,得到属于你自己的认识的;如再结合自己的人生实践,履道而行(荀子说“为己者,履道而行”),内化到你自己的生命中去(学与行相应),终将提升、完善你自己的人格,成就生命的价值,真所谓求仁得仁矣。当然,成人之学的逻辑有它的前提,那就是你自己首先得要有此态度与志向,有学为君子、学为圣贤之志,即阳明先生所说的“士之学也,以学为圣贤”(《王阳明全集·应天府重修儒学记》)这个大方向。反之,“学不立志,如植木无根,生意将无从发端矣”(《王阳明全集·与汪节夫书》),生命不会壮大。诚然,圣贤难得,说是满街都是,同时也可以说都不是,这其实是实然与应然的问题,不在本文讨论范围内。但君子务本,先立其大,学为圣贤之志要有,这也就是为什么孔子要说“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论语·雍也》)的意思。总之,为己之学的核心命题除此成人成德之一端外,再无其他。

为进一步说明为己之学的精神所在,似还可从反面略作发挥。我们说道德自觉,它只要求自己,而不是用来规人的。这就是为什么道德说教会招徕反感,令人讨厌的缘故。同样,义理铄我,是在修身进德这个维度上讲的。如学得一番道理,练就一种说辞,只是用以装饰自己,显耀自己,成为一种满足自己虚荣与欲望的手段,而全无相应的德行,那就成了荀子所批评的“徒能言之”者了。更有以道德自居者,能说尽天下好话(道理),往往习惯于将自己置于绝对高度来俯视众生,对人指手画脚,甚至藉某种外缘(如权、位、势)来强制推行,给人以逼迫,都可视为一种为人之学。(长期以来,世人一直在反思教育的问题,对时代风气的卑薄多有忧虑,其重要的一点,就是教育的方向,不但没有将“学”落在真正的意义上,甚至还有意识地导向于一类偏执。)过去讲“以理杀人”,其实理本不错,它不会杀人,只成就人。唯执“死理”并藉权力打压弱小者,才会作孽,才有危害,甚至造成大灾难。这或也正是孔子对为己之学与为人之学要予以分辨,复特别提醒弟子应做君子儒,勿为小人儒的考量,甚至可以说“洞见”。

综上,我们说,成人之学,就是为己之学,也是成德之教。其基础,即在于对人所俱有的道德主体的肯认。“孔门四科”,一以德为本(“四科”之间其实没有分张),弟子颜回,并非以言语、政事、文学等科见长,但孔子特许其“好学”,实由其始终能在日常间“不违仁”,德性之纯、德行之笃明显地超出同侪一筹之故。荀子说:“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荀子·劝学》)学为君子,“我”是道德的主体,以德润身,增进自身人格的完美。所谓充实而光辉者,是之为美,是之为大。而以是为学,是谓好学矣。总之,学以成人,此即学的本质义,学成君子,此即学以成人的核心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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